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倒是挺快。’
刘辩看着这个纸条,神情如常。
现在已经与历史上大不同了,最重要的是,有皇甫嵩的军队入了洛阳城!
在这种时候,董卓没有造反的胆量,最多是观望一阵,就会悄悄的退回去。
刘辩很笃定这一点,当然,即便董卓昏了头,吃了熊心豹子胆,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攻打洛阳城,也只有落败一途。
刘辩整理了下衣服,心里叹了口气,道:‘这一个个的,没一个省心的……’
他刚走一步,猛的脚步一顿,双眼灼灼闪动。
刘辩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办法!
“袁卿家,”
刘辩故意走的慢一点,笑着与袁隗,道:“朕记得,那并州牧董卓,是你举荐的吧?”
袁隗脚步跟着放慢,语气平静的道:“是。当初,董卓在追剿黄巾叛逆时,立有大功。朝廷上下颇为赞许,先帝也曾有意诏其入京为少府。”
刘辩嗯了一声,道:“现在,朝廷里缺人,他这么有才干,不用可惜了,调他入京,由卿家去办。”
袁隗跟在刘辩身后,深深的看了眼他的背影,心里沉吟着,刚要开口,就看到刘辩已经走入了嘉德殿侧门。
袁隗眉头皱了皱,拄着拐,慢慢跟上去。
刘辩摆出了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走入殿内,就看到丁宫,刘虞,王允等人猛的齐齐看过来。
他笑着跪坐到主位上,迎着一众惊疑,忐忑的目光,笑着道:“诸位卿家且坐,并无什么大事。”
没人信,目光紧紧盯着他。
而后看到袁隗,立刻向他投去询问的眼神。
他们还不知道宫外发生的事情,自然,更不清楚宫里。
他们被困了两个多时辰,满心的狐疑。
都是宦海老人,加上之前连番的大事情,任谁都不能从平常角度去想。
袁隗面无表情,拄着拐,缓缓走下来,跪坐在原本何进的位置的对面。
袁术看着他,暗暗咬牙,强忍悲痛。
袁隗走的时候,他父亲还活着!
刘辩看着一群人的表情,感觉着大殿内僵凝的气氛,笑着道:“既然诸位卿家迫切的想知道,那朕就不绕弯子了,两件事。第一,大将军告病,暂时无法理政,朕决定将政务交给袁卿家,今后的政务以及登基大典,由袁卿家负责。”
这一句话落下,大殿里的气温瞬间又降低三度。
丁宫,刘弘,刘虞,王允,杨彪,包括袁术,被深深的镇住了!
他们看着刘辩的目光,都是吃惊无比,不可置信!
权势滔天,不可一世的大将军何进——告病了?
任谁都知道,‘告病’背后的真正含义!
袁术最为震惊,甚至是恐惧,他猛的转向袁隗,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袁隗神情不动,躬着身,低着头。
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看到袁隗默默不出声,瞬间就全明白了!
是真的!
何进,完了!
丁宫直觉口干舌燥,气息急促,看着刘辩,张着嘴,似乎要说什么,却一个字没发出来。
其他人的表情大差不差,脑子里混乱一片,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刘辩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等他们消化了一阵,笑着道:“第二件事,就是袁卿家上奏,建议朕扩建羽林军,拱卫洛阳。是以,朕调车骑将军皇甫嵩,率兵入京,目前,已经接管各门。”
袁隗听着,无动于衷。
外兵入京!
刘虞猛的挺直身体,就要说话,却被身侧的刘弘一把拉住。
刘虞犹豫了下,抬起的手又放下,坐了回去。
他已经明白了,皇甫嵩率兵入京,这才是拿下何进的关键!
这短短几个时辰,就发生了这么多大事!
