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响李家的门,李墨荷扬声道,“家里有人吗——李大哥在家吗?”
没多大会儿传来李正的声音,“是小荷吗?”
“是我!”李墨荷笑道,“李大哥,今日无事,我带了两个好朋友来拜访你……”
李正打开门,看到李墨荷不由面上一喜,又转头看向另外两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李墨荷努了努嘴,陈孝文与王永丰忙将手上拿着的东西递过去,“李大哥好!我二人也是小河村人士,他是王永丰,我叫陈孝文,今日登门拜访,还请大哥多多指教!”
他二人手上拿的东西,分明是寻常人家上学时给夫子的束脩,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李墨荷的用意,对二人笑笑,“来吧,进屋说话。”说着,又看了李墨荷一眼,李墨荷眨眨眼睛,跟李正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进了家门,又去探望一回瘸腿李,三人来到堂屋说话。李墨荷开门见山,“李大哥,你最近还在温书吗?复习得如何了?是这样的,我今日带来的这两位伙伴,他们明年也想下场考试,只是平日在家里埋头苦读,却少了一些来自师长、前辈的提点、指教。因此,一听我说起李大哥你的名字与事迹,马上就心动想来找你求学问道,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陈孝文与王永丰嘿嘿笑道。
李正勾唇,“小荷,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让这两位小友来一趟的主意,恐怕也是你提出来的吧?也罢,你既然愿意叫朋友上门来讨教,也是看得起我李正。鄙虽不才,毕竟痴长你们几岁,又有小荷开口,我愿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
陈孝文闻言大喜,拉着王永丰一道作揖行礼,“多谢李大哥!”
这边开始讨论诗赋、策论、文章,暂且不提,另一边李家西院儿,一场青年男女的相看也在进行中。
同往常一样,用过午饭,花小满带上针线绣架,来到李家向许氏学手艺。见到花小满,许氏笑吟吟地把人叫进来,先倒了一碗赤豆汤给女孩儿暖身子,在正式开始作绣活儿之前,给花小满打预防针,“小满呐,上回婶娘问过你,你的亲事如今家里说定了没,你说你娘还在挑,尚未许定人家,是不是?”
“嗯。”花小满点点头,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拨了拨鬓边的发丝,抿唇道,“婶娘,好好的怎么又说起我的亲事来了?”
许氏将花小满的手握住,目光真诚地盯着她,柔声道,“小满,你别紧张,婶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是个好孩子,婶娘看了喜欢,自然也希望你能许给一户好人家,未来过得幸福、美满。”
“婶娘先跟你交个底,今日午后,有个亲戚家的男孩子有事会过来家里一趟,他是你二叔的表侄儿,家住在太平村,今年十六了,生得一表人才,家里祖传做木工活儿的,爹娘也很好相与。婶娘觉得,这孩子陪你还不错,所以希望你待会儿见到他以后,注意打量打量,若是彼此都喜欢呢,后续我就给那孩子家里递口信儿,让他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婶娘,这……”许氏的安排,让花小满有些猝不及防,毕竟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便是平日里再活泼爱笑的女孩儿,到了这时候也难免有些害羞胆怯,她一开始心里还有些退缩的情绪,但是看到许氏那么诚挚的眼神和柔声劝慰的话语,又不免被打动,心里明白许氏是把她当做半个传人看待,才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对方好意如此,怎能轻易推辞?
于是弯了弯唇角,笑道,“多谢婶娘一番好意。一会儿人来了,我会看的。”
“好好好。”许氏高兴地拍了拍花小满的手背,“乖孩子。放心,你这么漂亮、利索的姑娘,没有哪个小伙子会不喜欢的!”
花小满被说得不好意思了,低下头专心刺绣。兴许是因为心里总忍不住惦记那个人什么时候来,她今日刺绣的状态也不如平常,一处针脚总是绣不好,拆了缝,缝了拆的,还不当心把手指尖刺破了。
她把手指头含在嘴里,许氏起身去了柴房,说定是她手脚冰冷动作受限,要给花小满倒一盆热水来暖一暖双手。
正在此时,院子外头传来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表叔,婶娘,你们在家吗?”花小满心里一动,站起身来趴在门边本想悄悄往外看上一眼,没成想正巧与门口来人四目相对——那是个眉目清俊的少年,眼神清亮,嘴角带笑,看上去就不由让人产生亲切之感,见他好奇的目光探过来,花小满唰地羞红了脸,默默退回屋里。
白信若有所思地盯着女孩转身的背影,直到许氏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信哥儿,你来啦!今日你二叔上山打猎去了,你荷表妹有事去了镇上,家里只有婶娘一人在家。”
“这样啊。”白信不假思索问道,“婶娘,我看到方才屋里还有个面生的年轻姑娘,敢问那是……?”
