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丁浩三人相互搀扶着回到那间西厢小屋,爽利的小青姑娘又送来了上好的金疮药。
丁浩把丁玉落的善意记在了心里,但他到底不是那从小逆来顺受的家生子奴才,不会因为丁玉落的好就忘了丁承业的仇,明着他不能和丁承业硬干,但是一旦有了机会,还是要出出这口恶气的。
报仇的机会来的很快——
原来丁老爷这几天在霸州城里见一位老朋友。这位老朋友姓李,叫李玉昌,是一位大盐商。
丁老爷家有良田万顷,产粮无数,都售卖给西北边军,边军没有那么多银两支付,便开具由官府专卖的盐引,让他凭盐引返回内地盐厂取盐,抵作粮资。
但丁庭训是有身份、有功名的地主乡绅,不想在田地之外再操持行商坐贾的产业,于是一向都把盐引卖给这位好友。
两人合作多年,友情深厚,如今不止是商业上的朋友,更已结成通家之好。
当丁庭训得知李玉昌的外甥女唐焰焰此次随他一齐到了霸州城,就动了心思。
唐氏可是整个西北地区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富可敌国。而且唐家与广原将军程世雄是姻亲,广原将军程世雄是唐焰焰的姨父。
于是丁庭训赶紧传信回丁家,让丁承业赶到霸州城,在百丰楼为李世叔接风洗尘,顺便安排儿子和唐大小姐见个面。
丁二少一看信就老大的不乐意,大户家的小姐他见的多了,长的漂亮的不多,脾气不好的倒是一抓一大把,听说那唐家比他丁家还有势力,他更懒得娶个小祖宗回来坏了他逍遥日子。
可是父命不敢违,最后丁承业还是没精打彩上了车。
赶车的正是薛良和丁浩。
丁家的马车停在了百丰楼下,看着丁承业走进楼内,丁浩立即对薛良道:“猪儿,你看着马车,我走开一下。”
“你去哪儿,可别等老爷少爷回来还不见你。”
“没事,我就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丁浩向薛良招了招手,跑进了一条小胡同,几分钟后,他站在了一家药店前。
“江南春…药店?这家不错,就是它了。”
丁浩把破毡帽往下压了压,又用围巾裹紧了面孔,只露出一双眼睛,大摇大摆地进了药店,没多久拎着一包药出来,施施然朝百丰楼走去。
……
“去去去,这地方也是你闲站的?别挡了我家生意。”
百丰楼迎客的小二见门口站着一个衣着寒酸的人,探头探脑的往楼里看着,便上前轰人。
丁浩点头哈腰地笑道:“小二哥,这是贵店一位客官忘在我们药店的,他说要往百丰楼天字号房赴宴,走得急,我这药刚包好,那位客官就上车走了,掌柜的让我追来了,您看,是我送上去,还是麻烦小二哥您……”
“天字号房的客人?”
小二哥心想:“天字号房的客人,那可都是阔主儿,这药送上去,少不得几文赏钱。”
便换了笑容道:“得了得了,就你这寒碜样儿,也进得了我们百丰楼的雅间?我给你送上去就是。”
“那也成,多谢小二哥,多谢多谢,您记住喽,那位客官姓丁,丁二公子……”
丁浩看着店小二接过药包一溜烟闪进店去,微微一笑,折身走开了。
百丰楼天字号房,丁承业怏怏不乐地上了楼,见了父亲、李世叔和几位叔伯长辈,只说路上大雪难行,所以误了时辰,尽管如此,仍被父亲当众责骂了一番。
待他落坐,却见那位唐家小姐压根没有露面,心中更是不悦,别别扭扭地往旁边一坐,那隐而未发的怒气便毫不遮掩地呈现在脸上。
丁、李二人请来的客人们只当今日是老友欢宴,也没在意这个小辈,大家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只有丁、李二位主人各怀心事,只是勉强应对。
就在这时,那小二兴冲冲地上了楼来,轻轻叩门,站在门口陪笑说道:“在座儿的各位客官,哪位是丁二公子?”
“甚么事?”丁承业扭过头来,没好气地问道。
“哎哟,公子爷,这是您遗忘在药店里的东西,伙计特意给您送了来。”
小二双手捧着药包,躬腰举臂,踮着脚尖,把那药包恭恭敬敬地放在席上。
“我忘在药店的东西?我什么时候……”
丁承业低头一看那药包上贴着的药方,脸色顿时一变,抬手便给了那小二一个大嘴巴:“你这个混帐东西,从哪儿拿了这么一包东西来寒碜你家少爷,你……”
他在家里颐指气使惯了,抬腿还想踢人,忽然想起许多世叔世伯在座,他一个小辈不该如此没有规矩,这才忍住了心头一口恶气,但仍气得脸孔胀红,呼呼直喘。
那小二满腹委屈地道:“公子爷,你怎么还打人呐,那伙计说的明白,说你去他店里买了这药,又惦记着到酒楼赴宴,结果上车就走把药忘下了,人家这才巴巴的给你送来,天字号房丁二公子,有错吗?”
丁承业若能沉得住气,那些世叔伯们还真未必去看他那包药材,可换谁看了这样两个药方还能沉得住气?
两人这一争吵,几位士绅探头往他那药包上一瞅,一行大字写的是‘灵龟展势’,另一张方子,写的是‘柳暗花冥’。
在座的有明白的,顿时便生厌恶鄙夷之色,有那不明白的悄悄向左右一打听,再看向丁承业时,眼神也透着一种古怪。
接下来的戏码就不用说了,不管是谁,得了这种丢人的病,在人前都是死不承认的,如今药店伙计点名道姓的把药送了来,又被大家看在眼里,他作贼心虚,反咬一口,那是再正常不过的表现,这就是在座所有人的想法。
再说他今日的的确确是比长辈们来的还晚,又说什么道路不畅误了行程,与那小二所说的行色匆匆,付了银子连药都忘了拿的事两相印证,那还不是板上钉钉么?
李玉昌没请来外甥女儿,本来对老友还存着几分歉疚之意,可是一见了那两味药,心头一把火可就腾地一下烧起来了。
岂有此理,年轻轻的就吃起了‘灵龟展势’这种虎狼之药,这人莫不是个早被酒色淘空了的身子?我那外甥女儿若真嫁了来,还不守一辈子活寡啊?
而且还得了这样的脏病,也太不检点了吧!
还有丁庭训,难道他连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都不知道?这么多年的朋友,他也好意思坑我,我若真把外甥女儿嫁进他丁家,今后天天以泪洗面,我还有脸去见姓唐的人吗?
李玉昌越想越怕,越想越恼,一张脸先红继白,最后变得铁青,鼻息也粗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