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的电话响起,邵老爷子的消息竟然如此快:“京华,你怎么样了!”
邵京华平稳情绪:“爷爷,我没有事,枪没打中。”
邵老爷子松了口气,随即狠厉道:“既然到这一步了,索性撕破脸,不用留什么余地了。”
邵京华阴冷狠绝地答:“我知道!”
电话挂断,随即他给杨凯打电话:“人抓到了吗?”
杨凯赶忙回话:“人在加油站就被按下了,枪被他扔了,我们也捡回来了。”
邵京华沉声道:“人看好了,千万别出岔子。”
吴霏忙着给楠伊缴费,办理住院手续。
邵京华守在手术室门口,却是怎么也坐不下,只觉得心火烧得喉咙都是干的,吴霏胆怯地靠过来,给他递了瓶水,拿了包湿巾,低语:“邵董,你清洗一下吧。”
这时他才发现自已前襟上蹭得满是血渍,手上的血凝成暗黑色,他不肯走,坐下来用湿巾简单处理。
人一旦坐下来,那紧绷的高压,化成无数细流,冲刷他的感官。
湿巾一条条被血染污,却好似永远擦不净。
他低下头,静静坐着,眼前结成一层雾气。
吴霏悄然站起来,挪到稍远的位置,实在没办法和低气压的老板再待下去了。
手术室的红灯一直亮着,白焕明给邵京华打来电话:“你没事吧,听到信儿没吓死我。”
邵京华顿了顿开口:“楠伊替我挡了一下。”
白焕明声音不自在地提高了:“小丫头怎么样了?”
邵京华却吩咐道:“你给南都的汪承恒调回来,咱们布的局可以开始了。”
白焕明不禁抖了抖:“你要做收尸队吗?”
邵京华咬着牙,恨声道:“他们妄图侵吞国有资产,自从沈佳怡这条路行不通,沈佳年时时刻刻想顶我的位置。”
“你这么一弄,你们父辈的情谊就没有了。”
“人心不古,这点情谊,早就被利益消磨掉了。”
白焕明陡然记起,唠叨着:“对了,张忠全近日好像和沈家走得挺近的,两边计划着这把老张的厂子扩大规模,天海重新选址,弄了3000亩地,要建设什么新型新能源炼化企业。”
邵京华好像缓过了神:“他们最近的事,承安参与了吗?”
白焕明马上明白他的意思:“那没有,你和沈家的关系,承安多聪明啊。”
邵京华蹙眉:“不对,焕明,张忠全的现金流现在飘在哪呢。”
白焕明醒悟:“承安做的不是期货吗?”
“我先不跟你说了。”
他挂了电话,火速打给了汪承安:“承安,你在哪呢?”
“你们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去开房去了吧!”
电话那端传来何妍的娇嗔。
邵京华心急如焚问他:“你跟老张做的是空票吧。”
汪承安微愣,嘻嘻笑:“谁跟你说的,他那是正规生产资质,合理采购。”
此刻邵京华五内俱焚,再没了好耐性:“你有真实采购手续吗?”
对面的汪承安是安静的,邵京华冷笑:“承安,你玩得大了,你如实说,下一步让我怎么帮你,你自已往沈家的套子里钻,没有你这招棋,他们也没这么大胆。”
汪承安不以为然:“他们能怎么样,还敢杀人不成?”
邵京华阴恻恻地说:“楠伊中枪了。”
电话里汪承安终于安静了,只听见金属打火机“叮”的一声。
这时医生出来喊家属,邵京华叮嘱:“你今夜就走,出去玩一圈,等我通知再回来。”
手术结束的时候,人在手术室停滞了一会,等待麻药清醒。
骨科的主治大夫从手术室出来,斟酌再三,慎重地同邵京华说:“手术很成功,郑大夫很幸运,没有伤到脏器,但是,肩袖损伤,是否会影响到右臂使用,就要看愈后了。”
邵京华有一刻是迟钝地,他问:“什么意思?”
