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新羽休息了一天,隔天三人回去了。
纺织厂的项目他们总体很满意,下一步就是谈价和合作方式了,之后肯定还要再跑乌鲁木齐,不过简隋英不会让白新羽去了,白新羽自已也不想去了。
全国统一高考在火辣辣的夏日里结束了,冯东元一考完,白新羽电话就打了过去,紧张地问情况,冯东元非常淡定,说觉得不错,但口气里是掩不住的喜悦,肯定是发挥很好。
白新羽感觉放下了一桩心头大事:“那你这段时间干嘛?”
冯东元笑道:“我这人闲不住,先去镇上打工吧,多赚点钱,等成绩。”
“你在镇上打工,能赚多少钱啊?”
“我们这边工厂多,看工时的,一天差不多能有六七十吧。”
白新羽听了差点儿吐血:“行了,你还是来北京吧,我哥这儿正缺实习生呢,2200一个月,包早午餐,工资是不高,但总比你在工厂轻松吧。”
冯东元扭捏道:“老是麻烦你……”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本来就想安排你上学的时候也在我哥那儿实习,你去其他地方工作就是卖体力,去公司实习能学到东西,换取的回报不一样,你说是不是。”
冯东元“嗯”了一声。
“你来吧,还住原来那儿,等你上了学就可以搬宿舍了。”
冯东元小声说:“新羽,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我复员后,一直是你照顾我……”
“行了行了,就不爱听这些。”白新羽笑道,“我在部队的时候,还一直是你照顾我呢,不然我连衣服都不会洗。来吧,我带你吃好吃的去,庆祝你高考结束。”
“好!”
两天后,冯东元到北京了,白新羽带他去他哥那儿报道。公司现在同时开展好多项目,人手确实不够,需要几个干杂活的,冯东元一进办公室,就被那种忙碌又专业的氛围感染了。
白新羽对于冯东元的工作能力非常有自信,他虽然可能一开始什么都不会,但学东西快,聪明又勤奋,以后说不定能成为公司的骨干员工呢,那就一举多得了。
白新羽变得越来越忙,他往军区医院跑的时间少了,现在的复健阶段可以脱离专业设备了,只需要自已在家完成日常训练,但同时,为了不让自已闲着,他参与了更多项目,为自已之前设想的安保公司做准备,他哥也很支持他。他让自已的时间被填满,他不约会,也几乎没有娱乐生活,因为精力过于充沛,经常加班到很晚,像机器人一样投入,很多次连简隋英都看不下去了,让他出去玩玩儿,休息几天,他就笑着反问“跟谁出去啊?”,堵得简隋英都说不出话来。
冯东元报的志愿,一水儿的北京高校,最后果然被一所名校录取了。
白新羽高兴坏了,他张罗着叫上燕少榛,给东元好好庆祝一番。
正高兴地聊着上哪儿玩儿呢,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电话一接通,他就后悔了。
“新羽,我回来了。”俞风城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满含着一种难言的渴望。
白新羽早已经把俞风城的手机号屏蔽了,但俞风城要找他,总有办法。
俞风城道:“明天我去公司找你吧,我带了很多特产想给你。”
“别来。”白新羽转过身去,小声对着话筒道,“你还想干什么。”
“我马上就要北京常住了。”俞风城轻笑道,“战友团聚一下,没什么问题吧。”
“有,大哥,算我求你了,我不想见你。”白新羽手指一滑,挂了电话。
冯东元眨巴着眼睛,他听得出电话那头是男的,但不确定是谁:“新羽,没事吧?”
白新羽道:“没事。”
冯东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问。
白新羽憋了一肚子愤懑,特别想和自已最好的朋友倾诉,却不能。冯东元不知道他和俞风城之间的那些纠葛,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呢,没人帮得了他。
冯东元抓着白新羽的手轻轻晃了晃,特别温柔地说:“你要不要和我聊聊呀?”
白新羽心头一热,但最后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跟冯东元聊完,白新羽就回他父母那边了。
到了家楼下,他发现院子里停着个河北牌照的越野车,家里时常有人拜访,他也没放在心上,进屋后,却在自家沙发上看到了正大大方方喝茶的俞风城,他顿时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李蔚芝笑道:“新羽回来了,你战友来看你了。”
白新羽噔噔噔跑了进去:“俞风城?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俞风城冲他灿然一笑:“我带回来好多特产,要是送去公司你还得折腾回来,我想不如直接送你家来。阿姨,这茶点真好吃,是哪家店买的呀?”
