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庭训也看到了那药包上的字。
他是个要脸面的人,顿时气得手脚冰凉,指着丁承业就是一声怒吼:“你这逆子,真是气死老夫了!”说着挥掌就打。
丁承业一闪身避了开去,梗着脖子道:“这药不是我买的,无凭无据,爹爹怎能胡乱打人?”
“你这逆子还敢顶嘴!”
丁庭训怒火中烧,抬手还要再打,李玉昌在一旁忽然冷冷地说道:“庭训兄,你要教训儿子,也该回家再说,在这百丰楼里,当着一众好友,岂不有失体面?”
丁庭训身子一僵,强笑道:“玉昌贤弟,这都是误会,误会……”
李玉昌却一拂袖子,头也不回的下楼去了。
那几位士绅名流面面相觑,都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们都是老滑头,一时还摸不清这是哪趟混水,谁肯往里趟,于是纷纷拱手告辞。
丁庭训眼看众人一一离去,气得浑身发抖,他大吼一声将桌子掀了个底朝天,然后抄起一个凳子就向丁承业砸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到一天,丁家二少爷丁承业房事不举、又染了脏病的逸事便在整个霸州城传开了,而且各种传说版本越来越多,丁家二少的形象也愈加不堪。
丁承业当然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了,但他往日勾搭良家妇女得罪的人太多,也弄不清到底是谁阴了他一手。
而且丁老爷太生气了,丁承业怕被丁老爷打死,当晚就跷家去了雄州舅舅家,雁管家也陪着一起去了。
没了他们找茬,薛良和丁浩的日子便轻松了许多。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到了大年三十,一场大祸却突如其来。
那是大年三十,丁庭训带着家人以及阖府上下所有执事、家丁、丫环,在宗祠祭祖。
突然一声凄厉的大喊传来,在静谧庄严的祠堂里显得异常刺耳:
“东家,出大事啦,粮车被劫,大少爷身受重伤!大少爷要小的快马加鞭赶回来,叫东家及早应变。”
“轰”地一下,这消息把满院子的人都惊呆了。
丁家向军方售卖了十多年的粮食了,守边的大军就是丁家的财神和权势的来源,可这是一柄双刃剑,有多大的利润,就有多大的风险,一旦军粮接济不上,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万一引起军队哗变,更是抄家灭九族的大罪。
如今正是寒冬腊月,听说北方鞑子“打草谷”,正在袭扰边境,这要是边军因为没军粮吃了败仗,丁家如何扛得起来?
丁庭训惊得手中的香几乎掉在地上。
他匆匆说完祭词,才强作镇定的,唤来那个报讯的汉子,先问起儿子伤势,得知丁承宗只是因为惊马翻车砸断了双腿,并无生命危险,这才转而问起粮车被劫的经过。
此次丁家大少爷丁承宗押运着两百辆粮车前往广原,他为人谨慎,不仅提前十多天起行,一路上官路山路、大路小路,交叉替换,随时而定,令人难以预测。
可是谁知道就是这般小心,还是出了岔子。
劫匪好像早已打探好了他们的路径和时间,那一天粮队出了深泽镇,进入一片盐碱地,刚刚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有浓烟滚滚而至,竟是有人点燃了芦苇丛。
一开始丁承宗还以为是走了野火,只是命人急急驱车前行,头车前行不久就陷进了挖好的沙坑堵塞了道路,这才知道中伏,强盗随后便蜂拥而至。
早被烟火熏得目赤泪流,整个车阵又拖成了一字长龙的粮队登时首尾难顾,被匪众切得七零八落,幸好丁承宗镇定,率领的民壮也很骁勇,甚至一箭射中那贼首的左目。
贼首大怒之下纵火焚粮,丁承宗乘坐的骡车因此受惊,驰入荒野翻覆,砸断双腿。他返程缓慢,所以派遣心腹快马赶回,告诉丁家务必不惜一切再运军粮去广原……
丁庭训听完,一杯参茶强灌下去,青白的脸色才恢复了几分人气儿,他飞快的吩咐手下执事连夜盘点家中铺中存粮,调集所有能用的车马驴骡,发动十里八乡的丁壮……
最后丁庭训握紧双拳,抿着唇角道:“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这一回……老夫亲自出马,一定要把粮食运到广原。”
“东家,你这身子骨,不行啊……”
“老爷,这差使就交给我吧,您不能去啊……”
一众执事正纷纷阻止,门口一个女人的声音道:“爹,让我去吧!”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丁大小姐正亭亭立在门口。
……
大年初一,往年一放鞭炮至少得放半个时辰的丁家,现在却没有一点过年的动静。
大批临时招募来的民壮聚集在丁家大院里,各种款式、各种骡马拉着的车,一辆辆驶进院子,家仆民壮匆匆把一袋袋粮食装上车,用油毡布捆好,然后再把它们驶出去。
日上三竿,最后一辆车子也装满粮食,慢慢地驶出了丁家大院儿,刚刚搬运完粮食的丁浩无所事事地站在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那些拿着梭枪、猎弓的民壮。
这时,一个劲装汉子忽然脚步腾腾地从他身边掠了过去。
这人头戴一顶遮耳羊绒帽儿,穿着一套灰棉布的骑装,上身套一件羊毛坎肩,肩后背一口剑,杏黄剑穗儿迎风直抖,身材不是很高,却透着一股子飒爽劲儿。
“大家伙儿都准备好了么?好,咱们出发!”
那人一说话丁浩便是一愣,听“他”口音,竟是个女娃儿?
这时那人伸手扳鞍,腾身一跃,便俐落地上了马背,看“他”模样,长睫毛、大眼睛,翘挺的鼻子,秀气的小嘴儿,世上哪有这样俊俏的小伙子,分明就是个易钗而弁的大姑娘。
“大小姐?”
丁浩的目光攸地一闪,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我想摆脱下人的身份,就一定要走出去了解了解世界。眼下丁家大难,正是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去闯一闯?”
眼见丁玉落纵马欲走,丁浩突然闪身跃了出去:“大小姐,阿呆和猪儿愿随大小姐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