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孙夫子捏着弯弯的白胡须,摇着笔杆子,长青布衫下的小细腿儿晃荡晃荡地撞着桌脚,心里就冒出这么一句应景的话。想着这要放在江南首富发家史的开篇,简直足够说明一切了。
可是瞟了眼桌上金灿灿的元宝,想到欠的那一屁股赌债,就把什么文人的风骨都一溜烟儿抛到了千里之外。
他眼珠子跟着在屋子里转悠的人转悠,看那背着手装老成的白白胖胖的少年,一脸附庸风雅地欣赏着他屋子里的墨宝,一边摇头摆尾一边发出“嗯”、“嗯”的认同声,或者“啧啧”的赞叹声。孙夫子冷汗就下来了。
他自从染上赌瘾,家里能看的东西都变卖光了,还有个屁墨宝,那些都是自已临摹的,但凡有点鉴赏能力的都能看出是赝品,这败家子不愧是流氓家养出来的。关于他游手好闲纯粹酒囊饭袋的传言真是不假,可惜也是自已的大金主,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
孙夫子对这个金家是又嫉又恨,凭什么这等粗俗的山匪能大富大贵,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却得落个靠给流氓暴发户写传记维生的下场,捡这种稍要点脸面的读书人都不愿意干的活儿,他委屈死了。他连忙多看几眼金元宝,恨不得直接吞下去当定心丸。
那晃晃悠悠的人终于转回到椅子里,他穿了一身本白色隐纹的上等丝绸,裹在有些肉呼呼的身子上更凸显胸腹滑稽的线条,临坐下的时候还故作潇洒地抖了抖长衫的下摆,然后用力一坐,“吱”,单薄的椅子不客气地来了这么一句呻吟。
两人面色都稍变,又马上回复常态。
孙夫子笑呵呵地拱了拱手,“哎呀,金少爷亲自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听说金少爷帮着老爷和夫人天南海北打点生意呢,百忙之中抽空来这儿,老朽真是受宠若惊啊。”
这一番话听在金小宝耳里,相当受用,心道不愧是读书人,观察事情就是仔细,看得出来自已忙于家业日理万机。
“咳咳,孙夫子也辛苦了,你前段时间完成的初稿,我已代家父看过了,不过……”
孙夫子伸着脖子等着他说话。
“关于我的那一部分,我不是特别满意。”
孙夫子惶恐道:“可是,金老爷嘱咐我写发家史和独门经商要道之类的,这……这发家的时候金少爷还小呀。”
金少主没看他,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末了咂吧咂吧嘴,还长叹一口气。
孙夫子恍然大悟,夸张地一拍脑门儿,“你看我这老糊涂了,听闻金少爷出生时,那是八月飞霜,日月同天,天显祥云,鸡犬同鸣……”
“咳。”金家大少爷小宝重重地咳了一声。
孙夫子续道,“金钱帮能跃升江南首富,那也是因为金少爷命里必当大富大贵,金少爷一出生,金钱帮的生意从此如日中天势不可挡,金少爷就是天生的贵人啊。”
金小宝笑眯眯地点着头,边道:“过奖过奖。”
孙夫子瞄了眼桌上的金心肝儿,猛掐了把自已的大腿,一狠心,继续吹道:“金少爷不仅生得富贵,而且从小就天资聪颖颇有慧根,三岁能文、四岁能武,年及弱冠就惹得十里八乡未出阁的姑娘春心萌动,如今更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在商场上显山露水,隐有大家风范,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摇头晃脑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孙夫子忙低下头暗暗抹了把额上的汗,心里惨叫了声“作孽哟。”
金小宝白嫩嫩的圆脸上一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已经笑成了两条缝,“孙夫子不愧是才高八斗,略一提点就能想出这惊世之作,也不是我爱吹嘘,小爷我也算一表人才、家境殷实,是吧?只是这十里八乡的书香门第的小姐们对我们家多少有点误会,孙夫子正好把实情讲出来,她们就可以抛开成见与我……嘿嘿……吟诗作画、赏月观雪,做些……这样那样的风雅之事,嘿嘿,行,就按这么写吧。”
孙夫子心里啐了一口,哪家书香门第的小姐不长眼睛能看上你这个文不成武不就,贪吃好色游手好闲的败家子儿,就连那个让你吃老本儿的金钱帮,都是靠打家劫舍起来的,但凡知道金家的人,都知道那就一土匪窝。
金小宝看他满脸堆笑的,当然不知道此人正在腹诽他,只道自已的风流形象和显赫家世就要被编撰成籍,想着到时候将有多少美貌的小姐对自已的翩翩佳公子形象神往,一时春风得意喜不自胜。
起身告辞后,金小宝阔步走出孙夫子的宅子。两个侍仆招财和进宝屁颠屁颠地跑上来,“少爷少爷,怎么样?”
“少爷我没怎么样,就是稍微提点了那么一下,这老头子立马开窍了。”
“嘿嘿。”招财得意地笑笑,“少爷,你看我出的主意好吧?”
“好,回去赏你一锅排骨汤。”
“啊……”招财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
金小宝嘿嘿笑了两声,“逗你的,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少爷我给你们两个涨月钱。”
招财脸上一下咧开了花儿,进宝没心没肺地跟着呵呵笑,“不知道这老头能编出什么来。”
财狠掐了他屁股一把。
进宝一看少爷暗下来的脸色,把那句将要出口的嚎叫硬给咽了回去。
招财打着哈哈把进宝往身后推,“少爷你看他这臭嘴,什么叫编啊,咱金钱帮少主那光辉形象,那可都是家喻户晓的,大街上随便逮个人问问,谁不知道江南首富金家的大公子。是吧,进宝?”
