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部的左侍郎要换人,这对陆天明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他认为换谁来,都没有同庄玄相处起来舒服。
别看庄玄平日里在车马部不苟言笑,但私下里,绝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更何况这个很有意思的人,还是藏龙卧虎的京城里,很厉害的人物。
就这样怀着复杂的心情等到晚上。
陆天明总算在车马部大堂外等到了一个老头。
刚刚在里面给下属们交代过事务的老头不苟言笑。
撞见陆天明的第一眼,严肃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你就是陆天明吧?”
陆天明双手交叠,礼貌行礼。
“是的大人。”
老头认真打量起陆天明来,深邃的眸子让人捉摸不透。
陆天明也在打量对方。
虽说老头的头发还如年轻人一般乌黑茂密。
但是脸上已有被岁月长时间雕刻的痕迹。
立体的五官除了硬朗外,配上严肃的表情给人的更多是压迫感。
用陆天明自已的理解来说,就是官威太重。
“我叫李长河,跟你之前认识的左侍郎大人不太一样。”李长河自我介绍道。
这话的后半句有些多余了,只要不是呆子,绝对能第一时间感受出二者之间的区别。
陆天明没有接话,因为他看出来李长河还有很多话要说。
“车马部是为当今圣上做事的衙门,衙门里面不能有闲杂人员。”
说到这,李长河意味深长瞥了陆天明一眼。
然后补充道:“你的故事,我也听过一些,站在我个人的角度来看,陆公子绝对算得上年轻人中的佼佼者,而且如果当年不是你跟卫东生等人在塞外留住了堪舆图拓本,想来大楚会有更多的麻烦。”
如果此刻站在面前的是庄玄。
陆天明一定会说“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但李长河明显不是一个可以开玩笑的人。
所以他还是选择沉默。
“但是,”李长河轻轻摇头,“规矩就是规矩,我今天新官上任,更不可能坏了规矩。”
陆天明何等聪明,当即便明白了这位新任左侍郎大人是什么意思。
可能对方说的话有些不近人情,但却也合情合理。
而如今庄玄又不见了,陆天明也不觉着车马部还是一个最佳的庇护所。
所以他脸上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愤怒,当然,心里面肯定有不痛快。
“李大人,此刻天色已黑,如果可以的话,我和朋友们明天再搬走行不行?”
可能是陆天明答应得太过爽快的原因。
李长河脸上竟然闪过一抹诧异。
只不过转瞬就消失不见。
“倒也不必那么着急,三五天的时间,我还是能给你的,还有,如果你暂时找不到住处,我可以动用个人关系,给你们安排落脚的地方。”
陆天明摇头拒绝:“不用了,京城那么大,找个容身之所却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听公子的意思,似乎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选择?”李长河正色道。
“这倒没有,身上有几个臭钱罢了。”陆天明回道。
李长河忽地咳嗽起来。
并赶紧伸手捂住嘴。
下一刻,嘴角刚刚被逗出来的笑意,便被他压了下去。
“你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李长河说道。
两人不痛不痒聊了几句。
陆天明觉着也没什么能够交流的了。
便打算先回去让大伙准备准备。
哪知说了“告辞”后。
李长河却一直在他后面跟着。
心说可能李长河也住在这里。
陆天明开始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
但等他来到自已住的院落门口,刚把院门推开。
却发现李长河忽地驻足,停在了自已的身后。
于是他转头奇怪道:“李大人,您还有事?”
李长河歪头朝院内瞅了一眼,不知道是在找人,还是在观察什么。
“李大人?”陆天明重复道。
李长河回过神来。
“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刚才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陆天明好奇道。
“你们走的时候,记得把北枫也带上。”李长河解释道。
听到这话。
陆天明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虽说如今车马部没有庄玄在的时候安全。
但到底是衙门,是官府。
相比于外面,自然有其优势。
现在李长河让北枫跟自已一起走,让陆天明感受到了卸磨杀驴的味道。
他面色不快盯着李长河看了半晌。
质问道:“北枫大哥,不是车马部的人?”
李长河当然感受到了陆天明的愤怒。
只不过他似乎并不太在意。
“曾经是。”
这话冷冰冰的,像落在脑门上的当头一棒。
“曾经是?也就是说,你们已经把北枫大哥除名了?”陆天明冷声道。
李长河摇头:“不是我们,是我,这个决定,是我做的。”
陆天明闻言攥紧了拳头。
若不是看不出对方的深浅。
他非常想在李长河的脑袋上来一拳。
“我曾听别人说,车马部是一个有人情味的地方!”陆天明狠狠瞪着眼睛。
李长河第一次在陆天明面前正儿八经的笑了。
只不过那笑容颇有嘲讽的味道。
“人情味?天底下最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就是衙门里,陆公子,你也走过不少江湖路了,不应该有这么幼稚的想法才对。”
他似乎不想跟陆天明多啰嗦。
话音刚落。
他便侧身,双手负后朝隔壁院落走去。
那里,曾经是庄玄的居所。
陆天明一步跨出。
应该是为了确定李长河到底有多冷血。
他追问道:“那么袁清秋呢?他可是你们的线人,差点被廉为民派人给弄死,他的管家和女儿,总可以住在这里吧?”
李长河甚至头都没回。
“袁清秋可以住在这里,其他人,不行!”
说完。
李长河便一步跨进了隔壁的院落中。
伴随着那声响亮的关门声。
陆天明的肺差点没气炸。
这一路从十里镇走来。
他也接触过很多车马部的人,有寻马人,也有官员。
但没有任何人像李长河这般冷酷无情。
最后的问题,他也是故意问的。
即便李长河答应,他也不可能将钟叔和袁巧巧留在这里。
只是没想到李长河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到底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说生性凉薄,陆天明看不出来。
他嘭的一声将院门关上。
然后一个人坐在凉亭中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