栾文凯想了无数种这两个人约会的场景,游轮,旋转餐厅,烟花酒会,弥敦道上横扫名品店,唯独没想到,浑身官威的邵京华,竟然陪着楠伊去逛海洋公园。
栾文凯踩着手工定制的皮鞋,讪讪陪在两人身后,看着前面楠伊如同邻家傻妹妹,混在一群孩子里,趴在水族馆的玻璃前,仰看露着白肚皮,摇曳的魔鬼鱼。
幽蓝的水光,涌动着倾泻在楠伊的身上,山茶花的皎洁面庞,于是独立。
栾文凯从烟盒里掂出两支烟,要递给邵京华,却看见这位矜贵的北方男人,单手擎着手机,若无其事地给前面的姑娘拍照,那点不经意欲盖弥彰。
栾文凯毫不留情,调侃他:“你不会是因为人家救过你的命,才甘愿做田螺姑娘的吧。”
邵京华轻蔑地笑:“我是那么低趣的人。”
栾文凯常年不在内陆,对两人的事,都是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
经过人言粉饰渲染,传到栾文凯耳朵里的新闻,俨然骇人听闻,邵京华为佳人休妻毁约,豪掷两个亿为博佳人一笑。
栾文凯一直不信他们这个圈子,拜高踩低现实到骨子里,竟然会有人为了姑娘,赌上自已失势的代价。
海洋公园分海滨乐园和高峰乐园,山下是海洋馆,山上是游乐园。
直到三个人站在高耸的过山车下,楠伊涎着脸,献媚般讨好:“你要不要跟我玩这个?”
邵京华操心地拉住她:“这个不适合你玩。”他说的不合适,是指高速旋转对外伤的冲击是不可控的。
栾文凯会错意,连忙附和:“是啊,这东西都是有容错率的,他现在的身份真不适合玩这些。”
栾文凯却在以为邵京华怕出意外。
楠伊全然不理栾文凯说什么,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转身离开了过山车。
邵京华望着楠伊失落的小表情,拉住她的手,沉声问:“要不陪你玩个速度慢点的?”
楠伊陡然抬头,眼里亮晶晶的,猛地点头。
结果这两个人就在栾文凯的惊愕中,上了海盗船,在一群吱哇乱叫的童音中,邵京华冷峻的一张脸,穿着看不出品牌,却造价不菲的黑色羊绒衫,格格不入地坐在孩子堆里,对着身侧的楠伊,笑得和煦温暖。
两个人从海盗船下来,十指紧扣着,那光景能晃瞎栾文凯的眼睛。
栾文凯拨了袖口,点着表盘,反抗说:“两位能不能换一个我也能消遣一下的地方。”他微抬下颌,指了指满园的半大孩子,嫌弃地说:“这地方以后你们有孩子了,还是带孩子来吧。”
邵京华也不管他的抗议,只笑着问楠伊:“你还想去哪?”
楠伊翻着手机里提前做好的攻略,不管栾文凯死活的说:“我们去看海吧。”
栾文凯在身后痛苦抱怨:“你们俩真是来香港旅游的吗,浅水湾有什么可看的,维多利亚港湾不就有海吗。”
楠伊向身后摆手,大放厥词:“那能一样吗?你无聊你可以找点乐子嘛!”
栾文凯想说我的乐子,都不在这些平民化的娱乐里。
栾文凯是最好的“金手腕”,超前的眼界,清晰的投资头脑,唯独喜欢纵情声色。
所以,当栾文凯不得不陪着邵京华散步在浅水湾的沙滩上,看着远处追着海浪,肆意疯跑的楠伊,这种落于凡尘的不真切,与他的流光盛宴,名利灯火恍如两世。
而身侧的邵京华的黑眸,盛着一团身影。
栾文凯转头看着他,问出困惑一天的疑问:“这女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值得你跟沈家火拼,自断一臂,我竟然想不出,你身边都是汪承安一类,会出一个你这样的痴情种。”
邵京华挑唇微笑,望着远处的人,看见她转身冲自已招手,微抬下颌示意看见。
“有些人,就是不一样。”
栾昕辰嗤笑:“有什么不一样,长得再好看,或者有点才情,也不过是个女人,情爱场上的事,还值得你赌上自已前途。”
两个人寻到一个吸烟筒,站定后栾昕辰点燃一支递给邵京华,他深吸了一口,烟雾在鼻息间萦绕,被海风一吹,散的无影无踪。
邵京华想了想说:“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无理取闹,凡事只要能解决,两个人坐下来,条理清晰说清楚,就事论事。”
栾文凯说:“我当然记得,要不我们怎么嘲笑你,不会有女人缘,你一冷脸,别说女人,我们都害怕。”
邵京华转着手里的烟,火红的星火在晚风中烈烈燃烧。
“你知道一一的性格吗,无理都能辩三分,一点颜色就能开染坊,可偏偏这样,你也不想让她失落,来之前我们还在因为她要去国际医疗援助的事吵架,我开了一天会,上了飞机还在担心这傻姑娘,会不会气得哭成泪人。”
栾文凯恍然大悟:“我说怎么听老蔡说,你把南都高层,半夜调回公司开晚茶会,原来是你连夜赶回去哄佳人,你就这么惯着她,不怕她将来越来越疯?”
“听着是挺骄纵的。”
“哪有你这么惯女人的,你小心被拿捏!”
栾文凯想,邵京华是站在金字塔顶端出生的权贵,从落地那天,就是芸芸众生顶礼膜拜的人物,家里娇惯着,外人追捧者,霸王的性子何须看任何人脸色。
邵京华把烟捻灭在烟桶上黯沉的鹅卵石子里,笑了笑:“如果是她,被拿捏又有何妨。”
栾文凯愣怔地看着他,海岸线的落日,把云朵和苍穹染成红霞。
他抱着臂,有点不服气的问:“为什么是她,你怎么知道未来不会是别人。”
他想说,人心易变,情爱易散,他们身边从不缺优秀的人。
邵京华顿了顿,低沉的嗓音问:“你应该知道‘四渡赤水’这场战役吧。”
栾文凯想都不用想:“当然啦,哪个考学的没学过这么著名的战役。”
“后人评说这场战役,说教员是站在上帝的视角,开了天眼的一场诡谲之战,而我们这些军人后代都知道,当年到底有多艰辛和绝望。敌我兵力悬殊,装备相差甚远,而那个年代的中国军队,从没怀疑过教员的方针,真正做到了指哪打哪,有种信念就是如此根深蒂固,毋庸置疑。”
邵京华说:“都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就是我的星星之火。”
哪怕前路渺茫,哪怕局面不稳,哪怕敌我悬殊,可是没有人规定,只有重机枪坦克,才能平四方天下。
他的声音沉沉的,带着烟草熏染后的沙哑,目光一直盯着前方沙滩上,同一群孩子打闹的楠伊:“我的意思是,哪怕这是一场必败之战,我也必选在她这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