“是,是。”进宝点头哈腰地附和着。
那金小宝也真是好哄,也就顺脚踹了下进宝的屁股,倒也没恼,反而眉开眼笑地走了。
其实说到江南金钱帮家喻户晓,那确实是大实话。金钱帮不仅富甲一方,在江湖上,也没有任何一个帮派在财力上能与之抗衡。
说到金家的发迹,是赶上了好时辰。十多年前宗政第八代帝佳允,昏庸无道,沉迷酒色无心治国,又逢中原大旱,江南饥荒,边境多有蛮夷屡次进犯,一时民不聊生,四方有志之士隐有雄起之势,宗政百年王朝一时危在旦夕。
不料佳允帝年时三十七岁突然暴毙,没有留下任何遗诏。膝下四个皇子两个公主,两个小皇子年幼,皇位之争便落在太子与二皇子之间。最后太子上位,二皇子被流放。一说其实已被秘密处决,真相究竟如何,怕只有当事者才清楚。
新皇英明神武年少有为,年纪弱冠已隐有帝王之姿,一将登基,就大刀阔斧地整顿天下,前后八年间平定了内忧外患,带着百年宗政王朝走出了风雨飘摇的动荡时代。
初登基时,出台了不少新法,整个宗政王朝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刻,那个年代,不少抓住了机会的人一夜暴富,金钱帮便是其中之一。
要说那时暴富的一拨人,发家史大多不怎么光彩,而金钱帮,则是非常的不光彩。
金钱帮帮主金豹,早年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流氓头子,打打家劫劫舍,领着一帮小流氓混吃过日子。
某天在城外见一个年轻的小姐被打劫,他看那小姐长得漂亮,动了倾慕之心,于是出手相救。
那小姐对他很是感激。
金豹自告奋勇地送小姐回家,路上不停的献殷勤,那小姐是第一次出门,以前哪见过什么男人,见金豹长得端正,又英勇又体贴,也不反感,就是嫌他粗鄙没文化,也不特别搭理他。
金豹不是什么好鸟,某天晚上连哄带骗的,就跟小姐有了夫妻之实。
小姐回过劲儿来后,悔得肠子都绿了,可她一个大姑娘清白的身子都没了,后悔顶屁用啊。
于是金豹把小姐送回江南的老家,也就自动成了上门女婿。
小姐原是江南一个米庄的大小姐,米庄是当地响当当的老字号,颇有基础。
赵老爷就这么一个闺女,对这个女婿一万个不愿意,可也无可奈何。
金豹虽是个流氓,却相当讲义气。自已当上大户人家的女婿了,也没忘了自已的兄弟,于是就把一堆兄弟弄进了府打杂,好歹有了稳定的生活。金豹虽然没文化,但人很精明,把自已手下那些山野村夫驯得服服帖帖,不但没给金老爷添麻烦,倒成了看家护院的好手,他人也会来事儿,对小姐好得不得了,对赵老爷孝敬有加,让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过了两年,便有了小宝,白胖白胖的孙子抱在手里,可把赵老爷嘴都乐歪了,因为身体健康每况愈下,便一心在家哄孙子,把家族的事业都渐渐交给了女儿和女婿,他想着自已的女儿从小饱读诗书,也深谙经商之道,而女婿虽然大字不识却机灵聪明能吃苦,个人守着米庄,一辈子也是衣食无忧了。
那时新皇登基,一上位就免了中原和江南四省三年的税。一时百姓生活都有了盼头。
赵老爷没几年就过世了,赵小姐为了能把米庄经营起来,煞费苦心,人一下子就消瘦了不少。
金豹看着心疼,他没什么经商的本事,就是本着流氓的直觉,觉得只要农户不把米卖给别的米庄,或者百姓不去别的米庄买米,他们就没什么可烦的了。
于是他直接带了一众兄弟,先是挨家挨户威胁农户,然后半夜挨个儿砸别人的店。
当地人敢怒不敢言。那时朝廷换代,局势动荡,民间这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压根儿没人管,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金豹的法子相当起效,不到两年时间,他们的米庄就真正成了江南最大的米庄。
当然,当地不少人对米庄积怨甚深,麻烦也遇到不少。金豹又拿着剥削来的大把大把的银子,开始从江湖上招兵买马,在府里养了一群“谋士”,自封金钱帮,也算了了他年少时想要建立一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帮派的梦想。
自此金钱帮的生意越做越大,涉及了百姓生活衣食住行各个方面,十几年下来,不仅在当地关系网植得根深蒂固,积累的财富也大得惊人。
而金钱帮仗着庞大的财力,每年都给江湖上的大帮派大笔大笔的好处,或者提供生意往来上的便利,得到了不少大帮派的庇护,所有人只能看着金钱帮越坐越大,却敢怒不敢言。
金小宝呢,就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少爷。金豹对赵小姐是又敬又爱又怕的,从不敢动纳妾的念头。金小宝便是金家独子,身价富可敌国。从小到大都过着众星捧月般的生活,活了二十个年头,只知吃喝玩乐为所欲为,几乎就从未不顺心过。
不过最近,他还真有点小烦恼了。
那就是他爹娘最近老催着他娶妻。
确实他这个年纪,早该讨个老婆了,他也不是不愿意,他就是不甘心。
自从十三岁初尝风月滋味儿,这些年他可是阅美无数,什么京师花魁,江南名妓,异域绝色,无论什么价码,没有他金小宝出不起的。
可是,纵观自已多年的风流史,居然全是花钱买来的。
不花钱的也不是没有,就是看上他家世想借他飞上枝头或者捞点好处的,都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后就一拍两散了。
所以说,说来说去,还是离不了一个钱字。
他真正喜欢的是那些书香门第的小姐,说话软声细语,温柔贤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饱读诗书蕙质兰心。总之他要的老婆,自然是要美若天仙,还要宛如莲花般高洁,又如牡丹般尊贵。
