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那小孩已经恢复了不少,琳琅将孩子暂时交给陆时照看,总算是赶在晚饭前回了趟小院。
陆川却不在家,陆母见她回来颇有怨言:“听说你又接了个病小孩回家养着,还为了照顾他累得病了?”
琳琅点头:“那孩子在外面孤苦无依,差点冻死,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么小就没人管了,我只是受了点风寒,已经好了。”
陆母有些不高兴:“皇帝老儿都管不了那么多,你一个还没成亲的姑娘,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再说这世道卖儿卖女的都不知有多少,孤儿算什么?你总是这么心软,世上那么多可怜人,你操心得过来吗?”
琳琅忽然觉得心累,她就是想尽自己的能力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怎么就这么难?所有人都跑过来劝她,甚至是指责她,仿佛她不是救了个人,而是害了个人似的。
她不想惹老人不快,于是转移话题道:“娘,小树苗呢?”
陆母摇头:“阿云上次被吓怕了,最近都把小苗带到身边,偶尔忙不过来,就住在了酥宝斋。”她仰头看了看天色:“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许是又在那住下了吧。”
琳琅冒着寒风回家一趟,一个想见的人都没见上,还平白被说一顿,也没了留下来的心思,跟陆母道别,就自己回酒楼了。
小孩身体逐渐转好,琳琅就让伙房烧了满满一大桶热水,将小孩上上下下细细地揉搓过一遍,把他头发仔细梳开,拢成一束编成马尾,又将上街买的男孩穿的衣服给他套上,眼前的小孩瞬间像换了个人似的。
小孩眼睛极大,虽然不知在外流浪了多久,只除了两颊有些皲裂,皮肤还算白嫩,并没有怎么被磋磨。穿戴整齐后活脱脱一位俊俏的小公子,眉眼间气质竟然与琳琅有些相似。
琳琅给他的小脸抹上些香膏,将孩子领下楼,那些个伙计都惊住了,一瞬间几乎没人往一开始那个被捡回的那个小乞丐身上联想,不少顾客甚至以为是琳琅自己生的。
天气越发冷了,何掌柜今日带着几位好友过来打牙祭,见琳琅牵着个孩子过来,打趣道:“几日不见,林掌柜就添了这么大一个儿子!”
琳琅刚要解释,旁边一位熟客道:“我还道林掌柜尚未出阁呢,打算给我那大侄子牵个线,我就知道,如林掌柜这般才貌俱佳的女子,早就该有人先下手为强了,还能轮到我那侄子?”
陆时怕琳琅不高兴,急忙道:“不是的,姐姐她、她……”还未说完,旁边又传来一道声音:“林掌柜看着脸嫩,竟然成家得这么早,难怪说先成家再立业,怪不得能将畅香阁经营得这么红火,真是令我等汗颜啊。”
“是啊是啊。”旁边又传来几道附和声。
琳琅张了张口,还没说什么,旁边的小孩忽然抬头,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娘亲。”
琳琅、陆时:……
四下无人时,琳琅也问过小孩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为何一个人在街上流浪,可那孩子毕竟年龄太小,说话颠三倒四,一会说自己叫阿年,一会说叫狗蛋,也说不清楚从哪里来的,只说有人一直打他,不给饭吃,后来自己偷偷跑了出来,大街上闻到香味就寻了过来,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琳琅猜测小孩应该是从人牙子那里跑出来的,便去县衙报了官,只是小孩一问三不知,县里最近也没有来报官丢了小孩的,县衙实在没地方安置这孩子,便提议让琳琅将孩子送到镇上的福安堂。
于是琳琅又亲自去跑了一趟福安堂,那地方是公家出资所建,用于专门收容十四岁以下无人收养的孤儿。建的位置在秀水镇上相对偏僻的一个位置,远离畅香阁等一众商铺所在的闹市区,琳琅和店里一个伙计驾的牛车几乎快驶出镇了才到。
等到了地方一看,那院门破得几乎都掩不住,透过门缝往里一看,里面几间屋子一看都是久未修缮,几个半大孩子正在院里的井边打水洗衣,个个冻得小手通红。
伙计进去喊了半天,才出来一个六旬老妪。
那老妪似是眼睛有些问题,斜着眼睛打量了他们半天才出口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来福安堂所为何事啊?”
琳琅问道:“我前几日在街上捡了个孩子,衙门暂时找不到孩子的家人,实在无处安置,便让我送到这里,不知您是?”
那老妪道:“我是福安堂堂主徐锦芳。”
琳琅问:“原来是徐堂主,不知贵地对安置在这里的孩子平日里是如何教养的?”
徐堂主道:“堂里提供吃住,孩子来了以后就要自理自己的生活。这里的孩子满了十四岁就得离开,衙门的拨的银钱也养不起那么多的孩子。”
琳琅问:“那若是孩子来的时候太小,如何能够自理?”
徐堂主翻了翻眼皮:“那就学,上面一年就拨着那么点银钱,饭钱都不够,如何能再请得起人看顾他们?我虽挂了个堂主的名头,但这堂里上上下下就我一人看着。”
琳琅沉默片刻:“能否让我看看堂里的伙食?”
徐堂主不耐烦道:“要看便看,没人拦着你。”说罢转头要走。
伙计见状有些生气:“你这老太婆,我们掌柜的不过是怕孩子送到你这不适应,打听得细些,你如何便这般不耐烦?”
徐堂主冷笑一声:“若你们掌柜真的有心,为何要把孩子送到这地方来?”
伙计还欲说什么,琳琅急忙拦住他,转头对徐锦芳说道:“徐堂主别和我们一般计较,孩子是我在街边捡到的,病得奄奄一息,好容易救活,只是不想那孩子再受苦,我们一番心血付之东流,遂打听得就细了些。”
徐锦芳听罢,语气总算缓和了些:“既如此,就跟我进来吧。”
琳琅就跟在徐锦芳后面进了门,只见堂屋里摆着几张缺胳膊少腿的桌椅,地上甚至有不少因为屋顶漏水被水滴砸出来的雨坑。
屋里连个烤火的用具都没有,进到睡觉的屋里,里面只有一张用土块垒砌的大通铺,琳琅摸了摸被褥,里面似乎塞的是芦花,薄薄的一层,看起来孩子们晚上盖的就是这个。
琳琅心里有些难受,这寒冬腊月的,大人们晚上都挨不住,何况是孩子,怪不得刚才在院里见到的那几个孩子,身上似乎都长着冻疮。
她不忍再看,进到厨房,徐锦芳正在准备孩子们的晚餐,她用粟米煮了些粥,冬日里菜本就紧缺,只在那粥里加了些腌菜,热了些窝头,看来这就是孩子们今天的晚饭了。
徐锦芳还给琳琅和伙计各盛了一碗,那伙计虽说是个做工的,但还真没吃过这么糙的饭食,琳琅对店里的工人一向大方,盖的是棉被,吃的是油水很足的精食,他怀疑这粥喝下去都剌嗓子,但琳琅丝毫不见嫌弃,仰头慢慢将粥喝了,伙计见状也只好强行将碗里的东西咽下。
孩子们却丝毫不嫌弃,只除了刚进来时打量了琳琅二人几眼,埋头吃得可香,仿佛吃得不是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而是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