李蔚芝眉开眼笑:“是我自已做的啦。”
白新羽背着他妈,朝俞风城挥了挥拳头,用嘴型道:“赶紧走。”
俞风城假装没看见:“这些全都是你喜欢吃的,班长他们听说我要给你带,给我装了三大包的行李。”
李蔚芝道:“新羽,你别站着啊,坐下跟战友好好聊聊。”
白新羽干笑两声,在俞风城旁边坐下了。
李蔚芝笑眯眯地说:“小俞,你开学就去读军校了呀,军校可不好考吧。”
俞风城笑笑:“有些难度,不过我是进修,不算全日制的。”
李蔚芝又问起他们在部队的事情,白新羽坐立难安,最后忍不住道:“妈,你去跟王姨说一声,晚上我不在家吃了,我带我战友出去吃。”
李蔚芝皱眉道:“干嘛不在家吃啊,你王姨都开始准备了。外面有什么好的,家里什么都有。”她笑道:“小俞,要不要在家吃饭呀?”
俞风城马上道:“好啊,谢谢阿姨。”
李蔚芝站起身:“那你们聊,我去帮帮你王姨。”
李蔚芝走后,白新羽怒目而视,低声道:“你跑我家来干什么?”
俞风城朝着门口的行李抬了抬下巴:“给你送特产。”
“放屁,谁让你随便来我家的。”
俞风城抿了口茶,含笑道:“来看看你。”
白新羽一把揪起他的领子:“你要点脸行不行?”
俞风城抓住他的手,颇为怀念地说:“咱们俩刚认识的时候,你也经常跟我说这句话,结果怎么样呢?”
结果这个人完全不知羞耻,白新羽想。他推开俞风城:“趁我妈不在,你赶紧走吧,我不想闹得太难看。”
俞风城很是淡定:“阿姨留我吃晚饭呢。”
“你……”白新羽恨不得在他脸上印个大鞋印!
俞风城专注地看着他:“你不想问问陈靖的情况吗?”
白新羽压着火气问道:“他们怎么样?”
“都挺好的,让我给你带好,陈靖过两个月也休探亲假,说到时候来看看我们。”
“哦……”
俞风城语气诚恳地说:“先把我当战友吧,这对你来说也为难吗?”
白新羽脸色阴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有时候觉得自已害怕俞风城,这种害怕不是刚开始认识的时候那种对强者的畏惧,他单纯只是害怕看到俞风城,害怕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因为那会把他好不容易平静一点的心,又给搅得一团乱。每次当他想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时,俞风城总会恰好出现,提醒着自已,心里面还有一块地方长期拥堵,怎么都无法疏通,这结症一发作,依然会胸口闷痛、难以呼吸。
他深吸一口气:“你说当战友,你想怎么当战友?”
俞风城反问道:“你想怎么当?”