王允,杨彪等人同样不平静,心头惊疑不定,目光异色纷杂的盯着刘辩。
刘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想了想,道:“近来,京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诸位卿家勿忧勿扰,诸案已定,不会诛连。”
一众人的神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心情难以平静。
‘看来,安抚他们,还需要时间……’
刘辩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表情,心里暗自道。
他要安抚的,并不仅仅是眼前这几个人,而是他们背后的整个文官集团,甚至是整个大汉官场。
很明显,随着十二常侍、何进短时间内接连被拔除,令他们感到了恐惧。
刘辩心里思索着,又笑呵呵的道:“朝廷里,空缺了很多官职,影响了朝廷运作,堆积了太多公务。诸位卿家,有合适的人,要大胆的举荐,汇总给袁卿家,尽早履职,恢复朝政。”
“今天就到这,”
刘辩知道,今天说再多也没用,得给他们接受的时间,便道:“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再说,诸位卿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众人心情起伏不定,忐忑不安,虽然有很多话在肚子里,却一时说不出口。
“臣等告退。”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纷纷起身抬手,而后站起来,慢慢退出了大殿。
刘辩目送他们的背影,等他们走出去了,不禁有些头疼的道:“这一时半会儿,他们怕是缓不过来……”
他是皇帝,可也就是一个人,还需要朝臣帮忙他做事,治理政务,安抚人心。
“陛下,车骑将军到了。”潘隐悄步上前道。
刘辩蓦的坐直身体,摆正脸色,道:“快!请!”
潘隐应着,不多时,皇甫嵩就进了大殿。
他穿着半身甲胄,神情漠然,上前行礼道:“臣皇甫嵩,参见陛下!”
刘辩重重点头,道:“卿家请起。”
“谢陛下。”
皇甫嵩收回手,拿出兵符,举着道:“陛下,目前各城门已替换,羽林军整肃完成,特来交还兵符。”
潘隐连忙上前,接过兵符,转给刘辩。
刘辩将兵符放到一旁,笑着道:“卿家行事,朕从未担心。朕知道卿家一路辛苦,不耽误卿家休息,只问一件事。那董卓,到了河东?”
皇甫嵩神色一冷,道:“是,河东太守的密告。陛下,那董卓,虎狼之辈,其心不可测,还需认真应对!”
貌似,朝廷里很多人都对董卓虎视眈眈,充满了提防?
刘辩有些好奇了,道:“卿家怎么看董卓这个人?”
皇甫嵩道:“陛下,臣之前征剿黄巾叛乱,与董卓有过交集。此人,行事大胆,野心勃勃,但其人,眼高手低,才能有限,屡有败事,以贿赂得免。”
‘虎狼之辈,眼高手低……’
刘辩笑着,这皇甫嵩看人还真是准,点点头,道:“嗯,朕知道了。”
皇甫嵩看着刘辩,道:“陛下,是否需要臣……”
他还说完,刘辩就道:“朕已经决定,调董卓入京。”
皇甫嵩闻言,顿了下,道:“陛下圣明。”
刘辩见他头发散乱,脸上都是疲倦,道:“卿家,早些去休息吧,没有大事,无需进宫,可先行决断。其余事情,待朕登基大典之后再说。”
皇甫嵩见刘辩这般信任,神色不变,抬起手道:“谢陛下,臣告退。”
“对了,”
刘辩看着他,突然道:“令郎的那一万万钱的,就是个玩笑,无需在意。”
“谢陛下!”皇甫嵩再次抬手,而后慢慢退了出去。
刘辩看着他走出大殿,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敛,绷紧脸角,长长出了一口气,才发觉,太阳穴鼓动,头疼的厉害。
这一天,太累了!
他浑身酸痛,已经没有再走路的力气了,有些艰难的搬出双腿,道:“潘隐,给朕拿条被子来,朕就在这里睡了,没什么事情,不要叫醒朕。”
他感觉,他能睡个三天三夜!
潘隐应着,命人去拿,走上前,低声道:“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刘辩一怔,叹了口气,忘了这茬,他艰难的站起来,就看到侧门的何太后,红着双眼,明显哭过的走过来,看着刘辩,抿着嘴,忍不住又哭。
刘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心里想着,何太后要是提出他难以接受的要求,比如放出何进什么的,他该怎么委婉拒绝。
何太后擦了擦泪,还带着哭腔道:“辩儿,你舅舅,对你真的没有恶意。”
但是他是真的是能力低下,狂妄愚蠢,被人当刀使还不自知……
刘辩太累了,已经没有与何太后去解释这些了。
何太后见刘辩不说话,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道:“你不想做一个安乐皇帝……你做得对,母后也支持你,你,你忙吧,母后先回去了……”
刘辩没有力气说话,看着何太后的背影,还是道:“母后,朕不会杀他。”
何太后脚步顿了下,轻轻嗯了一声。
刘辩目送出了侧门,头疼欲裂,接过潘隐的被子,缓缓躺下,对着潘隐摆了摆手。
潘隐无声退下,并挥退了内监,侍卫。
刘辩躺下后,几乎是三两个呼吸,他就睡着了。
……
朱雀门外,灯火通明,袁隗,三公,王允等人隔的不远不近,缓缓走出宫门。
没人说话,每个人内心都是起伏不定,忐忑难安,有太多话想说,又说不出口。
出了宫门,袁隗与袁术上了马车,缓缓离开。
丁宫沉着脸,瞥了眼身后不远的王允等人,与刘虞低声道:“去我府上。”
刘虞点点头,他也有压抑了一路的话想说。
王允孤零零一个人,看着分做两拨走的人,双眼里出现丝丝怒意。
马车上。
袁术忍了再三,还是道:“叔父,陛下,会不会对我们起疑?”
