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狐抬起头望了我一眼,目光清澈纯净,但随后,我便刹那恍惚。
我正纳闷这屋子里怎么会有一头白狐,一阵烟雾飘来,遮蔽视线,当我再看清时,眼前景物已然变换。
匍匐在佛前的并不是什么白狐,而是何雨晨。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正在虔诚跪拜。
我松了口气,看来刚才应该是眼花了。
但我并没有说话,走到她身后,便默默地站在那,看她拜佛。
她用的是五体投地礼法,而且是整个身体完全匍匐在地,也就是俗称的“磕大头”。
先前经常去极乐寺,也曾经听大和尚讲过经、论过法。
五体投地是佛教礼法之一,又作五轮投地、投地礼、接足礼、头面礼、顶礼。
据《大唐西域记》卷二所载,印度所行之礼敬法共有九种,其第九种就是五体投地,为所有礼法中最上者,通常只拜佛菩萨,以表达虔诚。
我站在何雨晨身后的时候,她微微停了一下,应该知道有人来了,但并没受影响,而是继续行礼叩拜。
看了一会,我差不多默数了三十多次,她还没结束。
我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
“你这样行礼叩拜,要多少次?”
她还是没回头,也没停下,双手合十,再次拜倒。
“佛经说,人有一百零八种烦恼,便要拜一百零八次佛菩萨。”
“每天都是这样?”
“日日如此,从不间断。”
“这样拜,不累吗?”
她这次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徐徐说道。
“行礼者于右膝着地之时,愿使众生得正觉道。”
“行礼者于左膝着地之时,愿使众生于外道法不起邪见,悉得安立于正觉道中。”
“行礼者于右手着地之时,愿如世尊坐于金刚座上,大地震动,呈现瑞相,证入大菩提。”
“行礼者于左手着地之时,愿使众生远离外道,以四摄法摄取难调伏者,令其入于正道。”
“行礼者于首顶着地之时,愿使众生离骄慢心,悉得成就无见顶相。”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投入,映在她的身上,那一身如雪白衣便闪着光。
她在袅袅烟雾中,仿佛菩萨临凡。
刚才她这几句话我不是很懂,但不知为什么,当我看着她的时候,心底却升起了一丝悲伤。
这个比我还小一些的女孩子,也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我问她,为何要如此虔诚?
她淡淡一笑,回了我一句:前世就没修成,今生我总得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不再说话,在旁边默默的等。
过了一会,她终于结束,这才起身拿了毛巾,擦了擦鬓角的汗水。
一阵女子独有的体香,随之飘然而至。
“你是为了救你姑姑,特意来找我拜师的吧?”
她忽然说出了我的来意,这让我吃了一惊,心说她这也太厉害了吧,我还没说,她就知道了?
我好奇地问:“你居然已经知道了,是仙家告诉你的么?”
她嫣然一笑:“昨天晚上胡妈打电话说的。”
哦……
我不好意思地也笑了起来,忽然就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是我搓了搓手,问:“那……你同意么?”
她放下毛巾,歪头看了看我,说:“拜师可以,但我的条件很苛刻,你能做到么?”
“你尽管说,不用客气。”
“想做我的徒弟,第一个要求就是,必须是未婚男子,而且以后也不许结婚,不许动情,你能做到么?”
我直接惊呆了,心想这是什么鬼条件,我只是出马,我不是出家啊!
见我不说话了,何雨晨嘴角弯起,微微摇头。
“我就知道,这个条件没人能做到,所以,你还是走吧。”
她转身就要离开,我想起姑姑,咬咬牙,上前拦住了她。
“如果,我能答应你呢?”
“不可能的,时间久了,你必然会忘了我的话。而且,就算不结婚,你岂能不动情?”
“我……我不明白,你是压根就不想收徒弟,所以才定下这么苛刻的条件么?”
我实在是不明白,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这年月,就算寺庙里招聘和尚,都是早九晚五,只要上班时候不吃肉,下班爱干啥干啥。
她看着我:“你不需要问为什么,只要回答同不同意。”
我认真想了想,然后老老实实回答。
“我现在同意,但我以后很可能会忍不住。所以,如果我不能拜你为师,那我再去想别的办法好了,谢谢你。”
说谎很容易,但我不想骗她,也不想骗自己。
我刚走到门口,她忽然喊住了我。
“好啦好啦,没那么变态,我是试探你的,其实我的条件并不是这个。”
我停下脚步,转身。
“那你的条件到底是啥?”
“很简单,想做我的徒弟,就要承负我的因果,以后若我有难,你能否拼了命的帮我?”
她说了这句话,便走到我的身前,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你,能做到么?如果可以,你得发誓。”
我这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我知道,一旦答应这句话,以后就等于是担负她的因果了。
想起马叔和胡妈的话,我犹豫了下,可是又想起姑姑危在旦夕,我也豁出去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举起手,严肃地说道。
“我发誓,拜师以后,我便和你一起承负因果,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有人欺负你,我拼了命也要帮你,生生世世……”
我刚说到这里,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按在了我的嘴巴上。
“好了,够了,我答应收你了。”
我喜出望外,她却淡淡对我说道:“你不用生生世世都帮我,这一世就够了,因为我并不希望有来世。”
这话她曾经说过,今天又提,我不由纳闷。
“你为什么,不希望有来世?”
“这个问题,以后你会知道的。但我想提醒你,就算你出马了,请你家老碑王去求寿,也未必会成功。因为,生死有命。”
她忽然换了话题,我怔了怔,然后苦笑。
“我也知道生死有命,但,我不愿放弃,我想试试。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不是还有别的亲戚?”
“有,还很多,但我家出事后,那些人就都消失了,对我好的,只有姑姑一个人。”
“我明白了。”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便让我回去做一下准备,她和胡妈今天就会把一些物料准备好,下午酉时帮我立堂。
离开佛堂的时候,她又拿起一本经书,跪在佛前,虔诚诵读。
那是一部《地藏菩萨本愿经》。
“……佛告文殊师利,譬如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