“战友聚会的时候我会叫你,平时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白新羽道,“现在从我家滚出去。”
俞风城大言不惭道:“不,我要吃晚饭。”
“吃你大……”
“新羽。”李蔚芝从厨房里探出身子,“你战友吃不吃辣呀。”
白新羽吓得立刻坐直了身体。
俞风城笑道:“阿姨,我都可以。”
“你们不要老在沙发上坐着,多闷啊,新羽,你带战友去后院看看你王姨种的菜,还有咱们养的锦鲤。”
白新羽抓起俞风城:“走。”
他把俞风城带到了后院,后院没人,他终于能尽情说话了:“吃完饭你就赶紧走,别赖在我家。”
俞风城看着白新羽线条完美的侧脸:“晚上不跟我出去喝一杯吗。”
“不去。”
“什么时候把东元约出来让我见见,哦,还有燕少榛。”提到燕少榛,他微微蹙眉,俩人一直不大对付。
白新羽敷衍道:“我们都挺好的。”
俞风城目光黯淡:“那我呢,我们就不能回到从前吗。”
白新羽自嘲地笑了笑:“算了,这话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会永远烂在肚子里,不过我突然觉得,说了也没什么,因为我已经不在乎了,我不说,你就一直不死心。你听好了,如果昆仑山上的事重演,那一次你选的是我,咱们就能回到从前。”
俞风城定定看着他,双眸闪动,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哀伤,那种情绪不加掩饰地弥漫在空气中,让俩人都尝到了无法形容的苦涩。
白新羽轻声叹道:“说出来好多了……我一直对自已说,我不怪你先背副队下山,因为副队情况比我危急,你做的是正确的选择。可心里很深处,我还是希望你当时选的是我,我愿意把更好的医疗资源给副队,我愿意副队比我先得到治疗,可唯独不愿意当时是你为了副队,扔下了我……我一直不想说,是因为我觉得我不该这么想,我现在也这么觉得,所以我不能拿这件事怪你,可我心里真他妈的堵得慌。这话我这辈子就说这一次,我自已听着都不妥,但我说出来了,我舒坦多了。”
俞风城握紧了拳头,眼里渐渐蓄满了血丝:“新羽,我没法再重回昆仑山,就算能重回那一天,我也还是会先背副队下山。换作是你,你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白新羽心脏狠狠一颤,好像瞬间被一柄利剑贯穿了。
他曾经幻想过很多次,幻想自已问俞风城:“如果时间倒流,你选谁”,他不知道俞风城会如何回答,其实无论是哪一种答案,都不会让他好过半点,俞风城如此直白,让他感觉自已的心在滴血,可与此同时,他又有一种奇怪的释然感。
如果俞风城违心说会选择他,他也不会相信,假设当初他和俞风城情况对调,为了顾全大局,他也该先带副队下山,这件事上俞风城从来没错,哪怕现在,也像个男人一样说了实话。他突然就觉得心里通透了起来,也许……俞风城对这件事的考虑,是理性多于感情的,他一直强迫自已理解这个决定,其实只是表面上装着理解,心里一直在埋怨,他猛然醒悟,在当时那样的危机背景下,纠结于“选我还是选他”这个问题的自已,有失他雪豹的身份。
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重回那一天,俞风城选了他,霍乔如果出了事,俞风城不会原谅自已,他也不会原谅自已,说来说去,那一天对俞风城来说,竟然也是别无选择的。他刚才那番话果真应该烂在肚子里,因为说出来爽过之后,只剩下羞愧。
他也明白了武班长那种悔恨的心情,那种明明以为自已已经足够好,到头来却发现自已输在了某些最根本的东西上。
因为俞风城的一句话,他想通了很多。
也罢,俞风城连最后一刻也像个男人,他也可以不后悔自已真心相交过。昆仑山的生死一幕无法重来,缺失的感情也补不回去,他无法和俞风城回到从前,但那一刻,他豁然放下了对俞风城难以启齿的怨恨,和对霍乔微妙的、更加难以启齿的嫉妒。
他万万没想到,会因为和俞风城的一番对话,在自已家后院解开了郁结一年多的心结,就好像身体里某个堵塞的血管突然疏通了,他顿时觉得身体轻松了起来。他淡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俞风城深深看着他:“我不想骗你。我做过的事,我敢当,但我认定的事,我也一步不会退,新羽,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吧。”
白新羽清明的双眸盯着俞风城:“你始终是我的……战友,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就在这时,李蔚芝打开门叫道:“新羽,小俞,吃饭了哦。”
“妈,就来。”他答应了一声,看向俞风城,“以后战友聚会我叫你,但请你不要再随便来我家了。”
“我可以去你公司找你吗?”
“不行。”
俞风城黯然道:“那你来学校找我吧,不然我只能想办法来找你。”
俞风城在他背后道:“我知道你想办安保公司的事。”
白新羽一愣:“你怎么知道?”
