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见一年轻妇人坐在堂屋，身形瘦削，脸颊凹陷。怀里抱着一个小姑娘，期期艾艾哭得好不可怜。小姑娘看着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似乎对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稚嫩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麻木。
陆母正在旁边斥骂着什么，见琳琅和陆川回来了，立马迎了上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看看赵家把你姐欺负成什么样了？”
琳琅惊讶，一直听说陆川有个姐姐，只是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陆川和陆母也不大提起，琳琅都差点忘了陆家还有这么一号人。想必眼前这个正哭得梨花带雨的年轻妇人就是陆川姐姐了。
陆云抬起头来，见陆川身旁站着一女子，女子眉目精致，气质卓绝，正定定看着她，不由一愣：“这位是？”
“这是你弟媳啊，成亲那天你不是见过？林琅，这是我家大姑娘，陆云。”陆母拉着琳琅进来，“胖了些，看来陆川照顾得不错，看看我儿媳这容貌气度，该领出去叫那些嚼舌根的看看，我儿子有这样的媳妇，何至于出去拈花惹草？”
琳琅一脸懵，看向陆川，挑了挑眉：拈花惹草？
陆川无语，媳妇还没到手呢，哪来的花花草草？
陆云擦擦眼泪，勉强提了提唇角：“让弟妹笑话了，你们成亲的时候，我回来过一次，那时你还昏迷着，跟如今的样子大不相同，想来是身体好了，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说罢拉过小丫头：“小苗，快叫人，这是舅母。”
小孩怯生生的，见琳琅长得好看想亲近，又不敢过来，只能绞着手指缩在母亲怀里，猫叫似的：“舅母。”
喜提新身份的琳琅：……
小孩继承了她母亲的容貌，长相清秀，琳琅心生怜爱，从荷包里摸出两颗陆川买的松仁糖，招手道：“来，小树苗，过来吃糖。”
陆川望向陆云：“阿姐今日怎么回来了？可是赵家那婆子又欺负你了？”
陆云听罢，眼泪又流了下来：“若是婆母欺负，我何至于回来哭诉，这么多年也都忍下来了，是那赵平……将我赶回来，还说要休妻……”
“他敢！”陆母气得破口大骂：“这个赵平，以前求娶阿云的时候，恨不得一天来三趟，现如今不过几年光景就要休妻，是欺我陆家没人了吗？！”
陆川也皱起了眉头：“他为何要休妻？以前你婆母欺你，他不是还会替你说话？”
陆云泪如雨下：“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自爹爹走后，他对我就一天不如一天，还一直不许我回来，上次你成亲，我求了好久才同意我回来看看，走前还对我搜身，生怕我把家里东西带了回来，后来又出了林家这事，日子更是一天比一天不好过，家里谁都可以上来踩我一脚……早上，因着我这两日小日子来了，身子不大爽利，就起着晚了些，没来得及给他们做早饭，赵平他娘就在外面又是拍门又是辱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赵平也跑进来拉扯我，我推了他一下，他就狠狠扇了我一耳光，还将我赶出去，说要休妻……”
说罢哭得愈加厉害，抽噎道：“我多少次都把草绳套脖子上了，想起小苗，实在不忍把她一个人留在赵家，本来她奶奶就不喜她是个女娃，她还这么小，我走了她该怎么活啊……”
琳琅于心不忍，将小女孩搂在怀里。小苗第一次见到像舅母这么好看的人，还给她糖吃，以前在家里，有点好吃的好喝的都是留给叔叔家的弟弟的，她若是闹着要吃，她的奶奶就会拧着她的大腿骂道：“不值钱的小女娃，吃什么吃？再哭我就将你卖给人牙子，连窝头都没得吃！”一次两次过后，再好吃的东西她也就不惦记了。哪怕再馋，最多就是眼巴巴地看一眼就走开，再不敢讨要。
她趴到琳琅耳边，悄悄说道：“舅母，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琳琅也悄悄地：“小树苗要告诉我什么秘密啊？”
“我讨厌自己，我想当一个男孩，这样爹爹和奶奶就不会骂娘亲了，娘亲也不会天天哭了……”
琳琅震惊地看着小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张了张口，斟酌道：“小树苗这么可爱，大家都会喜欢的，怎么能自己自己讨厌自己呢？舅母也是女孩，小树苗讨厌舅母吗？”
小苗急忙摇头：“我喜欢舅母的。”
琳琅摸摸她头：“所以不要因为自己是女孩就讨厌自己，女孩子可以穿漂亮的衣服，戴好看的首饰，作了男孩，这些可都做不了了，你说是不是？”
小苗想了想，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琳琅一声叹息，想起在现代时，身边谁家要是生了个女儿，恨不得宠成小公主，哪个不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唉，这古代万恶的重男轻女。
连陆母也抹起了眼泪：“我可怜的姑娘，好好一个人嫁到他家，弄得现在这副样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陆川闷不吭声地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走，我们这就去赵家，问清楚赵平到底是怎么想的，阿姐没有做错什么，休妻岂是他想休就能休的？”
陆母也站了起来：“林琅，你和云娘在家等着，我和阿川一起去。”
赵家村距陆家村并不远，母子俩没走多久就到了赵平家里。
赵平并不在家，他娘赵老太见了陆川母子，翻个白眼：“呦，这是给女儿出头来了？”
陆川懒得接她话，问道：“赵平在哪？叫他出来，我有话问他。”
那赵老太也不是善茬：“找赵平干嘛？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
陆母气道：“这是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与你说有什么用？”
赵老太：“我是赵平他娘，跟我说怎么没用？我告诉你，不用赵平回来我也能做主，我家赵平就是要休妻，凭你们怎么说都没用！”
陆川忍住火气：“那我问你，我阿姐自嫁入你赵家，全家一日三餐可是她在料理？”
赵母翻了个白眼：“是又如何？”
陆川继续：“赵平和你的衣物，可是她在洗？”
赵母不耐烦：“伺候婆母丈夫难道不是她的分内之事？”
“那一年三季农忙，她可有下地干活？”
赵母尖声道：“谁家媳妇不做这些？”
陆川怒道：“那你家小儿媳，可有做过？”
赵母顿了一下：“我家小孙子尚小，小儿媳要照顾孩子，哪有时间干这些活？”
陆川道：“那为什么我姐还没出月子，就要侍奉你们全家老少，给你们洗衣做饭，小苗难道不是你家孙女吗？”
赵母怒目：“她一个小女娃，怎可和我家孙子相提并论？”
“所以，”陆川平静道：“我姐姐既没有犯七出之罪，并且孝顺婆母侍奉丈夫，家里地里什么活都要做，就因为生了个女娃，你赵家便要休妻。”
赵母一噎，随即大声道：“生不出男孙还不算错？你别再诡辩，这个媳妇我们赵家休定了！”
陆母气得简直要动手：“云娘才几岁？你怎么知道她生不出来男丁？她没出月子就要下床干活，吃的也是你们不吃的才给她，多夹一口菜你便要骂，身子亏成那样，如何能怀上？”
赵母叉起腰来：“你家姑娘自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反倒赖到我赵家来，我赵家没有给她饭吃吗？”
陆川眼看两人要动手，拉住他娘：“赵平不在，与她多说无用，咱们走。”
临走前告诉赵母：“你告诉赵平，陆云并无过错，就算你们赵家不要她了，也得是和离，让他自己到我陆家去说，否则没有和离书，你赵家就是再娶，也只能是纳妾，左右我陆家养得起她和小苗，我姐也不急着再嫁。”说罢拉着陆母扭头就走，没再管赵母在后面叫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