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隆也吓着了:“想来,是犬子犯事了……”
说着,眼泪啪嗒落下:“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儿子……”
张懋长叹口气:“我倒想起一件事,前几日,内阁的谢阁老对着陛下发了一通脾气,说是方继藩戕害读书人,御史好似都上弹劾了,会不会因为如此,陛下……”
方景隆打了个激灵:“只是祸害几个读书人,就这样的严重?”
张懋一下明了白,十之八九,方景隆这做爹的,非但没有制止,还成了帮凶:“你呀,真是老糊涂了,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是孩子胡闹。可往大里说呢,却是勋贵之后羞辱圣人门生!”
“糟了,八成是为这事来的,老方,你要有心理准备。我早说儿子就是要揍的,尤其是继藩那不肖子,若是老夫的儿子,还容的了他上房揭瓦?”
却在这时,外头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张懋收起了怒容,现在老方有难了,自己不能袖手旁观,锦衣卫若是敢来动粗,哼,自己这英国公也不是吃素的!
因而他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待为首的一个锦衣卫百户官进来,这百户官一看到英国公,忙不迭的拜下:“见过英国公。”
接着目光复杂地看了方景隆一眼:“见过南和伯。”
“何事?”张懋厉声道。
这百户吓了一跳,却见张懋杀人的目光朝自己看来,仿佛是在警告,意思是,你要小心一点。
百户忙道:“出……出事了。”
一听出事……这值房里,瞬间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
“出了何事?”
百户道:“半时辰前,方家老宅附近有许多闲杂人等晃荡,都是奔着方家祖坟去的,卑下也觉得事情不简单,怕要出大事,所以特来禀报方伯爷,请伯爷万万小心。”
祖……祖坟……
原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尤其是方景隆最担心的是,自己儿子这回又招惹了什么是非,引发出不可预知的后果……
可竟有一群宵小之徒,跑去了城郊的祖宅和祖坟窥测?
张懋呆了一下,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意思?”
百户也觉得匪夷所思,表情复杂地道:“公爷、‘伯爷,难道你们还不明白,方家的祖坟冒了青烟,现在怕是有不少人想要暗中做手脚,一些胆大包天之徒,可能会破坏方家的祖坟,来个移花接木,将自己的先人葬进去。”
方景隆顿时觉得事态更严重了,这是自己的祖宗啊,怎么能让人打扰呢?
方景隆自然是怒了,气腾腾地道:“哪个狗贼这样大胆,他们自己家里死了人,没有坟埋吗?竟敢窥测我方家的阴地!”
张懋也皱眉道:“莫非这些贼子,还有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企图?”
百户的脸色露出几分讶异,看着二人下意识道:“难道公爷和伯爷还不知?满京师都传遍了啊,方少爷先是得赐金腰带,此后卖乌木又大发了横财,今日更是了不得,文曲星下了凡间啊!”
“方少爷收的三个秀才,今日乡试放榜,包揽了乡试前三,尤其是那叫欧阳志的,高中北直隶乡试第一名,成了解元公了,这……不是祖坟冒了青烟吗?如今满京师的人都在打探方家的祖坟位置,锦衣卫接到了不少线报,所以对此尤为警惕,都说是方家的祖坟埋得好……”
呼……
方景隆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那三个小子,竟是包揽了乡试前三!
这意味着什么呢?
古人最重师生关系,一旦拜了师,一辈子可就解不脱了。
三个举人竟还有一个解元公,这只怕是连桃李满天下的大儒,教了一辈子的书,也未必有这运气吧?
方家……这是要发迹了吗?
张懋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么一个原因,下巴都要惊得掉下来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方景隆,目光瞬间火热起来:“老方啊,你家祖宗有德啊,不知你家墓园那,还有没有位置?要不……给我们张家挪一个位置?”
一股暖流,自方景隆的心底深处涌出来。
看着那百户佩服的眼神,还有张懋的炙热,方景隆终于绷不住了,哈哈大笑,痛快啊,他一拍案:“为什么我家儿子能得金腰带?为何我家儿子能发大财,为何我家儿子能教出三个举人?老张,你没有想过吗?这是我这做爹的教子有方,所以论起教儿子,我有许多话想说……”
不对,这时候显然不是吹牛皮的时候。
还好方景隆的脑子不是一根筋的,又突然惦念起自家的祖坟来!
可不能给人挖了,于是立即道:“多谢提醒,回去告诉你们千户,我老方欠他们一个人情,我这便挑选几个壮丁,给我们方家日夜看守着墓园,决不让贼子有机可趁。”
张懋听方景隆提起他所谓的教子心经,顿时觉得自己有一些些的抑郁了。
他满腹的疑惑,老方的……祖坟……
张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居然也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好在……他终究乃是国公,倒也不屑于做此等丧尽天良的事,只能红着眼睛看着老方。
方景隆却一下子打起精神:“来,来,来,我来谈一谈我的教子之道……”
……
京师已是轰动,以至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即便在宫里。
弘治皇帝看了一遍又一遍榜,心事重重,尤其是看到下头一脸委屈的朱厚照。
不由瞪他一眼,眉头皱得更深。
他不禁心里在想,三个秀才,此前学业平平,怎么只拜了半月的师,便有如此鸿运?又或者是,这个方继藩有什么特殊的才能?
弘治皇帝绝不相信,在王鳌手底下,方继藩有本事能够舞弊,何况,还是三个门生一起舞弊,可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猛地想起了那‘改土归流’策,看来方继藩这家伙应当不只是运气。
此子虽是有些吊儿郎当,可细细想来,这个家伙……
再想到不成器的儿子,平时,确实被他母后宠溺惯了,不能再这样放任自流下去了。
想到杨廷和对朱厚照的弹劾,弘治皇帝眯起了眼,一副在深究的样子!
自己已给太子找了许多师父,哪一个都是当代的名儒,或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名臣,可结果呢……
或许……
他眼里突然掠过了一丝别有深意的光泽:“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