“燕少榛说的,他和陈靖提起过,我在旁边。”俞风城走了过来,“你知道这种公司的很多从业资格需要政府批准才行吗。”
“当然知道。”
“我可以帮你把所有手续都办好,我知道你打算让你哥来投,但资质,是你哥都难以打通的渠道。”
白新羽皱眉:“我没要你帮忙。”
“我上赶着想帮你不行吗。那些从业资格有些涉及公共安全,不是有钱就能搞定的。”俞风城坦然道,“我就是想帮你。”
白新羽后退了一步:“你不用吓唬我,难不难办,我自已试试就知道了。”
俞风城道:“你不用试,去打听打听就行了。我做这个也不光是为了你,我知道你的初衷是希望能给兄弟们在退伍之后有个容身之处,我也希望能出一份力,新羽,让我帮你吧。”
“改天再说吧。”白新羽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转身进屋了。
李蔚芝和保姆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热情地款待俞风城。她有心想巩固和俞家的关系,俞家的能量太大了,在北部军区几乎一手遮天,说白了,以后白新羽想做什么,俞家人能给说上一句话,结果都会天差地别。
可惜白新羽没有这样的心思,反而只想和俞风城撇清关系,他并不是不会趋炎附势的清高之人,只是他和俞风城之间,已经完全超脱了这些东西,俩人的相遇和相处,一开始就很单纯,一路过来更是单纯,白新羽打谁的主意,也不会把马屁拍到俞家人头上。可他却没法阻止他妈向俞风城献殷勤,那一顿饭吃得他相当难受。
吃完饭后,俞风城想让白新羽出去和他喝一杯,白新羽把他推到院子里,指着他的车说:“上车,从哪儿来的开回哪儿去。”
俞风城道:“后天,我带你见一个人,是中伟集团的国际安全部部长,你知道中伟是干什么的,他们的国际安全部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安保公司,只不过专门只负责中伟在动荡国家的员工安全,你从他那儿能得到很多信息。最重要的是,中伟现在因为一些敏感原因,必须把国际安全部独立出去,成立安保公司,然后这个安保公司再向中伟提供安保服务,其实是换汤不换药,还是同一批人。但就像我说的,安保公司,尤其是涉及国际的,审批手续非常复杂,他们找到了我爸,我让我爸把这件事交给我,我想牵头你们合作,这样一来,我们提供公司的壳子,他们提供各项资源,我们占股份,你想往里面安插谁都行。公司可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主要为中伟服务,另一部分,你可以拿着他们的庞大资金和人脉,运作自已的生意,我觉得这比你独自一个人开公司,跑关系,承担所有风险,要好得多,对不对?”
白新羽怔住了,俞风城说的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一分钱不用花,还白得公司股份?一下子启动资金和客源全都有了,上哪儿找这么好的机会去。他皱眉看着俞风城:“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俞风城笑道:“我跟你开什么玩笑。”
“有这么好的事你找我合作干嘛,这里面根本没我什么事儿。”
“谁说没你的事儿。我们家不可能直接参与商业活动,但你哥可以,赚了钱随你们怎么处理。”
“……你先回去,下次再说。”这么好的事儿,他根本不敢答应,他不想欠俞风城什么。
俞风城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么好的事儿你要是拒绝,你就不是白新羽了,白新羽没那么傻,对不对?”
白新羽低下头,心里很是犹豫。俞风城说得对,这么好的事儿傻子才会拒绝,可他如果答应了,跟俞风城就更撇不清了,拿人手短,他以什么理由、什么身份替俞风城赚这份钱啊。他一咬牙,摇了摇头:“我没法替你赚这份钱。”
俞风城道:“就算你不答应,见见那个安全部长,吸收一下经验,也没什么损失吧。”
白新羽踌躇着。
俞风城道:“新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别在正事上闹别扭,好不好?我是真的想帮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实现,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
白新羽道:“我考虑考虑。”
俞风城笑了:“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俞风城走后,白新羽感觉双腿有些发软,短短几个小时的相处,俞风城就好像把什么东西渗透进了他的防线,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在昆仑山上结束的一切,应该已经被冰雪永远冻结了,就让那些永远冻结吧!
冯东元正在打材料,白新羽飘了过来,从背后把下巴垫在他肩膀上,看着屏幕,嘟囔道:“你干嘛呢?”
冯东元头也没回地敲着键盘:“孙经理让我做个市场调查。”
“你陪我玩儿呗。”白新羽低声说。
冯东元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发什么神经啊。”
“真的,陪我出去玩儿吧。”
“这是上班时间啊。”
“去一个好地方喝下午茶,顺便……见个人。”
冯东元奇道:“见谁啊。”
“熟人,你认识。”
冯东元更好奇了:“谁?”
白新羽犹豫了一下:“俞风城。”
“啊?风城回来了?”