可他看上的无一例外也都全都如天上的星星般高不可攀,简单来说,都不怎么搭理他。
金小宝对着立身的铜镜转了个圈,看着镜子里白胖的小青年,再摸摸自已软软的肚子,一戳一个坑,不仅有些泄气。
小爷长得虽算不上英俊伟岸,好歹也很面善吧……再说男人长得好有什么用呢,中看的多半不中用。
哪像自已,又懂情趣又懂得讨女人欢心,出手又大方,跟了他,可是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呀。
这些女人都在想什么呀。
小宝有些沮丧地想起来,昨天刚被李知州的千金拒之门外,明明他爹很期盼自已上门的,还有武湘派的大小姐,上月还有孙小姐,洪小姐,王小姐……
他这么不辞劳苦地到处撒网,网都撒到千里之外了,怎么就是没有哪个他看上的小姐回应他一下呢。
他爹娘给他找的那些,他都不喜欢,他要讨老婆,必须要身世清白,家门显赫,倾国倾城。
小爷可是江南首富的儿子呀!就是皇帝的女儿配给他,也不算委屈吧。
小宝对着镜子笑了两下,肉嘟嘟的脸了鼓了起来,又圆又大的眼睛眯成了好玩儿的月牙状。
他决定今晚赶夜路,出发去拜访刘知州。据说刘知州尚有三个女儿,均未出阁,传闻三个女儿各个貌若天仙,通情达理,聪明剔透。嘿嘿,三个呢,要是把三个都娶过来,那可是享尽齐人之福啊。
“少爷,干嘛非得大半夜走啊,多累啊。”招财狠狠打了个哈欠。
小宝踹了他一脚,“亏你还从小习武。”
招财忙往边上挪了挪,“冤枉啊,您舒舒服服的躺在马车里,又暖和又享受。我们两个跟这儿冻了好几个时辰了,你看,驾车驾得,手都冻紫了。”
小宝瞄了一眼,也有点心虚,“所以少爷我这不是让你们进来休息一会儿了吗,就你事多,你看进宝吭一声了吗。”
话音未落,身后就响起了进宝满足的呼噜声。
小宝脸黑了黑。狠狠瞪了招财一眼,“养你们两个没用的玩意儿,好的不学,就学着好吃懒做了,得得得,睡觉吧,睡醒了再赶路。”
招财讨好地笑了两声,“少爷就是体恤下人,真是宅心仁厚宽宏大量……”
“闭嘴,睡你的吧。”说完自已也裹裹被子,准备睡觉。
马车很大,他出门就带了这两个仆人和三大箱子礼品,车厢内睡三个人绰绰有余。
睡到后半夜,他突然被大力摇醒了,他刚要张口骂人,嘴就被捂住了。
小宝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招财和进宝都弓着身子,表情严肃,招财低声在他耳边说:“少爷,别出声。”
小宝点点头,招财放开手,挪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布,又马上放下。
小宝害怕地打了个寒战,他已经听到了外面的打杀声,伴着人的惨叫声,这大半夜的,实在吓人,“怎么了。”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莫非遇到打劫的了?
这条官道一向太平,所以他们才放心把马车往路边一停就睡觉,真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
“可能是仇家,反正不是打劫的。”
“我们先别动,最好他们自已的恩怨解决完了就走,别牵扯到我们。”进宝低声说道,和招财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宝清醒了不少,也就不那么紧张了。首先那两伙人不是针对他们,再来他的两个侍从,别看平时一副小狗奴才的样子,放在江湖上,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可是他爹为了他专门从小培养的。他从小到大和别家公子打架闹事争风吃醋,从来没吃过亏,全靠这两个近侍。
他安心不少,就挪挪屁股凑到窗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捻起窗帘的一角,一点点掀开,贼溜溜地往外看。
不太宽敞的官道让外面的惨状尽收眼底,小宝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十来具尸体,生生抖了抖,差点没喊出来。
妈呀,他长这么大几时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啊,吓死个人了。
吓得闭了闭眼睛,可他忍不住好奇,又睁开了。
这一睁开,就再也合不上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月色下那抹白色的身影,硬是看傻了。
月光洒了一地的星辉,灰蒙蒙的月华下一个皓白纤细的身形与一群人缠斗在一起。那飘忽的身影矫捷灵敏,在半空中仍如履平地,手持长剑,一头青丝在月色下折射着幽冥般魅惑的光辉。
身上虽然沾了血污,头发却未见凌乱,也不减半点光华。远山般的眉,灿耀的星目,挺直的鼻梁下一点红唇,整个人散发着凌厉和冶艳,那狂妄的无与伦比的美貌,般般入画,当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几回闻。
金小宝自觉阅美无数,可是在这个人面前,什么花魁,什么才女,什么千金,全都成了凡尘俗子。不仅气质是云泥之别,单说相貌,也差了不只一星半点。
这样的天人之姿,他一生也就见过这么一个。
金小宝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得不能自已,嘴唇哆哆嗦嗦地都快说不出话来。
招财吓了一跳,低声喊道:“少爷,害怕你别看啊。”
进宝连忙把他家少爷给拉回来,看到他脸上古怪的笑容也吓了一跳,推了推,“少爷?”
“仙女啊。”小宝感叹道:“仙女啊。”
招财跟进宝对视了一眼,心想少爷是不是吓傻了。
小宝突然一把抓住招财和进宝的胳膊,“快,快去救少夫人。”
“少夫人?什么少夫人?”
