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邪抬头一看,旁边的客人已经将斗笠拿了下来,露出一张方正威严的面孔,不怒自威,目光却是温润如水,正含笑看着自己。
君邪哈哈一笑,伸手将头上斗笠摘下,随手挂在身后,笑道:“秋风秋雨愁煞人,能在这小店相遇,也算有缘,共饮一番有何不可?请!”
那人想不到君邪如此年轻,不由一怔,笑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令小二再上了几个菜,两坛酒;然后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在君邪对面坐下,笑问道:“京城之中,如此风华的年轻人倒还真是少见,但不知小兄弟是哪位名家之后?”
“名家之后?”
君邪嗤的笑了一声,不屑的道:“世间浮萍本无名,游戏人间君莫问!难道在兄台眼里,非得是名家之后才能有所谓的卓然风采?”
“哦?果然是我失言了。且自罚一杯!”
中年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动作洒脱。
君邪看他脸面,早知此人定然非寻常之辈,只看他眉宇之间的富贵逼人之气,一举一动的潇洒自然,小店里外几股精神力量来回探测,看来是这人的侍卫保镖之流,便知此人乃是一个长期身居高位的人物。
见他居然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坦承错误,甚或含笑自罚,君邪不由得对他稍稍改观。
觉得如此人物同桌喝一次酒,倒也不算是辱没了自己。
“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那人一杯酒下肚,看着君邪问道。
“游子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只需喝酒喝得痛快,便是你我最大来意。酒后各分西东,彼此也未必挂念,名字大抵是个记号,忆之何幸,失之何伤?”君邪依然沉浸在自己略有些悲愁的情绪里,当然不会报出君邪本名。
“世间浮萍本无名,游戏人间君莫问!游子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中年人念了一遍,不禁耸然动容。
“好句,当真是好句!没想到小兄弟年纪如此之轻,却出口成章,便算是饱学之士也未必能及,在下失礼了。”
说着看着君邪,笑得很是畅快:“小兄弟言之有理,是我世俗了,愿再罚一杯!”
君邪急忙止住:“你左一杯右一杯,我可还一杯没下肚呢,不会就是为了找个由头多喝我的酒吧?”
那人一怔,朗声大笑,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道:“此酒虽无名,但也算是上好的酒了,有劲,辛辣,这才是男儿汉所喝的酒!不错不错,为了此酒,就算是找个名目,也要多喝一杯的。”
“这酒?也算好酒?”
君邪嗤之以鼻,“我说兄台,只怕是你没有喝过什么好酒?像这样的酒,只不过是偶尔碰上了,更没别的酒选择,才喝一点而已,若是这酒都算得上是好酒,那么天底下的好酒岂不是太多了?”
那人眼睛一亮,道:“宋老三这酒店虽说是不大,但这酒在京城却是大大有名,好酒者无不神往,今日若不是下雨,此间早已高朋满座!小兄弟这话若是让宋老三听到,只怕是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
“哈哈哈……你这人不错,在我这么郁闷的时候,竟然能把我逗笑了!”君邪本不想笑,但此刻却觉得有些压抑不住:“真是太好笑了本少爷以前喝过的最次的酒,只怕都要比这酒强过百倍!”
这话到不是吹牛,概因这酒充其量也只有不到二十度白酒度的程度,且酒质略浊,对于饮惯了世间美酒的君邪来说确实是劣酒。
甚至对于任何一个现代人而言,都未必会喝,毕竟酒看起来有点浑浊,貌似真的有些不干净!
那中年人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小兄弟,吾本观你亦为雅士,怎可大放厥词,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须知就算是大内皇宫之酒,本……我也是喝过的,就我看来,此酒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世间佳酿!小兄弟说以前喝过的最次的酒也强过此酒百倍,未免太过于伤人!”
“呵呵,哦?你不信吗?”君邪斜着眼睛看着他:“你不信就算了,我也没有非让你相信,哈哈哈……”
中年人皱了皱眉,心中已经有些后悔不该过来。
这小子也太邪了,别人好心来结交,居然一点不领情!而且还如此的出言不逊,即便是有些才华,也不过是个恃才傲物的狂生,难成大器!
君邪哼了一声,低沉的道:“真正的喝酒,喝的乃是心情!又或者是意境!酒啊酒,想不到这个世界,非但没有好酒,而且也没有什么人懂酒;更不要说什么品酒、赏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可惜,天地茫茫,竟无一个饮者!为这天大的悲哀事,浮一大白!”
痛饮了一杯酒的君邪站起身来,仰天长笑:“举目苍苍百万里,茫茫人海千万余;居然没有一人配与我同席共饮,更没有一种酒浆配让我欣然入喉!这个世界,可真是悲哀!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酒不好,人更乏味,走了。”
君邪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觉着这个世界简直就全是一群土包子组成的。。。。。。
这样的人,怎配与我邪君同席共饮!
“啪”的一声,一锭银子落在桌上,君邪狂傲的大笑着出门而去,一头撞进了茫茫雨雾,转眼不见踪影。
那中年人再好的涵养也被他气得有些七窍生烟,这人年纪轻轻,居然如此骄狂!
本人怎么说也是大有身份的人物,自己最爱喝的酒,在他嘴里居然比垃圾还不如?那岂不是说自己实在是……
不过心中又有些羡慕君邪那种快意洒脱的个性!
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纵意人生,这京都,简直就像一个大大的囚笼……
“虽然有些骄狂,但率性而为,也不失为真性情,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当真好句!”
“有说古人七步成诗,我还道是吹捧古人,然见此君,便说是七步成诗也绝不为过,尤其那最后两句,当真了得!”
说着口中轻轻吟哦:“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不错不错。”
说到这里,中年人突然愣了愣:“这家伙的意思,居然敢说我不是他的知己,与我话不投机呀!”
“哈哈……临走还骂我一句,真是酸生一个!不过纵观整个天香国,敢当面骂我的包括皇兄在内还真是一个也没有,这小子倒是让我尝了尝新鲜。”
中年人笑了一会,突然感觉有异。
一回头,却见到一个瘦小枯干的老者睁着有些昏黄的眼睛,出神的看着君邪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脸上神情,居然满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