“嗯,他去军校进修。”
“哇,真好啊,等我忙完咱们就去,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白新羽拍了拍他肩膀:“嗯,你快点,我带你吃号称京城最好吃的冰淇淋蛋糕。”
“真有那么好?”
“吹呗,味道还可以。”
下午四点多,冯东元忙完工作,白新羽把他带走了。
今天俞风城给他约了上次说过的那个人,白新羽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去见见,这种人平时他想见还得找关系,现在能这么方便地见上,他实在不想错失良机,正好把冯东元带去,就不用和俞风城单独相处了。
到了咖啡店,他们在一个小商务隔间里,见到了俞风城和那位部长。
白新羽一见这人,就知道他以前是当兵的,当过兵的人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就算身材微微发福,也掩盖不了。
俞风城站了起来,惊讶道:“东元?”
冯东元笑道:“风城,咱们好久不见了啊。”
俩人握了握手,寒暄了几句,之后俞风城的眼睛就一直在白新羽身上了:“新羽,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中伟集团国际安全部部长,徐总。徐总,这就是我的战友,白新羽。”
徐总笑道:“你好你好,小俞跟我说了不少你的事情,真是个青年才俊啊,我虽然离开部队十来年了,可始终把自已当军人,看到我的后辈们这么像样,我心里真是安慰啊。”
白新羽也说了一番客套话,他对自已想要开安保公司的事心里更加有底了,因为显然他不是先例。
俞风城拉着白新羽让他坐下了,并笑着介绍道:“徐总也是特种兵退下来的,狼牙特种大队,和咱们雪豹可是齐名的。”
徐总哈哈笑道:“怀念啊,怀念年轻时候的岁月。”
白新羽笑道:“我听他说徐总在中伟工作多年了,为中伟海外安全事务的贡献是居功至伟。我现在在养伤复健阶段,不想闲着,正好我哥是做生意的,就希望能发挥点专长,做一些安保方面的工作,将来也能为退下来的战友留一个后路,现在有一些问题想请教徐总,希望徐总不要嫌弃呀。”
徐总笑道:“怎么会怎么会,我这次来,也是想拓展一个合作的可能。”
白新羽来之前已经整理出来了一份材料,都是他想问徐总的,徐总避去一些保密内容,都很慷慨地告诉了他,让他收获良多。
言语间,他听得出徐总有多倚重和俞家的关系,看来相关手续没有俞家从中走动,就算是中伟这么大的企业,也一样难上加难,难怪俞风城有这种自信,能让人把股份双手奉上。
冯东元开始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白新羽给他点了个冰淇淋蛋糕,他就在一旁安静地吃着、听着,然后搞懂了白新羽想做什么,登时也来了兴趣。
他们聊了两个小时,徐总晚上有事,很歉意地说不能请他们吃饭了,但最后却提出一个建议:“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兴趣跟我去趟博茨?”他眨着眼睛一笑,“旅游。”
白新羽抓了抓脑袋:“那不是在边境?我们出不了国的。”
“不算出国,还在咱们境内。”徐总哈哈笑了笑,“不过抬抬腿就能跨国。”
白新羽心里有些犹豫。
徐总道:“那里有一个通讯基地,是中伟为接壤的邻国做的基站,咱们国家这边儿是很安全的,可一旦过了国界线,就特别乱,所以我们在那里设立了安全部门,保护我们员工和基站的安全。我建议两位去哪里看看,尤其是小白,你如果真想做安保公司,一定要去做些考察,那里的环境比较像国外,你们出国不方便,不然就带你们去非洲了。光国内的生意赚不着太多钱,国外市场更广阔,非洲是个新兴市场,有很多大型跨国企业在那里设定分公司,非洲也是个不安稳的市场,安保力量几乎是每个公司的标配,但大部分公司不专业,也不愿意投入太多资金独立开设安全部门,这时候安保公司就非常受欢迎。你们可以先去博茨感受一下,以后如果真的能做起来,咱们一起去拓展非洲的业务。”
徐总走后,冯东元兴奋地说:“新羽,你以后要去非洲吗,听说非洲很乱啊,到处都是沙漠?”
