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位热心肠的世子,忙活着给齐胂的崎芳园火上添油、抱薪救火的时候,卢仚已经混进了四极坊。
就在崎芳园的西面大街边,卢仚,还有罗轻舟等一众守宫监的将军、校尉、力士、监丁等,能有近千号人混了进来。
四极坊的公子、小姐们拒绝大胤官方势力的进入。
所以,除开本来就是便装的卢仚,罗轻舟他们很有效率的,就近砸开了上百户人家的大门,‘临时征用’了一批百姓便衣,就这么混了进来。
崎芳园四周,已经是群魔乱舞。
和崎芳园交界的几座园子,住在这里的公子、小姐们,正带着大群护卫、仆役忙碌着搬家。
他们将珍贵的金银细软都搬了出来,然后将一些不怎么值钱的床榻、衣柜等物,全都丢进了火海。
卢仚听得清清楚楚,有几个华服世子,正站在大街上,得意洋洋的盘算着明天如何‘报花账’。
“这场大火,分明是鸿胪寺、风调坊的官儿处置不力。”
“可不是么?这黑锅,他们得扛!”
“啊呀,我家里刚刚送来的三万匹上好的绸缎,可就这么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嚇,三万匹绸缎算什么?我家年前才给我送来的十万匹提花锦缎。”
“嚯,几位兄弟果然身家豪富,那么,很显然,我被烧掉了五万筐极品贡茶,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喽?”
“啧,真是心痛如绞啊,我娘舅刚给我送来的一千张熊皮、三千张虎皮、八千张豹皮、两万张狐狸皮,还有其他皮毛若干,总值超过两百万贯。”
卢仚听得直咧嘴。
这群混账羔子,动辄几万匹绸缎、锦缎,数万筐茶叶和数万丈毛皮,就你们这园子,固然是精巧华丽,可是囤得下这么多东西么?
那位身上满是刺青的南蛮世子,骑着一头异种板角青牛,顶盔束甲,拎着一根一丈八尺长,通体血色,密布拇指大小瘤子疙瘩,看上去颇为狰狞的脊杖,手舞足蹈的大声吼着:“救火啊,救火啊,嘿嘿,东琦伯世子,可是咱的好朋友!”
“快救火,快救火!”
这位世子爷嚎叫了几声,他带来的护卫、仆役,已经将几万斤柴火、三千斤油脂全丢进了崎芳园。
他拍了一把座下的青牛,奔到了几个忙着商量报账的世子身边,朝着他们做了一揖。
“各位兄弟,你们可不能干站着哪。”
“赶紧的,把火头引到你们园子里去,不然,你们明儿个怎么报账?”
“记住了啊,我现在住的院子地盘太小,我在诸位兄弟的园子里,存了几万斤珍稀药材。”
几个世子齐声欢笑。
他们纷纷朝着这位拱手致意:“哈哈哈,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卢仚等人身后,和崎芳园隔着一条街的一座园子里,小楼顶部,一个身穿天蓝色罗裳的少女比比划划的叫嚷了起来:“哎,你们这群杀千刀的,齐胂不会真被烧死了罢?他还欠我三百贯的赌债呢?”
四周相邻的小楼上,哄笑声四起。
“人死债消,花姐儿你就别惦记这区区三百贯了。”
“唉哟,没听说齐胂这些天招惹了谁?怎么就有人闯进去杀人放火了?”
“怎的?你心疼他?兄台,没看出来,你还好这一口?”
“放你娘的屁,我是怕他没被烧死!看看我这半截门牙,就是年前和他酒后打架被打断的……这货不讲武德,我赤手空拳,他居然用酒碗丢人!”
四下里,喧哗声,股噪声,笑声,骂声,宛如一千万只苍蝇在‘嗡嗡嗡’的叫嚷。
卢仚被吵得昏头转向,不由得连连咋舌。
这些诸侯的质子们,他今日算是见识了。
罗轻舟的脸色也极其的难看,他低声喝道:“齐胂不能死……刚才那鬼女人,明确说了,这火和她们有关。齐胂,牵扯到了这些鬼女人的事情里。”
“齐胂,必须是活的。我要他的口供!”
私下里,一群裹着便衣的守宫监所属,一个个呆愣愣的看着四周。
大街上满是看热闹的人。
四极坊绝大部分的质子,都带着人涌过来看热闹了。
一如刚才某位质子叫嚣的那般,他们都唯恐齐胂不会被烧死——大过年的,如果齐胂被烧死了,这是多么赏心悦目的快活事情啊!
在镐京,东琦伯的儿子被烧死了,啧啧,镐京朝堂,又是一场极大的风波吧?
哎,也不知道多少人要倒霉,多少人要丢官去职了。
这些质子被圈禁在镐京,平日里只能大吃大喝、花天酒地,一个个过得穷极无聊。能有这么一场大热闹看,他们是一定要从头到尾看完的。
所以,有人给崎芳园丢柴火和油脂。
有人在四周鼓噪喧哗,笑呵呵的坐着看戏。
有人在风言风语的说着风凉话,大过年的咒齐胂赶紧被烧死。
就是没一个去救火的!
