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的呼吸中带着哽咽,他不由得在心里想着这样的场景,竟是他上辈子究其一生都没能求来的。
他虽已做到了御前副总管的高位,可终究还是个太监。
这皇城之中,哪怕是个最末等的宫女,宁可选择下五旗的御前侍卫,也不会选他们这些太监。
什么御前副总管,说到底他还是个残缺不全的阉人。
身处微末之时,他也不止一次从那些小宫女的口中听到她们嫌弃的说,太监身上带着一股阉人味儿。
入宫前,他的家乡遭了灾。若不将他卖了,恐全家都要饿死。那时,他们走到哪里都是叫人瞧不起的流民。
为了争一条命,他爹娘才狠心将他送到宫里。他原本想着,若是挨上一刀,能给全家换口饱饭,便是死了也算值了。可若是能侥幸活了,只要他努力,将来总能搏出一条出路。
可进了宫后,哪怕是他爬到了如今的高位,自已依然是一个叫人瞧不起的阉人。
滔天的权势已捏在手里,他心中所求,不过就是一个知心人。
上辈子,他将一颗心捧到了令主儿的面前,出钱出力为其筹谋,可终究被人弃如敝履。
他丢了心,丢了命,最后换来的不过是一句恶心。
进忠陷入思绪中无法自拔,窒息般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湮灭。
可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一锅排骨汤面,却将他唤醒。
咸香的味道钻进鼻子,叫他的肚子咕咕作响。
那道清丽娇俏的身影也再次坐在了自已身边,进忠怔怔的抬起头朝若罂看去,只见她鼻尖上被热气熏出了细细的汗珠,那双圆溜溜的眸子里是带着期待的闪亮。
若罂盛了满满一碗汤面,又在上面浇上一层排骨,放在了进忠的面前。
她一脸期待的看着进忠说道。“这排骨虽不是我炖的,可好歹这面是我下的,公公不如尝一尝,瞧瞧是否合口味?”
进忠郑重的点点头,他端起碗,挑起面条送入口中。热乎乎的面条下肚,立刻安抚了不停叫嚣的胃,叫他只觉一阵舒爽。
进忠吃的很慢,每一口都细细咀嚼。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样的汤面他也没少吃过,只不过那些都是使了银子叫大厨房做给他的。
无论那些汤面用料多足,都比不上手中这一碗。
汤面的热气蒸腾而起熏着他的眼睛,叫他眼底发热,忍不住泛出泪意。
他的眼眶发红,泪珠子便止不住的涌了出来,一颗颗滴落在汤面中。
若罂原本还在很欢快的吃着汤面。可不经意的抬眸,却叫他发现身旁的人正一边吃着汤面一边哭。她不由得放下碗筷,惊奇的看着砂锅和自已的面碗,随即疑惑的挠挠脑袋,迟疑问道。
“额……我的手艺虽然不咋地,可这排骨和面都是厨房大师傅做的,我就煮了个面,好歹还算过得去,不至于难吃到叫你哭吧。”
进忠闻言一愣,顿时脸色涨红。他撇过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略低了低头才哑着声音说道,“很好吃,我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汤面,所以……”
若罂听了他的话,只挑着眉上下打量,瞧在他身上满绣的深蓝色蟒袍,眼中是明显的不相信。
迎着她这样的目光,进忠是一句话也说不下去了,他只羞的连脖子都红了。
进忠只觉无比尴尬,可他又不知该怎样解释,只得略带委屈的瞥了若罂一眼。
进忠的声音本来就带着阴柔如今他又压低了声音略带着沙哑,钻进若罂耳朵里,直叫她半边身子都又麻又痒。
他抬眸再次看向进忠,直到此时,她才顾得上细细打量来人。
他的皮肤十分细腻白皙,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平日里他总喜欢低着头挑着眼睛瞧人,便显得有几分阴鸷,可如今那双眼睛泛红又带着水光,倒叫人忍不住怜惜。
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双肉嘟嘟的厚唇,如今正紧紧的抿着。
再配上那副略带委屈的眼神,倒有些欲语还休的意味。
这人身材高挑,坐下后一双大长腿好似无处安放,巴掌宽的腰带勒在宝蓝色蟒袍之外,倒显得他腰肢纤细。
他就算坐在小凳子上,也脊背挺直,倒与自已寻常瞧见的小太监时常勾偻着腰脊的模样大不相同,只显得十分贵气。
若罂咂了咂舌,心尖儿不由得颤了颤,这位公公倒是个极品啊。
若罂心里这样想着,目光便带了些侵略。
他的眼神在进忠身上上下扫视,便如同一只手,上下抚摸着他的身子。
进忠迎着这样的目光,只觉自已连身上都变得滚烫起来。
手里的汤面哪里还端得住?他只得将碗放下,垂着眸子低声问道。“姑娘怎的如此瞧着咱家?可是咱家身上有什么不对?”
若罂则舔了舔嘴唇,她放下筷子,拄着下巴凑近了进忠,轻声问道。“公公是在御前伺候?我还不知公公叫什么名字。”
听见她的问话,进忠只觉心中一颤。他抬眸看向面前的人。只觉身体中好似关着一只猛虎,正在咆哮着想要冲出去。
面前美人的一双眼睛里好似带着若有若无的情意,她就那样看着进忠,几乎要将他吸进去一般。
一瞬间,进忠只觉口干舌燥,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若罂就那样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已呆住了一样,便噗嗤一笑,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进忠这才晃过神来,轻咳了一声,低声说道,“咱家叫进忠,是御前副总管太监。姑娘……是在哪个宫伺候?”
若罂闻言一挑眉,盯着进忠的眼睛娇声说道。“原来您就是进忠公公,我常听外面的小宫女提起您,都说进忠公公丰姿俊秀,最是尊贵。我常遗憾离得远,不得相见,如今见了,果然如此。
今日能为公公煮上一碗汤面,倒叫我三生有幸。”
听了这话,好容易压下去的红晕再次爬上了进忠的脸,他轻咳一声,端起了碗,只顾着低头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