白新羽笑道:“我也没去过,以后再说吧。”
俞风城道:“你现在在养伤期,打个报告就能去,我还要审批,比较麻烦,但如果你不想去,我陪你去。”
以他们的“履历”,这辈子出国的希望渺茫,就连在国内活动也得提前上报。
白新羽道:“如果要去,我自已去就行了。”
俞风城拍了拍他的背:“我不放心你自已去。”
白新羽道:“我考虑考虑吧。”
俞风城笑道:“好,不急,走吧,我带你们去吃饭。”
“我们公司还有事,改天吧。”
俞风城拉住他:“起码让我请东元吃顿饭,庆祝一下他考上大学吧。”
冯东元笑道:“风城,谢谢你啊,咱们把少榛叫来吧,正好他说他最近不忙。”
俞风城听到这个名字,表情微滞,看了白新羽一眼。
白新羽道:“那就把少榛叫上吧,咱们来个战友聚会。”
俞风城不动声色地笑笑:“好啊,我也很久没见他了。”
白新羽给燕少榛打了个电话,燕少榛正好有假,痛快地答应了。
四人约在一个俞风城朋友开的私房菜馆,地方很不好找,但环境清幽宜人,让人觉得不枉来一趟。
到了饭馆,他们一边聊天,一边等燕少榛。
正说着呢,几个人走了进来,隔着老远,就听一个男人阴阳怪气地说:“哟,俞少?这也太巧了吧,在这儿都能碰着你。”
俞风城瞥了一眼,根本没拿正眼看对方:“嗯,巧。”
那是个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男人,身边跟着好几个男男女女,白新羽一看他下盘虚浮,双眼无神,就知道这是个淫虫,他很庆幸自已以前虽然好色,但还没到这种程度。
男人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俞少,这些你朋友啊,不介绍介绍?”
俞风城冷冷看了他一眼:“他们俩是我战友,这个是梁庆,梁部长的儿子。”
白新羽点点头,不咸不淡地说:“梁公子,久仰。”
冯东元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愣愣地说:“你、你好。”
梁庆噗嗤一笑:“俞少,你唬谁呢,要是当兵的都一个个长这么好看,我早第一个报名了。”他摸了摸下巴,目光毫不避讳地在白新羽和冯东元脸上来回打转,“嗯,都挺嫩的。”
冯东元脸憋得通红,他再傻,也听出了这人的不怀好意。白新羽不动声色地看了俞风城一样。
俞风城瞥了他一眼,淡道:“你有何贵干?”
梁庆笑眯眯地说:“叙叙旧嘛,怎么,赶我走啊。”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了冯东元身上,在他看来衣着朴素、面容清秀又有点儿羞怯的冯东元,比较好欺负,他伸手就要去摸冯东元的脸,“这位小哥……”
白新羽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冷冷看着他:“不许碰。”
梁庆脸上的肉抖了抖,不甘示弱地说:“什么意思啊你?”
俞风城道:“他说不许碰,就是不许碰。”说完站了起来,高大的身材给一众人不小的压力,餐厅里为数不多的几桌全都偷偷看着他们。
梁庆的手腕被白新羽握得生疼,他咬牙道:“怎么了,跟俞少打个招呼都不欢迎啊,你还能再打我?上次俞叔叔可是为了你当众下不来台,我就不信……”
俞风城从白新羽手里接过了梁庆的手腕,把他的手压在桌子上:“我不打你,也有的是法子让你跪下来叫爸爸。”说完,他突然抓起餐刀,狠狠朝梁庆的手背扎去。
现场一片惊叫声,梁庆更是杀猪一样叫了起来。
手起刀落,想象中的见血场面却没发生,餐刀贴着梁庆的手背扎进了桌子里,离他的皮肤不过半厘米,看得人心惊肉跳。
梁庆浑身都抖了起来。
俞风城斜睨着他,目若寒星:“梁庆,我承诺我爸不再揍你,可我要是不小心弄死你了,你找我祖宗也晚了,怎么样,还玩儿吗?”
