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暮筠叫他的名字,卓凌初心中的酸涩涌入喉咙,胸膛控制不住地强烈起伏。
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他用力地咬着后槽牙,努力压制住自己心中那一旦奔涌出来就不能加以克制的情绪。
他抓住暮筠的手,“筠儿,你坚持住,我送你就医!”
暮筠浅笑嫣然,眸光如粼粼微波,微弱的声音宛若一片飘忽的羽毛,“好久不见,你怎会......”
纵有千言万语,一股甜腥突然涌入了暮筠的口中。
“唔......”
一片嫣红血色瞬间淌满胸前,宛若一朵肆意绽放的赤焰牡丹,灼眼地让人莫名心悸。
卓凌初惊惶无措地看着暮筠喷到胸口的血迹,他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刹那间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的天,塌了......
他下意识要抱起暮筠冲回城外营帐,去找唯一能帮助他的白开霁。
等等,再等等,都怪我晚来一步,求你不要离我而去!
当他触及到暮筠下身那一滩濡湿的血迹,他的身躯猛地一凛。
身后刚刚被一脚踹飞到书架上的程致已经挣扎地站了起来,他捂着胸口拿剑指着卓凌初的后背说道:“你是何人,竟如此胆大妄为,你放开她!她就是死也要埋到我们程家的坟里!”
已经被吓傻的暮音音躲在门后一动不动,生怕自己稍有不慎会引得那个阴沉可怖的男人的注意。
卓凌初抱着奄奄一息的暮筠缓缓转身,阴鸷的眼神锐利如剑,“你拦我试试?”
程致才看清了卓凌初的样貌,神情一时之间有些呆滞,“你是西......”
没等他话说完,卓凌初迈出门槛,对着外面整齐站立的一队人马说道:“里面的人,杀!”
“啊!不要杀我!我可是芊柔公主!”暮音音赶紧躲到程致身后,楚楚可怜地像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把暮筠还给我!”程致大叫着想要冲上前,却被卓凌初的手下一个鞭子卷了回去。
“啊!”
卓凌初对身后凄厉的惨叫视若无睹,他抱着气若游丝的暮筠攀岩走壁,以最快的速度向城西据点赶去。
他望着怀中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暮筠,语气中满是恳求,“筠儿,你坚持住,那里有我最信得过的大夫,他一定能把你救回来的。”
暮筠笑着望着卓凌初不说话,她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住了,临死前能有人为她而来,为她手刃仇人,为她送来最后的温情,她真得很感激。
她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位相见于年少之时的故人,为何在此刻以她的救世主身份出现,但是嘴中还是浅浅地说了声“谢谢”,愿下辈子有机会回报他给予她的最后的温暖。
一句“谢谢”,让她心中的悔恨伴着她的灵魂随风飘散,又给她的来生注入了丝丝期冀,如有机会重来,愿倾覆所有扭转乾坤。
暮筠的身躯渐渐变软,紧紧阖上的双眸和微笑的唇角似是昭显着她对这世界的无怨。
卓凌初缓缓停下脚步,他蹲坐在一个高高的屋顶上,紧紧抱着暮筠的身体无声地哭泣......
城中百姓的屋内亮起微弱的灯光,街道上巡逻士兵的火把也星星点点般亮起,远处的皇宫已然变成一片火城,烈焰熊熊燃烧照亮了整个上京城。
象征暮家江山的九重宫阙快要消失殆尽,无数冤魂在这场叛变中随风消逝。
改朝换代,往往血流成河。那些惨死在刀剑之下的无数人命,卓凌初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那个程太尉明明答应他,会让云岚公主在这场叛乱中保全性命的。
她不在了,他以前的那些忍辱负重、筹谋算计还有什么意义?
夜穹之上繁星点烁,皎洁的月光倾洒在怀中暮筠静谧却冰冷的脸庞,她似是安静地睡了。
“初一。”
“在!”
暗卫初一神色肃然地从暗处走来,在得知自己几个兄弟在公主府被程家军杀害后他很难受,看见主子难过后他更加怒不可遏。
“传令下去,驻扎在城外的五万亲军做好准备夜袭程家军,这江山,我不打算给他们程家了!”
“可是,陛下那边?”
“不必理会。”卓凌初冷笑,“说不定他还会很高兴。”
“是!”
初一痛快地应着,他就知道他的主子不会让他们失望,他一定会为了他的女人,为了他的属下报仇,那残暴的程家不配拥有这大朔的江山!
另一边,太尉府。
大朔太尉大人程光赫把玩着茶盏坐于上首,时不时轻抿一口手中上等的西阱茶。他细眯着眼,露出居高临下的审视之态。
“大人,禁卫军全部被围剿,暮氏一族全部困于大殿,火势已经蔓延整片皇宫,里面的人一个也逃不出来!”
