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的每个季节,都会刮上几阵妖风,平地而起,吹得天黄褐色,天地混沌一片。
第二日的早上邵京华在房间里打办公电话,楠伊独自闲逛到楼下的餐厅,偶遇了怀孕6个月的温弦。
她现在身材丰腴,显怀得厉害,脸色却是娇艳欲滴,完全看不出怀孕的疲态,看见楠伊热情地招手,温弦跟姝桐有点像,温弦没有在北川读书,去了南都大学,同样都是学艺术的,选的专业却是雕塑,她的温柔是坚韧的、灵动的,是岁月静好的闲情惬意。
她一坐下就笑着打趣:“你跟京华和好啦。”
楠伊有点羞涩,不自知的抿了一口牛奶:“算是吧。”
温弦好不容易逮到两个人独处的时间,不肯作罢:“辰生这群朋友里,我看就京华最长情,我们都看在眼里呢。”
山庄的主厨特意给两个人煎了一份金枪鱼,照顾特殊时期的温弦,楠伊的盘子里是一份金灿灿的欧姆蛋,搭配烹熟的鹅肝,她思量再三,还是问出口:“邵京华和沈佳怡是和平分开的吗?”
温弦侧着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俊不禁:“你不会以为他们两个是真夫妻吧!”
楠伊蹙眉质疑地看温弦,满脸的不理解,夫妻还要真假的吗?
温弦拿白帕子轻拭嘴唇,让自已坐得舒服些,故意卖关子:“都说千年修的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人家也算夫妻一场,总归情分也有一百年呢。”
楠伊眉头紧皱着,感觉这话听着滋味怪异,默默地低声应:“哦。”
温弦再也控制不住,笑出了声:“一一,我骗你呢,你不要生气呦。”
她毫不避讳,一本正经的说:“他俩没有实质上的夫妻关系,有一次沈佳怡在酒吧喝多了,我正好和几个朋友刚散场,看她那样子,怕她不安全,就送她回去。”
温弦忽然就侧身过来,附耳说:“那天她应该是刚分手,醉得胡话连篇。当时辰生开车来接我,在车上她就念叨不停,说京华从来就没碰过她。骂完那个刚分手的男朋友不是东西,又骂邵京华不是男人,肯定那方面有难言之隐。骂完又夸,简直是喝混了,说邵京华虽然不行,但是人很靠谱。”
楠伊简直像听了段评书,一口奶呛在嗓子里,剧烈的咳嗽起来。
温弦见状忙给她递纸巾:“你没事吧!”
楠伊从微湿的眼眶里,递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温弦信誓旦旦地说:“这事我是不会瞎说的,若不是当事人说的,我也不会信,不过这几年我也听辰生说过,他好像很少回别墅。”
“当年你们分开,他的确挺伤心的,我们都以为他能结婚就是对你释怀了,直到我知道沈佳怡这事,我和辰生才知道,他从来就没放下过。”
楠伊默默地得意一下,随之而来的都是伤感,她从来不知道邵京华爱自已,是个什么程度的,如她当年一般,20岁出头的样子,能剖开心肺,敞开血肉,把自已献祭给爱情,她认为邵京华永远不能。
她曾无数次的在独醒的深夜里,眼泪打湿一片片,心里暗自思忖,这世上怕是没有爱的,只有一段段回忆堆积在情人的心头。
世间有情人都在经历过分歧、争吵、误解、冷漠后,消磨掉了心里那份炙热的情意,大概所有的前人在多年后,回忆起当年的那份真情,多多少少都会后悔年少稚嫩的自已,是如此得不周全,如若可以重来,或许盼着殊途末同归。
楠伊冲着温弦咧嘴笑:“你不要跟他说我知道这些事了。”
既然他不想说,就没必要特意站在他的脸面上,成全自已的矫情。
温弦俏皮地说:“当然,他是个要脸面的人呢。”
楠伊这次的笑里,是坦坦荡荡,满座生春:“温弦,今年咱们一起给邵京华过生日吧。”
温弦欣然答应,像迎接一个崭新的开始。
邵京华和楠伊在中午就提前离开山庄了,集团里一大堆的事等着他回去处理。
楠伊心不在焉地收拾东西,邵京华在通话之余,扫过她的表情,挂了电话走上前摸摸她的头:“想什么呢?”
楠伊心里起伏未平,面上故作平静:“想我以前抄短信的那个本子怎么找不到了。”
忽然提起这事,邵京华眼底划过稍许的尴尬,把她拎在手里的包接过来:“你的东西都在家里呢,是不是你自已忘记放哪了。”
说完,走出了房间门,在回廊上等她。
楠伊检查一遍没什么遗漏,回头看见在回廊间,提着自已包,耐心地等着的邵京华。
她隔着一扇门的距离,看他的样子,白皙的皮肤,俊美硬朗的面,时间把他打磨的更沉稳、内敛了,可决不是在公共场合遇见,能让你随意亲近的样子,那身上透着的凛冽气息,是再好的学识和修养也藏不住的矜贵之气。
邵京华抬头看她,以为她还在纠结笔记本的事:“走了,回家帮你找。”
她笑着走过去,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促狭地问:“你不会当年恨我,一气之下把它烧了吧。”
邵京华目光幽远,声线微磁:“我像你那么狠心。”
楠伊此刻的心,如明月浮于海面,通明豁达,她忽然就释怀了,这爱哪能衡量个多少,都是尽自已的能力给对方,哪有端着尺子,量出个标准让对方做的道理。
有些人的爱就那么一点点,却全拿出来给你,也算是情深意切。
有些人的爱能雨露均沾家家户户,却只能分你一杯羹,也算是露水情缘,缘分一场。
有的人,爱的无声,却能震耳欲聋。
年轻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楠伊见惯了邵京华他们胡作非为,有时候真的认为这群人是没心的。陈青华的轻浮浪荡,汪承安的奸诈狠绝,邵京华的冷眼旁观,有一段,楠伊叛逆,非要和邵京华他们唱反调。
那时候陈青华玩得花,经常有姑娘找上门去讨说法,汪承安处理得不留情面,楠伊气不过,就和承安、青华对峙硬杠,邵京华就拉着自已的姑娘,反而被楠伊一顿理论。
奈何那时候的邵京华他们有一套独属于那个圈子的为人处世的方法。
有一次惹得急了,他就劈头盖脸把楠伊训斥了一通,逻辑清晰得跟她分析其中利弊,楠伊陡然听到许多无关正义的露骨的言论,涨红了脸,无言以对,气急败坏扔下邵京华就跑了。
邵京华一看把人惹毛了,赶忙去追。从协和医学院门口,一直追到了长安街。
那时候楠伊才知道,这帮人有天生渺看众生的能力,骨子里的薄情是,见惯人们攀附权贵、极尽谄媚后的清醒。
而那时她认为凉薄的人,却在和自已决裂之后,自我折磨了三年。
原来极致的凉薄是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