袁术真的害怕了,这位少年皇帝并不像表面那么好欺负,不知不觉间,居然布置了这么多后手,还瞒过了他们!
如果,这新皇帝要对付他们袁家,很可能顷刻间就会覆灭!
袁隗拄着拐,闭着眼,枯瘦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道:“应该是。”
袁术脸上立时出现惶恐之色,道:“叔父,那,怎么办?”
袁隗慢慢睁开眼,看向他,道:“你觉得,陛下能怎么办?”
袁术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袁隗静静的注视着他,旋即微微沉默,心里道:公路,倒是比本初差了不少。
他没有沉默太久,再次闭着眼,道:“现在的情势,你也看到了。这短时间内,清除了阉党与外戚,必然重创朝廷士气,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如果咱们这位陛下继续大动干戈,势必令天下震恐,与朝臣离心离德,那时,地方上的州牧、刺史、将军、世家大族,还会听命吗?”
袁术如同醍醐灌顶,道:“叔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毕竟,陛下对我们起疑了,迟早会清算。”
袁隗仍旧闭着眼,随着马车摇摇晃晃,道:“暂且看看,看看他这股锐气,能持续多久。”
袁术又愣住了,道:“叔父的意思是?’
袁隗沉默着,良久才道:“一个人,在巨大的危险或者绝境中,会迸发前所未有的,超乎常人的智慧与能力。但当走出危机,再无危险后,就会逐渐显露平庸,贪婪,好色,奢靡等本来面目。”
袁术这会儿明悟,看着袁隗的枯瘦冷清的脸角,犹豫着道:“叔父,父亲生前,让我回汝南。”
袁隗眉头皱了下,旋即道:“那就回去。”
袁术闻言,紧绷的神色顿时放松下来。
心里没有那么惧怕了,袁术松了松衣服,余光瞥过飘动的窗帘,恰好就看到大将军府灯火通明,门口的人来来去去,不停的讨论,四处张望。
‘回不来了!’袁术心里冷笑,又见他叔父始终闭着眼,连忙收敛情绪,认真坐好。
这时的洛阳城,还在戒严,巡逻的士兵遍布每一条大小街道。
洛阳城的百姓已经在短短时间经历了两次,这第三次,自然更是恐惧,家家户户紧闭大门,一丝缝隙都不敢留。
除了偶尔不知死活,冒出来的强盗,被巡逻士兵捕杀外,几乎不见寻常百姓身影。
河东郡。
带了五千人的董卓,此刻停驻不前,远远的眺望着京城方向。
大帐之内,炭火砰砰砰燃烧,炙烤的大帐发红。
董卓脸角肥圆,眉小眼大,鼻子又高又塌,一张大嘴有着奇怪的红色,络腮胡稀疏。
他跪坐在桌子内,肚子大的裤袋都系不住。
此时,董卓拿着刀,撕扯着身前的羊肉,一边咀嚼一边烦闷的道:“京里还没消息吗?”
他身前不远处,坐着一个白衣儒生模样,气质素雅的中年人,他看着董卓道:“董公,只有一种情况,就是不需要我们入京了,此时引兵回去还来得及。”
董卓手一顿,看向他道:“还请文和教我。”
文和,贾诩的字。
贾诩坐着不动,眼神闪动淡淡的冷意,道:“董公,既然没有书信来,要么是大将军落败,要么是大将军功成,这两种情况,都不是董公入京的时机,唯有两败俱伤,方可大利!”
董卓本来也不太想掺和京城的浑水,既然没好处可捞了,便道:“好,告诉将士们,好吃好喝,明天一早回程!”
有士兵应着,出账传令。
贾诩拿起酒杯,斯文的喝了一口。
他对董卓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有时候太过粗鲁,杀心太重,但有一条十分合他的心意,那就是董卓有着礼贤下士之心,能够听得进他的劝言。
贾诩认为,这是成大事者最重要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