说这话的是城守备军将领吴良,他那一副高大威武的武将身躯却做着点头哈腰的姿态,眼底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今日事成,他便是有从龙之功,前方可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待着他。
程光赫用杯盖撇了撇茶沫,“可惜了,不过再用暮元恒的私库再盖一个皇宫就是。”
没等吴良嘿嘿笑出声,兵部侍郎孙炳志白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除了死在公主府的丞相、永安候一脉,其余保皇派已尽数被关押至刑部大牢,静候大人发落。”
稍微润了润嗓子的程光赫微微抬眼,“先好生伺候着,等大局落定,本官先让那帮老顽固们看看他们保的暮家是如何陨落。”
孙炳志恭敬应声,拉着一旁仿佛已经坐拥金山银山的吴良一起退下。
“大大大人!”
程家负责通传的小厮还没来得及拦人,就被快马加鞭赶来的程家军副将一把推开。
副将连滚带爬跪到程光赫面前,身体不能控制地如筛子一般剧烈颤抖。
程光赫见到此景隐约觉得不安,他放下茶盏,怒声呵斥:“如此不经事,何事如此惊慌?”
“那,那个西昌二皇子的五万精锐亲军突然袭击我方驻扎城外的大营,短短一个时辰,我方......”
程光赫用力拍了一下太师椅扶手,一时没有察觉手心的钝痛感,“说!”
“我方折损近半......”副将的头已经抵到冰冷的地面,他还是没敢把事实说出口,那哪是折损近半,估计现在那群突然杀红了眼的凌云军,已经把程家军杀得片甲不留,恐怕现在早已进城。
“混账,你们程家军可是程致精心调教的,竟如此不堪一击!来人,去公主府把程致叫过来,皇宫那边有程前盯着,他老在那边做什么,让他出城亲自领兵攻打西昌军!”
程光赫现在气得胡子直发抖,不应该的,西昌皇室明明答应他,那五万西昌军是前来助他一臂之力的,虽然他知道西昌皇只是想坐山观虎斗,大朔一乱他们好趁机发些战乱财,他们为何突然反水?
这其中到底生了什么变数?难道,他们要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程光赫的背上淋淋落下一层汗,西昌军力不可小觑,那个二皇子天生将才早有威名,手下那五万精锐亲军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他这是引狼入室了吗?
早知如此,他不应该刚愎自用,光指望自家的程家军,大朔的北安军和南宁军的将领虽然殊死不听他的调遣,但他应该早早筹谋,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将那两支大军纳为己用!
下首的人看到程太尉脸色不对后个个噤若寒蝉,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大......大人!”亲信满脸煞白地跑进前厅,一时之间竟忘记下跪。
“何事?”
程光赫凶恶的眼神让亲信瞬间匍匐在地,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发生的一切将会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说!”
“公子被人刺杀,死,死在公主府......”
程光赫愕然地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没有发出声音。半晌之后,嗓子中晦涩地挤出了几个字:“哪位公子?”
“两位......两位都......”
亲信哽咽地说不下去了,趴在地上放肆地大哭起来。
谁都知道没有程致的程家军更加不堪一击,程家完了啊,造反失败了啊,他的小命很快就没了啊!
“为、为何?”程光赫的嗓音沙哑,喃喃自语。
倏地,他睁大了双眼,难不成,那二皇子的突然反水,是为了那个女人?
整个太尉府的气氛凝结了一瞬,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太尉府的大门已经被一众人马强行破开。
程光赫扶着太师椅想要站起身,突觉双腿无力从椅子上滑落了下去。身边几个衷心的贴身护卫赶紧上前将其团团围住。
刚刚在堂下意气风发的下属们纷纷意识到大势已去,胆大的掏出随身武器打算决一死战,胆小的早已抱头鼠窜乱作一团。
为首的男人驭着高大的黑色骏马直冲前厅,他身披黄金铠甲,脚踏祥云战靴,手持凌风宝剑,冷峻的面容微微昂起,周身散发的凛冽气息让人不敢抬头直视。
马蹄声虽清脆却宛若雷声震撼人心,缰绳一勒,男人翻身下马,动作优雅高贵,从容镇定。
男人英俊疏朗的眉目如寒川般凛冽,深邃幽暗的眸子裹挟着漫天怒火,宛若地狱里爬出来的玉面修罗,带着满满的肃杀之气。
卓凌初目不转睛地盯着被众人围在上首的程太尉,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胆小如鼠,蠢钝如猪,竟然妄想称皇称帝。
他眉梢轻挑,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持剑直指程光赫。
“程家老儿,我来取你狗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