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的我又被当成抹布一样拎着走,心里一时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所谓的萍水相逢,不过如此了吧?
严格说起来,以这个时代人的观点来看待问题,还是狗剩有恩于我,合该我报答他的。
他跟出生入死的兄弟因为刚刚认识不久的我决裂,又是为哪般?
我可不相信我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本事,能让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对我掏心掏肺。
对于自己不太熟悉不太了解的人保持一份疏离和警惕乃人之天性,狗剩大哥如此反常的举动又是为哪般?别回头人家两帮兄弟一笑泯恩仇,剩下我一个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是肯定的,尴尬都是次要的,别被当成炮灰被拿来撒气就好啊。
要不,今天晚上瞅准机会跑了吧?捡日是不如撞日,反正外面到底什么样,别说我一个初来乍到的摸不清这大山外面到底有些什么,哪个方向有人居住,哪个方向是去往秦国的道路,就是跟着打了三年仗的狗剩大哥,在我旁敲侧击下也说不清楚。
不过据我了解,秦军坑杀赵国四十万大军的地方地势相对平缓,绝对不是深山之中,所以现在在山里还算比较安全的,怕只怕,出了山,再跑就晚了。
历史上。赵王误信了秦国特地放出的假消息,临阵换将,用纸上谈兵的赵括代替了实战经验丰富的老将廉颇。而赵括自己还偏偏认为自己本事了得,一得到兵权便一改廉颇防守的作战方略,主动出击秦军。秦军一路假装败退,有计划地引着赵军走,将其引入他们精心准备的埋伏圈里,然后,一切水到渠成,赵军惨败到底,四十万将士回返赵国的仅百余人,还是秦军有意放走去赵国报信的。
此一役,赵国国中青壮尽去,国力开始陷入不可挽回的衰败。这个原本最有实力一统六国,问鼎中原的战国七雄之一逐渐被历史淘汰。
陷入秦军的包围圈里,就算我再有本事,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战场上刀剑无眼,再加上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还是珍惜点自己的小命吧,阿门。
所以我现在非要弄清楚狗剩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不可了。
默默跟着狗剩回去,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我是还没想好怎么说,狗剩却是一张黑脸耷拉着,任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此时心情不好,请勿打扰。
这样一个面相憨厚的中年人,总是会让人莫名地对他产生信任。我思考再三,总觉得自己身上真没有什么能让他算计的,刚刚被他拖着走时胡思乱想对他产生的猜忌不自觉地就少了几分,但是心里有事,隐着不说也不是事,以他的性子,我想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问出来是最好的选择。
“大哥,小弟有句话,憋在心里不问实在有些难受,大哥是痛快人,光明磊落,小弟如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大哥海涵。”
狗剩的脸依然很黑,沉吟着不知想些什么,被我贸然出声打扰,仅是皱了下眉头,并未露出厌烦的神情。
“孟小兄弟太客气了,有话直说无妨。”
“承蒙大哥关照,小弟才得以好端端坐在这里与大哥说话。刚才见大哥为了小弟之事与多年生死兄弟闹得很不愉快,小弟委实心中不忍,都是小弟连累了大哥。只是,小弟与大哥不过才认识不到一日,大哥如此赤诚相待,小弟实在是生受不起啊。”
狗剩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张黑脸有些恼怒:“孟小兄弟恁得不知好歹!我好心保全与你,你倒怀疑起我的用心来了!你……”后面的话估计快要不好听了,狗剩张了张嘴,到底没将想说的话都倒出来,只深深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唉,便是换了我是你,也是不信会有陌生人这般对着好的。也罢,我就解释一回吧。”
“孟小兄弟,大哥我痴长几岁,原是赵国北边山里的猎户,早已经成亲生子。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的大儿子,在我离家时大概也就你这么高吧。而且不像我家老二天生虎背熊腰,他长得有些瘦小,弯不得弓,打不得猎。只能在半山腰的平缓处开垦两分地种些粮食补贴家用。国里打仗,要从各丁户中抽丁。我家抽中的,便是老大。我怎能舍得他上战场?还不得有去无回,说不得只得由着我来顶了他的名。遇到你,总让我想起那不争气的老大,从小到大我都嫌弃他身子骨不够结实,对他不如对老二好,时实非打即骂。现在想想很是后悔,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回去见他,尽尽做爹的心。所以我总想护着你,这是第一。”
“季忠他们虽然与我名义上都是一个村的,但我们村子挺大,有村民七百余口,我长年住在山里,十天半月才出山一回卖卖山货,换些米粮,与他们本就不熟。他们却是从小在一些厮混到大的,我跟他们,也是到了军营才熟悉起来。季忠原就是他们一伙的领头人,要不是看我是个猎户,有点保命的本事,估计他们才不会听我的话。他们现在已经成了气候,哪里还会听我的话呢?这是第二。”
“所以我与他们,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你的关系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你不必想太多。”
这下可真的有点尴尬了。狗剩一言不发地坐着,直到天彻底黑透,草草往地上一躺,不一会,呼呼噜声起,留下我一个,很是不自在。
夜半,狼嚎声起,将绻在地上睁着眼盼天光的我吓了一大跳。狼这种生物,除了在动物园里见过外,还真没有野外遭遇的前例,但愿不要遇上才好。
其他人仍然自顾自睡着,狼嚎声丝毫没影响到他们,呼噜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一夜很快过去,狗剩在太阳刚刚跃起便醒了,我与他打招呼,他也只淡淡地一点头,走远一些就着山泉洗漱,然后去大锅旁端回来两碗粥,默不作声递给我一碗,大口大口喝起他那份。
捧着粥的我,却一口都喝不下去了。将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这错,可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