梁庆浑身直哆嗦,用力抽回了手,逃也似的走了。
俞风城坐回座位,从后面的桌子换了把餐刀,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白新羽挑挑眉:“什么情况啊。”
“不自量力的孙子,被我教训过一回,告我爸那儿去了,怂包。”俞风城不屑道,他看向冯东元,“东元,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吧。”
冯东元笑笑:“吓着倒不至于。”
白新羽也没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不过看俞风城那凶狠的模样,再想想上次在秦皇岛酒吧的一幕,他多少可以猜到俞风城当兵前是什么德行。
这时候,燕少榛到了,他一进屋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少榛。”白新羽和冯东元笑着和他打招呼。
燕少榛走了过来:“久等了吧,北京堵车太厉害了。”他在冯东元旁边坐下了,淡笑道,“风城,好久不见了。”
俞风城点了点头:“是啊,这半年新羽受你不少照顾,多谢了。”
这口气听着有点泛酸。
燕少榛笑笑:“我和新羽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互相照顾。”他特意强调了“互相”二字。
俞风城把菜单递给白新羽:“新羽,喜欢吃什么?”
“你来过,你点吧。”白新羽把菜单推给俞风城,转而对燕少榛道,“少榛,你上次说的集训结束了?”
“是啊,可把我累坏了,要不然早出来找你们了,我本来想等东元被录取了好好庆祝一番呢。”
白新羽笑道:“现在庆祝也不晚,是吧,东元。”
冯东元笑笑:“谢谢大家了。”
燕少榛从公文包里拿出个东西,递给冯东元:“送你的礼物。”
冯东元吓了一跳,他一看那盒子就知道是手机,连连摆手道:“别别别,太破费了。”
燕少榛道:“你上了大学,是要交朋友的,总得有个像样的手机吧,别跟我客气了。”
冯东元脸涨得通红,使劲摇头:“我不能要,少榛,谢谢你,但我真的不能收,我手机还能用,挺好的。”
白新羽叹了口气:“别难为他了,我给他买了电脑他也不要。”
燕少榛无奈,只好收了起来。
俞风城点了一桌子海鲜,那只脸盆一样大的阿拉斯加帝王蟹上来之后,服务员本来要放在中间,俞风城突然把其他菜往他这边挪了挪,指着白新羽和燕少榛中间的位置:“放这里。”
服务员愣了愣,这只螃蟹自身大,装它的冰盘更大,要是放在那里,对面的两个人就几乎只能看对方头顶了。
俞风城加重语气:“放。”
服务员只好把螃蟹放在了白新羽和燕少榛中间,俩人之间摆着这么大一盘螃蟹,根本无法交流,气氛一时很是尴尬。
俞风城吹了声口哨,拿起蟹腿放在白新羽的餐盘里:“这家店的海鲜都是活着空运过来的,尝尝吧。”
白新羽隔着大螃蟹看了燕少榛一眼,眼神有一丝无奈,燕少榛笑着摇了摇头,冯东元的目光在三人之前游移,有些无奈,又觉得好笑。
四人聊起了部队上的事,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边聊天,俞风城边给白新羽剥蟹壳和虾皮,他从动作到表情都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他不是来吃饭的,而是专门来喂白新羽的。
白新羽也懒得阻止他,在家不是他妈就是保姆给他剥,他也习惯了。
这家店客人本就少,他们聊得太投入,客人都走光了,他们成了最后一桌。
就在这时,店门口传来了迎宾“欢迎光临”的声音,以及那明显有一丝慌张地“请问您几位?”
燕少榛和冯东元同时伸直了脖子,惊讶地往门口看去。
俞风城和白新羽不明所以,也转过头去。
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高大男人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那人穿着一身绿军装,气度威严、大步流星,光是寻常地走路,就有种让人想对他弯腰的刚硬气势。四人全都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因为他们看到了男人的上将军章,中国的上将军也就那么二三十个,这个还长得和俞风城神似,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
他走到桌子旁,看了四人一眼,对服务员道:“来加把椅子。”完全是命令的口气。
俞风城皱眉道:“爸,你怎么……”他立刻明白了,梁庆那孙子又去告状了,他眯起了眼睛,满腹危险的念头。
燕少榛最先反应过来,行礼道:“首长好。”
白新羽和冯东元也马上敬起军礼。
俞晨光回了礼:“不用拘谨,坐吧。”他说着便坐了下来。
其他人也跟着坐下了,俞晨光却踹了自已儿子一脚:“你站着。”
俞风城翻了个白眼,老实站着。
俞晨光脱下帽子和外套:“饿死我了,一个破会开了三个小时还不管饭,服务员,给我上碗面条。”
“请您看菜单……”
“面条还看什么菜单。”
“那您是要海鲜意大利面还是……”
俞风城瞥了服务员一眼:“煮一碗白面条,加点菜肉鸡蛋,快去。”
其余三人大气都不敢喘,完全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本来好好地战友聚会,怎么突然俞风城他爸就来了?