“哎呀,就是外面那个神仙姐姐啊,我金小宝这辈子非她不娶了,快去,她就是你们未来的少夫人了,快去救人。”
两个可怜的下人都懵了。
小宝掀帘子往外一看,形势严峻啊。他的美人儿看来伤势不轻,他爷爷的,竟然一群人欺负一个貌若天仙的弱女子,这还了得,“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招财率先反应过来,“少爷啊,这不是时候啊,这女子来路不明。而且外面太危险了,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万一少爷你有个什么闪失,我们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啊。”
“混账!那我未来的老婆伤着了,你们怎么跟少爷我交代,还不快去。”
招财和进宝苦着脸对视,直恨当年他们的爹娘怎么就把自已卖给这个大流氓家,还摊上这么个随时随地乱发情的小流氓当主子。
金小宝眉眼一竖,真生气了,不待两人有反应,就豪情万丈地一把掀开门帘冲了出来,站在马车上憋足力气大喊:“娘子,别怕,为夫这就来救你!”
金小宝武功虽是半吊子,但他是个胖子,肺活量惊人,嗓门嘹亮,中气十足,扯开嗓子这么一喊,惊起林间飞鸟无数,也把正在专心拼命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那白衣人明显一顿,一瞬间,手臂上就被划了一条口子。
白衣人恶狠狠瞪了金小宝一眼,看在金小宝眼里,分明是美人儿嗔怒的一个飞眼儿,看得他心花怒放,对招财进宝吼道:“还不快去,难道要少爷我亲自动手!”
招财和进宝无奈地举起佩剑,足尖一点飞了过去,加入了战局。
金小宝仿佛自已身在局中一样豪情万丈,不停地呐喊助威,边安慰他的美人儿,只是现场除了他的心腹家仆,没有人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半路杀出两个程咬金,黑衣人越发急躁的想取白衣人的性命,可那白衣美人本就武功奇高,一人就折损了他们二十几人,再加上这新杀出来的两个人,年纪轻轻,一身家仆打扮,竟然有这么好的功夫,本就觉得力不从心,现在更是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招财和进宝无意杀人,但黑衣人武功都很好,不免要断个手脚才能彻底铲除威胁。
那白衣人却不像招财和进宝这样好心,一个都没放过,杀了个干干净净。
招财和进宝看得心惊,想这么美的女子,怎么这般歹毒,杀人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真让人心寒。
那白衣人负剑而立,阴冷的眼神在三人间打了个转,那目光让人寒毛倒竖。
招财进宝完全不怀疑,要是这人还有力气,绝对会把他们三个也咔嚓了。
金小宝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手就想扶她有些不稳的身体,嘴里喊着:“姑娘,你没事儿吧。”
进宝大喊道:“少爷小心!”他一把抓着小宝的腰身将人带出几米开外,绕是这样,小宝衣服的前襟也被剑锋划开了个大口子。
小宝吓得差点当场失禁,你爷爷的,这要是再往前一寸,他不是得开肠破肚了,谋杀亲夫啊!
招财长剑指着白衣人,骂道:“你真是蛇蝎心肠,我家少爷好心救你,你还想害我家少爷。”
小宝稳了稳心神,知道这美人戒心大脾气也不好。不过他觉得美人多半都是不好伺候的,尤其是江湖女子,性子必然是刚烈些的,但他还是中了邪一般的喜欢。这个美人是绝色中的绝色,这辈子可能只见到一回的绝色。虽然看她那心狠手辣的劲儿,确实害怕,可他还是忍不住地想靠近。
不过,再喜欢,还是自已的命要紧。小宝吓得不敢随便接近了,在远处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你没事儿吧,你留了好多血,我们不是坏人,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白衣人眉头紧皱,似是在强忍痛苦,突然,她身形一颤,摔倒了在了地上。
小宝顾不得危险,扑上去将人抱在怀里,一看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要被血染透了。
这得留了多少血啊,小宝心疼地想。
不知道身上会不会留疤,美人儿这么美,远看美,近看更美,要是留疤就可惜了。不过就算留了疤,他也不会嫌弃她的,小宝在心里悲壮又慷慨地下了决心。
小宝将人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马车上,吩咐招财和进宝马上去找大夫。
他将美人儿安置好,就开始色心大动地端详起那张绝色的脸蛋儿来。
这、这真是怎么看怎么美啊。
她看起来比自已小一些,厚厚的一层粉也遮不住那冰肌雪肤,闭阖的眼睑颤动着楚楚动人的羽睫,它们睁开时美人儿自然是美艳不可方物,但闭阖时才能多添一份珠圆玉润,少一分凶煞戾气。
小宝心猿意马,忍不住想趁机揩点油,于是一双手先是探上美人儿脸蛋,那皮肤滑嫩细腻,真叫人爱不释手。
他的手一点一点抚过美人儿精致的眉眼,挺直的鼻子,然后是柔嫩的朱唇。
小宝看着那因失血而泛白的唇,咽了口口水,那柔软的触感,尝起来必定也……
就、就亲一下,没关系吧,反正她以后也肯定是自已的人了。
小宝色胆包天地厥着嘴,慢慢往美人儿的脸上凑去。
眼看就要碰到了,身下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小宝吓了一大跳,正要起身,美人儿眼中情绪变幻莫测,一只手以迅雷之势掐住了小宝的喉咙,五指慢慢收拢,声音冰冷无情,“去死吧。”
小宝瞪大眼睛,“招财进宝,救命啊——”
小宝背着手在门外走来走去,脸上掩不住的焦急。
招财打了个哈欠,“少爷,你来来回回的干什么呀。”
“我着急啊,大夫都进去这么久了,你说我娘子会不会有事啊?”