大夫说:“您也应该了解,神经外科手术需要精准的操作,分毫之差都会影响手术效果,郑大夫日后能否上手术台,就要看恢复效果了。”
陡然间,主治大夫见到邵京华脸上的寒霜被怒火焚尽,手机“啪”地一声猛掼出去,撞在墙上摔个粉碎。
他一只手插在衣服下,胸腔大力地起伏几次。
大夫被吓得后退一步,杨凯赶忙上前,出声安抚:“哥,楠伊还没出来呢,你先别动气。”
主治大夫赶忙劝解:“是啊,邵董,这都是概率问题,我们做医生的需要给家属交代清楚,将来什么样不一定呢。”
邵京华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赤红着眼,隐忍着吐出几个字:“好的,我知道了。”
他转身在大厅里,失神地踱了一圈,直接点了支烟,身边再没人敢上前劝诫,大厅里不能吸烟。
吴霏被杨凯支出去买手机了,只剩下这哥俩,邵京华仍旧不说一个字,周身的怒火像要点燃路过的每一个人,脸色气得铁青。
杨凯大概记得,邵京华像这样失态,还是几年前楠伊跟他闹决裂的时候,那天他习惯性去掏枪,结果被缴械了。
又等了不知多久,楠伊被推出来,上半身的白纱布醒目刺眼,昏昏沉沉地还没有完全清醒,脸色煞白,躺在移动病床上,显得格外可怜。
等陆辰生两口子赶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安置在了高级病房。
温弦挺着大肚子,直接被吓哭了:“华子,下午还好好的人,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呢?!”
陆辰生揽着自已妻子,担忧地望着邵京华,明知道他的脾气,劝也没用,缓和着说:“你有什么事,等一一醒了再说。”
邵京华阴沉着脸,屋里躺着的小人儿,虽没醒透,模模糊糊能听清他们说话,所以他宁可不说。
陆辰生又问:“你叔父那边都知道了吗?”
邵京华硬生生地憋着劲,多说一个字都要骂娘:“嗯。”
片刻,邵京华态度生硬地说:“你带温弦回去吧,她怀着孕不方便。”
陆辰生知道他这是下逐客令,也不勉强,温弦走到套房里间,拉着楠伊的手,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哽咽着说:“一一,你好好养伤,我们明天来看你,你别害怕,华子陪你呢。”
楠伊麻药渐渐散退,也清醒多了,嘴扯着算是笑笑,舌头木木的,竟然一句话也说不清。
陆辰生跨出病房门的一刻,踟躇着,担心的叮嘱邵京华:“万事要留有余地,避免引火烧身。”
邵京华寒霜一般的脸,牵强一笑,算是应下。
等房间里只剩下邵京华和楠伊两个人,邵京华把椅子挪到床头边上,坐着陪她。
她右边的胳膊被吊起来固定住了,脸上是毫无血色的凄惨的白,头发混着血,早就凝成了一绺绺,看着怪狼狈的。
他摸摸她的左手,是彻骨的凉。
他想了很多话,堵在喉咙口,却是一句都说不出。
楠伊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脸,他凑过去,这点凉拂过面颊,熄灭了他炼狱里的地火。
他微弱的声音问:“疼吗?”
楠伊笑了,说起话来有点大舌头:“不疼。”
邵京华心里揪着,他小时候就玩枪,子弹贯穿后,会有空腔效应,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幸运的是,对方用的是微型勃朗宁,否则难以想象创伤面会是什么样的。
楠伊笑笑:“你衣服都脏了,回家换换吧。”
邵京华摇头,他不想走。
楠伊执着地央求:“协和离家里多近呀,你有十五分钟就回来了。”
邵京华看着她,全然不在乎的样子,心底翻涌着,酸楚袭人,他装着若无其事,声音却微微抖着:“你胆子也太大了,什么场合都能上吗!”
楠伊却不以为然,一双眼睛里泛着清光,她无数次地在心里叩拜神佛,庆幸自已看见了行凶者,她甚至不敢深想,如果今天邵京华倒下了,自已该是何种情形。
邵京华见她不说话,长吁口气,哑着嗓子问:“这胳膊要是打穿了,你以后怎么做手术?”
楠伊眨巴着眼睛,笃定地说:“就是一辈子不能上手术台,也没有你的命重要啊。”
邵京华望着眼前的小人儿,想起她枪响后本能推开自已,那抹目光里,像有一烛星火,在他心底的磷海一沾,轻而易举,便能燃尽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表面上虽是一片宁静,内心早已兵荒马乱。
他转身到卫生间打了盆热水,沾湿了白毛巾,在楠伊诧异地目光里,帮她把化不开的染血头发,一点点擦干净。
楠伊望着他阴悒的神色,逗趣他:“看来等我老了,卧病在床,你还真能端茶倒水、侍奉左右。”
邵京华郁郁的说:“你别做梦了,赶紧养好了,给老子补偿回来。”
楠伊嘟囔:“这怎么还,你怎么这么小气。”
邵京华瞄了她一眼,开始满嘴跑火车:“养好了,我们去登记,下次你再这么冒险,我当个鳏夫也挺好。”
楠伊被他训得颇为受用,比划着左手,邵京华抓住她的手,问:“你要什么?”
小丫头闪着眼眸,调皮地说:“是你呀,邵京华,为了你我也会好好活着,才不会让你当鳏夫呢。”
这番不着边际的调侃,却浸润了邵京华冷峻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