“哦,你说那孩子啊。”许氏笑眯眯道,“那是荷丫头的好姐妹,花家小满。她是来家里跟我学手艺的,那丫头心灵手巧,颇善女红。”说着,端起手中的水盆招呼道,“走啊,信哥儿,外面天冷,咱们进屋说话去。”
白信见状不免要帮忙,“婶娘,我来帮你端吧。”直到把一盆热水端进了屋,许氏才指着坐在窗棂下默默刺绣的花小满道,“这盆热水是给小满暖手用的。小满,这是荷丫头的表哥白信,今年十六,你也跟着叫一声表哥便是。”白信把水盆端过去放在架子上,柔声道,“姑娘请——”
花小满看了一眼那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少年,咬着嘴唇,“多谢白家表哥……”说着默默端了水到里屋洗手去了。
外间,许氏与白信说话,原来今日白信是听了他爹的吩咐,来表叔家取一样农具的,虽然李昊不在,但是许氏早把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了白信,两人又聊了几句家常,许氏问候了白家的长辈与亲戚们。
白信坐了会儿,见方才那名唤“小满”的姑娘迟迟没有从里间出来,猜测兴许是自己这外人在场,对方不好意思,便率先告辞,“婶娘,家里还有事,既然东西已经取到了,我就不多叨扰了,待会儿出去与隔壁姑奶奶打声招呼,侄儿便先回去了。”
许氏笑道,“好,反正不是外人,客套话婶娘就不多说了。你若有空,后边儿多来家里坐坐,上次做的棋盘与匣子那么精巧,你二叔与表妹指不定又有新物件指望你来做呢。”
白信哈哈笑道,“只要二叔与表妹开口,侄儿一定尽力。”说罢起身离去。
等到人走了,花小满才端着面盆从里间出来,许氏笑问,“如何,我这侄儿人材长相都还不错吧?”
花小满不好意思地偏头,没有回答,许氏又问,“小满,你觉得这孩子看起来还合眼缘吗?白信如今也未说亲呢,合适的话,不如寻个正经媒人,把你两家人都约上一面细谈?”
花小满忍不住道,“婶娘,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再说,人家也未必看得上我呀……”
听她这样说,许氏心里便有了底,看来花小满对于白信的初见还是比较满意的。下面就是要去探探白信的口风,看看他喜不喜欢小满这孩子?
相看完毕,又做了一下午的绣活儿,李昊回来的时候,花小满便顺势告辞回家。
许氏把今日相看的事情说与自家相公听,“……小满还是对信哥儿比较满意的,信哥儿的话,看起来没什么不情愿,但是究竟是否中意小满,还得再问问。昊哥,辛苦你走一趟太平村,跟表哥表嫂打听打听信哥儿那孩子的心意……”
白家的饭桌上,凌氏耐不住好奇,率先发问,“怎么样,信哥儿,今日去小河村表叔家,可见到什么人?”
白信惊讶,“娘,你知道这事?”又看向他爹白勇,“我还以为爹就是专程让我去表叔家拿东西的呢,我说呢,怎么我人去了,表叔反而不在家!”
此言一出,白勇与凌氏夫妇二人都笑了,爷爷白有山也捋着胡须笑呵呵问,“信哥儿是去相看女孩子了吧?如何,那是谁家的姑娘,你可中意?”
“婶娘说,那姑娘叫花小满,是荷表妹的好朋友。”白信放下筷子,回忆花小满的相貌,“个头挺高的,据我目测比荷表妹更高一些,眼睛挺大,皮肤不算太白,不算胖,但也不是那种瘦削的女孩子,看起来平日里是有干活的……”
“能干活儿好啊”,凌氏忍不住道,“太瘦巴巴的女孩子可不行,身子骨弱没法过日子。”
白勇则是更关心别的,“姓花的人家?爹,您老知道这是小河村里哪户人家吗?”
白有山晃了晃脑袋,“小河村里姓花的不多,我记得有个花家闺女招婿入赘的,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那家的?”
凌氏顿时紧张道:“这小满姑娘,总不会也是要招婿的吧?”
“不可能。表弟与弟妹又不是不知道,咱家就信哥儿一根独苗,就是要让信哥儿入赘他家荷丫头,咱们都不可能同意的,更何况是别家姑娘呢?”
凌氏听了白勇的话,才放下心来,“相公,你说得有理。”又问儿子,“信哥儿,这段时日以来,娘陆陆续续也给你挑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每次问你,你都说可以,挺好,但是见了面,又总觉得不合适。娘也真是挑怕了,真担心再这么挑剔下去,到时候咱们整个太平村的女孩儿都不愿意与你相看了!”
“正巧,如今你表叔表婶介绍了这姑娘,你老实说,到底觉得怎样?若是不喜欢呢,娘也不逼你,咱们早早跟小河村那边通气,也省得耽误人家姑娘,但你若是觉得这个还不错,看上眼了,娘就正经托媒人帮去小河村打听了,如何?”
白信犹豫片刻,“娘,娶媳妇毕竟是一辈子的事,你容我好好想一想吧,明日一早给你答复。”凌氏答应了,一家人继续吃饭不提。
晚上躺在自己亲手做的木床上,玩着自己做的小木马、小弓箭、拨浪鼓,这些都是白信最初学木工时练手的作品,一直珍惜地留到了现在。他枕着自己一条胳膊,又想起与花小满初见的场景。
实话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但是上次跟随父亲去李家送节礼,李墨梅的惊鸿一瞥,在白信心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一直觉得自己如果要找妻子,中意的应该就是梅表妹那样秀美清瘦、大方端庄的女孩儿。
但是,今日见到花小满,那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类型的女孩子,她比起梅表妹要丰腴几分,面颊圆润却也可爱,她的眼睛扑闪时灵动娇俏,让白信莫名觉得有几分像猫儿。虽然只是短暂地看了几眼,但是花小满身上也有种白信未见过的充沛活力。况且依婶娘所说,她还心灵手巧,在学针线手艺,倘若娶这样一位姑娘回家,应该会宜室宜家吧?也许,在他自己都未想好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之前,合适的就是最好的吧?
白信辗转反侧了半夜,翌日给了他母亲凌氏一个肯定的答复,凌氏于是欢欢喜喜地张罗请媒人,还要给弟妹许氏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