“保证没事儿,你看她之前差点把你掐死,那劲儿大着呢。”
“可到底是个柔弱的姑娘,流了那么多血,少爷我真是心疼啊。”
招财翻了个白眼儿,心道也就你色欲熏心,觉得那是个“柔弱的姑娘”,她要没受伤,一个人就能把金钱帮给掀了。
“少爷,你们两个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操哪门子心啊。”而且人家半点都不待见你。
小宝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你这兔崽子,就是鼠目寸光。我现在对她这么好,她早晚会感激的,我要慢慢的融化她冰封的心。”
招财和进宝对视一眼,颇为无奈。
紧闭的门扉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人。
小宝立刻迎上去,“大夫,我娘子怎么样了?”
“呃?”大夫怔愣地看着他。
小宝急道:“大夫,我娘子不会出事吧,大夫,你说话啊!”
大夫拿诡异地眼神看着他,“你、你娘子……没事,休息几天就好。”
小宝这才松了口气,他整了整衣襟,摆出自认潇洒的笑容,推门进去。
“娘子,你可好些……哇啊!”小宝忙不迭地抱头蹲下,滚烫的药罐就在他身后的墙壁炸开,他心悸地回头看了一眼,这要砸他脑袋上……
“你叫我什么?”床上半掩着衣衫的人看上去虚弱不已,可气势依旧凌人。
招财进宝冲进门,急急问道:“少爷,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们先出去,先出去。”小宝抹了把头上的汗。
两人担忧地对视了一眼,看他家少爷没受什么伤,才退了出去。
小宝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站起来,向后退了几大步,然后小媳妇儿一样委屈地站在一个安全距离外,“不知姑娘芳名?”
床上的人狠厉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在压抑着升腾的怒气。
小宝身子抖了抖,心想难道这句也说错了?
那人冷冷道:“你不配知道。”
小宝心弦一颤,心想这姑娘真够辣的,嗓音也很特别,不若女子般柔软动听,反而有些飒爽的英气,好似没有变声的少年,倒也颇有风情。
“可是,姑娘若不说,在下不知如何称呼你,不如叫你……”
“怀恩。”美人儿寒声道。
“原来是怀恩姑娘,失敬失敬。”小宝拱了拱手。
怀恩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渭塘镇。”
“渭塘,离苏州只余半天路程了……”怀恩自言自语道。
小宝一听很兴奋,“姑娘要去苏州吗?我家就在苏州。”
怀恩看都没看他,面无表情地思考着什么。
小宝并不气馁,“啊,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金小宝,江南金钱帮的少主,不知姑娘听过没有?”小宝得意地报出名号,心想哪家姑娘听到这么显赫的背景不春心萌动?
怀恩猛地抬眼,“你是金钱帮少主?”
小宝挺了挺腰板,“不错,正是在下。”
怀恩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金小宝,真巧,居然碰到了金家少主……
小宝被她看得很不自在。
怀恩淡道:“我随你去苏州,去备马。”
“现在?不好不好,姑娘伤口还未愈合,虽只有半天路程,可一路颠簸,万一伤情加重,我会心痛的。”
“备马。”怀恩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姑娘,你不要任性啊,一个女孩子家受这么重的伤,有让人心疼。再说,姑娘冰肌雪肤,万一留伤痕,是多么大的憾事啊。”小宝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近床头,陶醉地盯着怀恩的脸。
怀恩手臂一伸抓住金小宝的前襟,猛力一拽,小宝砰地一声跪在床前,撞得他膝盖整个麻了。
还来不及喊痛,就被怀恩阴冷的眼神吓得禁了声。
“备、马。”
小宝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怀恩姑娘,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今五月时节,香花遍野,山明水秀,苏州城内外一片旖旎风光无限好。不如你我带上些佳酿小菜,寻一娴静美好之处小酌几杯,谈诗论画,人生岂不快哉?”
“怀恩姑娘,这是我叫人马不停蹄从西域送过来的雪颜茶,取千年灵芝孢子和天池水浸泡而成。对愈合伤痕有奇效,是美容养颜的不世佳品啊。味道也非常沁心清醇,品过后唇齿留香,你可一定要试试啊。”
“怀恩姑娘,这是苏州最有名的玲珑堂的招牌点心雪花酥,酥脆爽口,甜而不腻,每天只做一百份,大清早就得排队去买的。当然,以我的面子,自然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你一定会喜欢的,来,尝一口。”
“怀恩姑娘,这颗珠钗上面嵌的可是顶级的南海珍珠,成色比给皇帝进贡的都要好。你瞧这珠圆玉润白璧无瑕,好似姑娘的香肌一般让人爱不释手。”
“怀恩姑娘……”
“滚。”怀恩一把拔出佩剑。
“哇!是是是!这就滚,这就滚。”
小宝赶紧从雅间里滚了出来,看得招财进宝连连摇头,心理暗骂犯贱、活该。
小宝擦了擦汗,站起身,整理好衣服,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看着招财和进宝。
不说一路上热脸贴冷屁股了,前天一到苏州他连家都没回,先安顿美人儿,然后叫人奉上各式各样的珍奇讨其欢心。可惜美人儿什么都看不上,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恶劣,甚至可能比之前还要恶劣。他都已经无微不至地关心,低眉顺眼地讨好了,也自认一直表现得风流倜傥体贴入微,到底哪里做错了呢?
无奈地摇摇头,他心里着实有些憋屈,以往小姐们就算对他没意思,也会很客气的。这美人儿倒好,半点台阶都不给他,看到他就一脸厌烦,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呀。
不过,越是这样难搞的美人儿,越是让人欲罢不能。那斜他的一眼都带着万种风情,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尤物啊。
“少爷?”
