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一百多岁,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
所以老太公生前早就把遗产提前分好了,现金、房产、还有厂子的股份,各家早就在老太公的眼皮子底下商量出来了个章程,所以也没闹得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整个喜丧流程反而顺利无比。
热热闹闹的流水席一直持续到晚上,因为是第一天的缘故,棺材就停在老宅,所有史家后辈也都要跟着一起在老宅待一天,晚上安排了人看香守灵自是不谈。
像是史爱民这种,在外地自己过了几年,之前跟老太公不是太亲,说是名义上的孙子,其实更像是远道而来的亲戚。
所以什么任务都没给他安排。
只是让他好好歇歇,敞开肚皮的吃,既然大学毕业了,之后正好可以进厂子里熟悉熟悉自家产业。
反倒是史永年,还有两个明字辈的小孩,被委以了守灵的重任。
两个半大的小孩儿,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叫史明凡的,大伯家的孩子,刚上初中,看起来颇有种小大人的气度。
史爱民还记得以前见他的时候,还是个脏不拉几的小屁孩,一见别人玩电脑就两眼放光。
还有一个刚四五岁,肉嘟嘟的一整个小团子,小女孩,叫史明蕊的,三叔家的孩子,有些怕生,走路的时候还要别人牵着手手,看起来倒是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看着三姑六婆的都围在小团子身边,乐呵呵的逗她玩,时不时发出一阵满足的大笑声。
史爱民不禁有些感慨,人类可爱幼崽果然是三姑六婆们都抵挡不了的存在。
傍晚。
天黑。
流水席自然也是跟着散了,一堆人开始收拾席面,明后天流水席还要接着摆,一共大摆三天。
简单的收拾了一阵过后,除了安排看香守灵的人以外,其余人自然是各自回去歇息,史爱民也是跟着父母回了自家被安排的院子。
按理说。
阔别四年没见,即便是说不出别的什么话,也该问问他过得好不好,哪怕大吵一架都是人之常情。
但史父史母却只是让他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接着办喜丧,说完就回了自己的屋,把门关的严严实实,没过多久就熄了灯。
史爱民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多想。
毕竟奔波了一天,又是吃饱喝足。
于是按照在寝室时的习惯睡前洗了个脚,想到洗脚水还要走挺远的路,顿时也懒得去端盆子倒洗脚水了,心想着明天早上再说,于是就缩在老房子的床上倒头便睡……
迷迷糊糊间,睡梦中他似乎听见一阵风声,老房子门轴像是许久没用生锈了一样,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紧接着。
就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虽然是梦中,但他却感觉自己听得真切。
那阵脚步声很轻,不像男人,反而像个女人、小孩、或者是老人,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一步一步的从门口走来,然后停在了他的床尾。
史爱民能明显感觉到房间里多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寂静,而又压抑,那声音就一直待在床头。
黑暗中,史爱民只感觉如芒在背一般,脖子耳朵浑身上下都像是被人盯上了一样不自在,一切的感官都在无限放大,想要努力的睁开眼却根本睁不开,身体也像是被牢牢锁在床上一样不能动弹。
不知煎熬了多久,那阵脚步转身慢慢离去,脚步声减远。
史爱民这才心中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彻底放松下来神经,那阵走远的脚步声微微一顿,紧接着就开始脚步声骤然变大,急促的向他跑来!
“当啷!”
似乎是什么东西掀翻在地的大响。
“喵!”
一声猫叫,史爱民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大汗,感受着急促跳动的心脏,瞪大了双眼看向门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黑暗中,房门静静的紧闭,从来没有打开过的迹象。
史爱民刚才心惊肉跳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只当是自己做了个噩梦,被鬼压床了,随着一阵困意袭来,于是又昏昏沉沉的躺了回去,陷入了睡梦之中。
这次在梦中,做的梦就更离奇了。
一会儿是老太公那张乐呵呵的脸,慈祥的抱起他,咧开嘴露出整齐的牙齿,笑得开朗。
一会儿是不断闪动着的电灯,挂在老榕树上,几个孩子爬树掏鸟窝,又围着饭桌上供奉的牌位,绕着圈的嘻嘻哈哈打闹。
一会儿是守灵的棺材一阵响动,一双手像是利斧般,瞬间将棺材劈开,然后整个身影都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喉咙。
一会儿是白天戏台上唱戏的戏子,勾画的眉眼看向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对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一笑。
一会儿是父母渐行渐远的背影,而不管他怎么追都没法追得上,只感觉腰间被系了根结结实实的绳子,将他和迷雾中的其他东西拴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他才终于醒过来。
做了一晚上古怪离奇的梦,史爱民有些伤神的揉了揉额头,只当是自己太久没回来了,冷不丁耳边没有陆铮然的呼噜声不太习惯,所以才没睡好。
听着耳边吵吵嚷嚷的声音,多少还是让史爱民有些头大,于是忍不住透过窗户向外面看去,紧接着便看到外面忙忙活活的一群人影。
三姑六婆的自是不提,忙忙叨叨的穿进穿出。
史永年则站在人群里,指挥着一帮小年轻,时不时的让去这边找找,再去那边看看:“每一个角落都别放过!仔仔细细的看,仔仔细细的找!”
这是怎么了?
史爱民有点懵逼,一头雾水。
然而就在史爱民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挪动双腿搭在床沿,准备起早把昨晚的洗脚水倒掉,顺便出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
整个人却如遭雷击的愣在了原地。
地上。
满地的水渍已然干涸了大半。
灰扑扑的地面上,孤零零倒扣着一个洗脚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