罗轻舟想要齐胂的活口,那么,守宫监的人,必须冲进火场去救人。
但是看现在的这势头,哪个敢冲进崎芳园救人,估计会被四面八方的人群起而攻之。
这么多质子,他们少则十几个,多则百多个,都带着护卫在身边。
如果他们联手,就守宫监在场的这点人,还真不够他们揍的。
罗轻舟的手在腰间抓了又抓,他很想拔剑闯进崎芳园,但是看到四周情绪狂热的质子们,他刚刚提起的勇气,眨眼间就崩塌了。
“想个法子,齐胂不能死。”罗轻舟咬着牙,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他将锅丢给了围在身边的两位下属将军和一众校尉,一群人愁眉苦脸的相互看着,根本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四周的质子们,都被大火刺激得和疯狗一样。
看看刚才准备报花账的那几位,他们正指挥着护卫、仆役给自家住的园子放火呢。
反正这些园子都是鸿胪寺的产业,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他们也损失不了一文钱!
还有住得远一点的质子们,他们也跃跃欲试的,正招呼着下面的人准备火把灯油!
卢仚咳嗽了一声,朝罗轻舟轻声道:“将军,属下刚刚想到一法子,或许……”
罗轻舟和一众将军、校尉猛地扭头,看向了卢仚。
罗轻舟沉声道:“你的法子若是有用,记你一大功!”
卢仚点了点头,他往人群中挤了挤,凑到了一群狂热的吹着口哨的质子和护卫附近,然后扯着嗓子大叫了起来:“哎,烧死一个齐胂,似乎也死得太痛快了一些?”
“大家不如,联手救火,让齐胂欠咱们一个救命之恩!”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大家联手救下齐胂,他岂不是要给咱们千儿八百万?”
几个满脸通红,明显已经喝大了的质子猛地转过头看向了卢仚。
“这位兄弟眼生,但是说得好有理!”
“可是,齐胂没这么多钱吧?”
几个质子眼巴巴的看着卢仚。
卢仚再次扯着嗓子吼了起来:“齐胂没钱,他爹东琦伯有钱呀……逼着齐胂打欠条,他还不起钱,逼他爹还钱……”
后面,一个女子声音远远传来:“如果他爹不还呢?”
卢仚大声笑着:“那,大家给自家的爹传信,联手揍他爹!没钱,可以拿矿场、良田、林场、牧场来还嘛。”
卢仚鼓足了中气,以沧海劲元罡催动声音,浑厚无比的声浪传遍了附近几条大街。
四周骤然一静。
然后,无数人齐齐的鼓掌叫好:“那位兄弟说得好,真是好见识!”
“破开园子,救火,救人!”
“嘻嘻,让齐胂签欠条,哈哈,他这条狗命,我觉得,值一千万贯!”
“放屁,你们怎敢如此贬低齐兄的身价?堂堂东琦伯最宠爱的儿子,起码值三千万贯!”
“你们才都是放屁,一亿贯,一亿贯,齐胂不肯签这欠条,大家联手打死他,打死!”
喧哗声四起,无数质子鼓掌、跺脚、放声大笑。
一条条颠三倒四的命令迅速传向了四面八方,成群结队的护卫、仆役喊着号子,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原木杠子充当攻城锤,‘咣咣’的冲击着崎芳园的围墙。
崎芳园这种园子,就是为这些质子准备的高档驿馆,极尽精美,但是没什么防御力。
四面八方起码上千人同时用力,就听倒塌声四起,崎芳园四周的围墙被敲得稀巴烂。
很多身手不凡的护卫跑到了东面的运河上,直接破开两尺多厚的河冰,扛着大块大块的冰块,径直丢进了烈焰滔天的崎芳园。
人多力量大,更不要说一群武道修为不凡的护卫齐齐动手。
一块块数尺见方的冰块呼啸着砸进了崎芳园,远近又有很多仆役取了井水,一桶桶井水不断的运了过来,从四面八方泼进了崎芳园。
短短小半刻钟,崎芳园内的火焰就硬生生被压下了大半。
崎芳园后院假山上,正在猛攻花厅大门的那群护卫歇斯底里的尖叫了起来。
“救命,救命!”
“我家世子被鬼缠上了!”
“救命,救命!”
“我家王爷在里面,我家澜沧王在里面!”
“快来救命啊……救出我家王爷,我家王爷必有厚报!”
四下里喧哗声大作。
罗轻舟一众人等,一个个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澜沧王,当今天子的亲叔叔,他怎么会在崎芳园里?
下一刻,胤骍犹如杀猪般的惨嚎声从花厅里传了出来:“快来人啊,齐妃嫂子变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