“别吵,少爷正伤心呢。”
招财咧咧嘴,终于忍住笑,“少爷,老爷和夫人催你回府呢。”
“行,你多派几个武功高强的保护少夫人,咱这就回去。”
“爹,娘,小雨,我回来了。”
被丫鬟拥簇着的金钱帮帮主和夫人从内屋走了出来。
“你这小兔崽子,整天不着家,一出去又一个多月。”金老爷远远看到他便笑骂道。
“嘿嘿,爹,我知道你们想我,这不马上回来了。”
小宝从丫鬟手里接过他娘的手,撒娇道:“娘,我回来了,想我不。”
金夫人看着自已的心肝宝贝,满眼的宠溺,“怎么不想,娘一天看不到你都心慌。”
“嘿嘿,我给娘带了好些漂亮的绣缎,赶明儿让他们给做几件衣裳,娘穿着肯定好看,娘穿什么都好看。”
金夫人笑道:“你这小子,嘴里都抹蜜了。
“哎,小雨呢?”
“睡午觉呢,小蝶去叫她了,她天天吵着要哥哥呢。”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清脆的童声远远地响起,“哥哥,你回来啦!”
只见一个一身鹅黄的小女孩儿跑了过来,一下冲进他怀里,他一把把小女孩儿抱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逗得小女孩儿咯咯直乐。
小宝笑道:“想哥哥没?”
“想。”
“多想?”
小雨重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么多。”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用过晚饭后金老爷把小宝叫到房间。
“爹,有事?”
“嗯。”金老爷这些年养尊处优,已经完全看不出土匪的模样,人到中年染了气喘的毛病,有些虚胖,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商人,谁能想到此人当年可是踩着竞争对手的脑袋往上爬的狠角色。
小宝看着他爹有些蜡黄的脸色,“爹,最近身体好些没有?”
“哎,还是老样子,爹到这个年纪,也认命了。”
“别这么说,咱家有的是钱,爹的病肯定能治好,我前两天让人捎回来的药材都收到了吧。”
金老爷点点头,对于儿子的孝心,他也不想说丧气话。
“我叫你过来跟你说些事,关于小雨的。”
小宝表情凝重,“又有人查?”
“嗯,不过被我压下去了。”
小宝愧疚地看着金老爷疲惫的神色,“爹,让你受累了,都是我做事欠考虑。”
“你这说的什么话,现在我们都把小雨当亲女儿了,她的事就是咱们金家的事。
小宝很是感动。
三年前他把一身是血的小雨带回金府的时候,他爹娘两人强烈反对,一定要把她送走,他却坚持着男人要讲义气,故友以命托付,说什么也要把她留下,因为那孩子已经无依无靠,除了金府没有谁能给她庇护。
为了此事金老爷平生第一次跟儿子起了冲突,以前都是宠着惯着事事顺着。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小宝当时年纪小,参不透其中利害,他只知道一但把她送走,这孩子就死定了。
那时整个金府被闹得乌烟瘴气,最后金老爷和夫人妥协了,花了大笔钱里外打点,把线索都封住了。对外说是抱养了个女儿,改名换姓,就这么把小雨保护在了金府内。
小雨聪明漂亮,小小年纪就很是懂事,再加上身世可怜,很快就全府从老爷夫人到下人,没有不心疼不喜欢她的。
“只要我们金家一天不倒,就没人能动我的女儿,这个世道有钱好办事,无非就是多花钱,再过个两三年,就没人记得那事儿,到时候就安全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但是行事也要处处小心。”
“是。”
“还有,听闻你带回个女子,有没有这么回事?”
小宝一下子恢复嬉皮笑脸的样子,嘿嘿笑着,“爹,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金老爷重重哼了一声,“这苏州地界,没有你老子我不知道的事。你个小色鬼,从小就见不得漂亮女人。”
“嘿嘿,爹,这个不一样,我觉得我对她是真心的。”
“呸,真心,这话你十二岁我就听你对东院的好几个小丫鬟说过。”
小宝苦着脸,“爹,你不是整天张罗着让我讨老婆吗,我就想娶她,你要看着也一定满意,十个花魁都比不上她一个美。”
“放屁,你脑子昏了?那女子来路不明,一身煞气,她愿意嫁,你就敢娶?”
小宝一张脸拉得老长,“招财进宝这两个臭小子……”
金老爷叹了口气。他早知道自已的儿子好色冲动,脑子不聪明性子又不够硬,感情用事,经常做些蠢事,不但不是经商的料子,他养了快二十年都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一技之长。也不知道他像谁,既没有他的狠辣果敢,也没有他娘的聪明伶俐,唯一让他省心的就是这孩子还是孝顺良善的。也不知道是他教育的成功还是失败,反正把他惯成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确实是他们夫妇俩的错。还好家底丰厚,就这么一个宝贝独子,养他一辈子也没什么,平安就是福。
“那女子来路不正,绝不能进咱们金家的门,你要真喜欢,派人去查个清楚再说。”
“哎,知道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着急什么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小宝匆忙走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怀恩的绝色姿容。
今天有蔺安来的戏班子在苏州做最后一场表演,他高价买了最好的一间雅间,准备这就去邀怀恩同去。
月色下的窗棂突然闪进一道黑影,动作极快如鬼魅,修长的身影一进屋就单膝跪在了地上,“少主,属下来迟,让少主受伤,请少主责罚。”
侧卧在床上的人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只能瞥见一头浓密的青丝垂坠在胸前,那乌亮的色泽在昏暗的月华下透着一股凉意,却又细致美好。
怀恩开口了,声音清透冰冷,“不怪你,当初是我决意只身前去。慎王府果然高手如云,你们跟去了也是送死。”
黑衣人有些愧疚地略低下头。
床上的人摆摆手示意他起来。
“叫你带的东西呢?”