俞晨光喝了口水,拎起一个螃蟹腿:“哎呀,资本主义的小毛腿,块头真大。”
俞风城低声道:“爸,你来这里干嘛?”
“我在这附近开会,听说你在这儿,过来看看你,怎么了?你从部队回来,在家待了没两天就跑了,我就是来确定一下,我是不是真的有个喘气儿的儿子。”
“我过两天就回家。”
“谁稀罕你回家,你每次回家十有八九不让我和你妈省心。”
俞风城皱眉道:“爸,你特意跑过来训我?梁庆那孙子告状了是吧,梁叔养了这么个废物,我看你就该替老战友好好教训教训他。”
“放屁,你自以为你比他好多少?我教训你都教训不过来。”俞晨光冷哼道,“上次你打了小梁,弄得我丢老了人,你也不用怀疑你是不是我亲生的了,你要不是,我早毙你了八百回了。”
“爸,你换个地方吃吧,你一来我们就吃不下饭了。”
俞晨光没理他,目光扫过其余三人:“你们哪个是白新羽啊?”
白新羽一惊,顿时冷汗都下来了。
俞风城满脸的不痛快。
白新羽小声说:“首长,我是白新羽。”
俞晨光点了点头:“小伙子长得真精神。”
俞风城不耐道:“爸,你要干嘛啊,我们出去说吧。”
俞晨光又踹了他一脚,沉声道:“站好了,立正!”
俞风城觉得有点丢人,但还是老实地在原地打立正。
俞晨光看着白新羽,和蔼地说:“小白啊,你们在部队的事我都知道,你肩上的这一枪,是为了风城挨的,我作为父亲,本该亲自去慰问你,向你道谢,但是我的身份……又不合适。”
“首长,我们是出生入死的战友,这都是应该的,不需要谢。”
“我明白,我当了一辈子的军人,我都明白。”俞晨光道,“所以我郑重地谢谢你,救了我儿子,以父亲的身份。”
白新羽不好意思地说:“您客气了。”
“你们都是好孩子,好战士。”
能得到上将军的夸奖,燕少榛和冯东元都不免有些激动,白新羽更是感到战栗。
“哎,我面条来了,放这儿放这儿。”俞晨光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大口,然后继续说道,“我托人打听你了,你和简老爷子还有亲戚关系?”
白新羽点点头:“他是我小姨的老丈人。”
“哦,风城回来进修,是不是为了你啊。”俞晨光毫不婉转、单刀直入地问道。
把白新羽都问懵了。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
“你不用紧张,我儿子什么样儿我比你清楚,当初全家怎么劝,他都不肯回来上军校,现在谁都没劝,自已滚回来了,我知道你们俩有点别扭,年轻人嘛。”
白新羽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觉得俞晨光真是非比寻常的人,难怪当初初见俞风城,才19岁就那么变态,他本来觉得他们家就挺不正常的,他妈过度宠他,他爸无可奈何,但见识了俞风城父子俩,他觉得他们家还挺正常的。
燕少榛和冯东元均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俞风城烦躁道:“你吃完快回去吧,司机在外边儿等着呢。”
俞晨光自顾自地吃起了面条,边吃边问他们地方连队和雪豹大队的情况,听得津津有味,俞风城就一直在旁边站军姿,服务员都不敢靠近他们这桌。
十分钟后,俞晨光把一碗面条扫荡了个干净,穿上外套,戴上帽子:“行了,我走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很有前途,好好干。”
俞晨光走之后,四人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白新羽站了起来:“我回去了,东元我送你。”
“呃,好。”冯东元赶紧站了起来,跟着白新羽出去了。
结了账,俞风城追到停车场,抓着车门,小声道:“新羽,你生气了吗?”
白新羽瞪着他:“不敢。”
“你被我爸吓到了?你别理他,我跟他很少见面,今天是被他堵着了。”
“那是你们的家事,我走了。”。
白新羽拉上车门,开车走了。
俞风城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