那黑衣人放下身上的包裹,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已的主子,“少主,你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隐在阴影中的人探出了身子,一张洁净的略带稚气的面孔暴露在月华下。那是怎样一种美貌,青涩的年纪也不减丝毫风华,每一处五官都精美到了极致。
怀恩接过包裹,里面是一套素色女装和些胭脂水粉,“左影,我短时间内都要这样装扮,你和右影没有我吩咐不得现身。”
被称为左影的男子不解地看着自已的少主,少主不是厌恶这副打扮吗?当时若不是慎王府重兵把守,也不会想出扮成歌舞姬混进去这下下之策。
怀恩面无表情地说:“真是天助我也,你可知道那天我被追杀,碰到了谁?”
“属下收到少主信息连夜赶来,还没来得及……”
话音未落,两人耳聪目明,都听到了动静。
左影恭敬地点了点头,在下一刻彻底消失。
床上的人整好衣衫,不一会儿就听到门外有人恭敬又殷勤地说:“怀恩姑娘,在下又来拜访了。”
怀恩脸上闪过一丝阴翳。
听不见回应,小宝也不气馁,“不知道姑娘用过晚膳没有,这是苏州最好的客栈,这里的大厨做出的东西多少皇亲贵族都慕名而来。”
还是没有回应。
“在下与姑娘分开短短几个时辰,便已觉如隔三秋,对姑娘分分秒秒的思念日月可鉴,几乎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姑娘的美貌与日月同辉,气质更是杀人于无形之间,在下尽管保受相思煎熬,也始终是甘之如饴啊。”
小宝见里面还是没有反应,莫非睡着了,不可能啊,这天才刚黑呀。他硬着头皮继续说:“姑娘,在下此次前来,想邀姑娘去听戏,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在下买了最好的位置,今天去的达官贵人可海了去了,什么江苏知州,扬州知府,铜陵知府,甚至连慎王爷都要来呢。我们的雅间丝毫不比这些大人物逊色,我可是费了些功夫才……”
“你刚刚说谁会去?”昏暗的房间里终于传来阴冷的声音。
小宝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自已多大的面子才弄到这个位置,猛然被打断,愣了几秒没反应过来。
里面的人开始不耐烦,“我问你有谁会去。”
“唔,江苏刘知州,扬州许知府,慎王爷,铜陵邵知府,隐天门门主夫妇,好像还有……”
怀恩危险地眯起眼睛,宗政里瀚这个老狐狸,府里那么重要的东西失窃,还有心情去听戏?绝对有猫腻。
“我跟你去。”怀恩道。
小宝一听,大喜过望,他本来已经做好被撵出去的准备了,没想到美人儿肯赏脸,大进步啊大进步。他欢天喜地地下去张罗了。
听到门口远去的脚步声,怀恩沉声道:“左影。”
“属下在。”幽暗的声音在房里响起,却让人分不清发声的方位。
“让右影带几个人去慎王府探听虚实,你去调些人手跟着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知道我在这儿了。”
“是。”
小宝左等右等,等的一颗少男心雀跃不能自已,终于等到那扇门扉轻轻开启。在见到怀恩的一刹那,他瞬间停滞了呼吸。
怀恩依然一袭白衣仙裙,衣袂飘飘,身形修长清瘦,面上冷若冰霜,宛若天人般明艳不可方物。
小宝心里像着了魔似的念叨,此生非她不娶,此生非她不娶。
怀恩一见他直勾勾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冷冷瞪着他。
小宝接触到冰冻的视线,立刻回神,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却还是忍不住偷瞄,“姑娘当真称得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怀恩厌恶地转头,这人居然敢拿如此不敬的眼神看自已,脑子里不知道转了多少龌龊的念头,他若不是金家少主,早死了一千回了。
小宝沉溺在自已的幻想中,没有注意到美人儿不虞的脸色。因为在他眼里,怀恩任何一个表情都美不胜收。野史小说里被狐狸精迷了心智的恐怕也没有他这么严重,何况陶醉的只有他一人,人家“狐狸精”正眼都没瞧他,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怀恩拿起附着白纱的大檐帽扣在头上,终于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
小宝讨好地想要搀扶他的手臂,被他一把挥开。可怜小宝连美人儿的衣袖都没沾着,却被内力震出足足一丈远,还好被进宝即使抱住,要不然就顺着楼梯滚下去了。
小宝站稳后抹了把汗,再也不敢随便近身,只好尴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怀恩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上了马车。
戏团的最后一场戏设在了君悦客栈宽敞的天井,戏台搭得高高的,布置很是奢华。除了下面围得满满的客座外,客栈二楼还有一些专给达官显贵预备的雅间,最好的观赏位置票价已经炒到了千两白银。
金小宝满脸春风地出现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苏州城这几日盛传金家大少爷带回一位绝世美人,很多人慕名而来,都争相一睹美人风采。
怀恩从马车里下来,虽然薄纱覆面,依然能朦胧窥见那优美的轮廓和惊艳的眉眼。周围人的恭维艳羡,把小宝美上天了。
怀恩冷眼旁观小宝的蠢相,他一直高度警惕,敏锐地观察着周围。
突然,他浑身寒毛就跟炸开了一样感受到了危险的讯息,猛然抬头,就见一双狭长冰冷的双眸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宗政里瀚!
怀恩不着痕迹地低下头,他抓住还在跟周围人胡吹神侃的小宝,压低声线道:“进去。”
他使的力气差点痛得小宝叫出来,不过想想这是美人儿第一次主动碰他,再疼也得忍住,不能让美人儿觉得他弱不禁风。
如果怀恩知道他现在的心思,也要叹为观止了,真是好色不要命啊。
小宝一路殷勤地在前面引路,路过之处都引起阵阵骚动。大家都对传闻中金大少新勾搭上的绝色美人的庐山真面目倍感好奇,无奈一个个都在看到那层面纱后失望了。
小宝则是挣足了面子。
以往金大少所到之处,携美相伴,那是必然的。人家有钱啊,只要他想,他可以把整个苏州城所有窑子里的红牌都包下来溜场子。可是这次的美人儿明显不同,不同就不同在神秘。
没人知道这美人是什么来路,姓甚名谁,怎么认识的金大少。只是在客栈里但凡见过真面目的,都一副惊为天人的样子,神秘的绝色美人,怎能不让人好奇。
小宝享受了一路艳羡妒忌的目光,心里都快乐歪了。
到了雅间门一关,终于阻隔了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
怀恩在窗前布置奢华的宽大躺椅上一坐,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什么。
小宝小心翼翼地挪到躺椅旁边,见怀恩没有反应,再小心翼翼坐上去,顿了几秒发现没有被踹出去,才安心坐实。
虽然他很想靠近靠近怀恩,可他不敢,从二楼的窗户被扔下去不是开玩笑的,摔可能摔不死,脸丢不起啊,叫他以后在苏州还怎么混。
一出戏很快就开始了,台上敲锣打鼓,台下掌声雷动,好不热闹,可惜屋子里的两个人心思都不在戏上面。
旁边坐着自已心仪的人,光看那老天爷精心雕琢的侧脸都不够,哪有心思看戏。
怀恩则在观察着慎王爷,两人的眼神已经隔空迂了好几个来回了,火药味十足。
不知道左影安排得怎么样了。否则以他现在伤势未愈,断不可能全身而退。而且他的计划还没展开呢,若是被金小宝知道他是……事情就不若预想的容易了。
“怀恩姑娘,你看得还高兴吗?”
怀恩对他的问话全无反映。
小宝早料到不会得到回应,识趣地闭了嘴,继续偷看怀恩的侧脸,隐在朦胧的薄纱下,那精致的眉骨,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双唇,形状完美的下巴,真叫人不舍得移开目光。
他观察了半天,终于发现怀恩眼神时不时飘向一个地方。
小宝顺着他眼光望去……
慎王爷?!
男人的直觉立刻让他有了危机感。
“呃,怀恩姑娘,你不会是在看……慎王爷吧?”
怀恩凌厉的眼光扫了他一眼,小宝浑身一颤,硬着头皮说:“这个慎王爷虽然看上去道貌岸然,其实可是个大淫棍。家里都妻妾成群了,时不时还要流连青楼酒肆,你可千万别被他英武的形象给骗了。”
怀恩心理冷哼,简直就是在说你自已。
小宝见怀恩没有反应,更加着急了。其实他说的都是市井流言,他记得什么就添油加醋地往外抖落,就怕怀恩看上慎王爷。
慎王爷不过而立之年,风流潇洒俊朗非凡,常年习武,光身材就能甩出他三条街。更别提人家是堂堂的王爷,封地千倾,位高权重,深得皇上信任。
他能不紧张吗,这可是他老婆啊。
怀恩正眼都没瞧他。
小宝一下子急了,心一横,想先下手为强。如此良辰佳夜,花好月圆,佳人在旁,他决定……表白!
“怀恩姑娘,慎王爷万万不可高攀。你你你……你看看我好不好。”小宝头脑简单惯了,一激动,完全没考虑后果就扳过怀恩的肩膀。
怀恩的手就要扣住小宝的咽喉了,却突然意识到对面的视线,又慢慢放了下来,只用冰封的眼神盯着小宝,“放开。”
“怀恩姑娘……我我我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他是真喜欢怀恩。因为怀恩不仅仅是美,还异常冰冷,足够勾起所有男人的征服欲。
可惜当时,小宝真的以为那比对以往所有女人都强烈的感情就是真爱了,他后来也就纵容着自已真爱下去。等到时过境迁,再回首当年,能通透那时候的想法,却已经晚了,来不及了,因为他是确确实实真的爱了。那期间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都只是让他对怀恩的情感更加强烈,无论爱与恨。
怀恩呢,对眼前人只能用厌恶透顶来形容。若不是出得江湖,还不知道普天之大,什么样无耻之徒都有。
庸俗无能也就算了,脸皮还如此之后,狐假虎威,好色下流。如果这人不是金家少主,他早一掌拍死他了。
他暗暗打定主意,事成后,绝对要把这猥琐之人冒犯过他的眼睛舌头双手全都给割下来,再扔去山里喂狼。
小宝哪知道美人心理转着那么多歹毒的心思,只道美人儿嗔怒的表情也如此迷人,让他神魂颠倒,更加坚定了今生非她不娶的决心。
他再傻也看得出美人不喜欢他。不过他想美人都是矜持傲慢的,自已一定要加倍关怀体贴,让她明白自已的情真意切。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天他一定会感天动地,与美人共浴爱河。
怀恩冰冷的声音已经掺杂了强烈的不耐烦,“放开。”
小宝能感受到那两道冰刀一样的视线毫不留情地切割着他,他小心肝直颤,知道再不放开,就要倒霉了,于是识趣地抽回手,有些委屈地看着怀恩。
两人各怀心事地挨到结束,小宝亟不可待想把怀恩带走,可惜还未踏出客栈大门,就被人叫住了。
“金少爷。”背后传来的声音儒雅轻缓,却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