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海说完,便掀开了帐幕走了出去,暮天原本想跟上去,却见百里流觞伸手阻止了他。
“他既然敢来,怕也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不怕我们派人跟着的。”百里流觞缓缓道,“只怕这事是那六皇子殿下自作主张搞得鬼,凤血歌怕是毫不知情的。”
凤血歌执政十年,行帝王之权,眼下景仁帝老迈,太子早丧,膝下仅余下一个六岁稚儿,也难怪这六皇子跑到这边疆来想要做这天高皇帝远的土皇帝,只怕之前那一场战役不过是诱军之计,目的就是为了困住这五万大军。
边疆有难,他百里流觞定是临危受命,那六皇子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等待他来,为了这一个交易吧!眼下,那六皇子居然还用七弟来要挟于他,想到当年国力不如南嘉而战败,七弟代替他成了质子,百里流觞心中微微一痛,要是没有当年的七弟,只怕他今日也不会如此风光。
“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要同意那厮的交易不成?”暮天有些迟疑地问着,一想到这个可能,暮天惊叫了起来,“你要是真的同意了这交易,这便是叛国,天下人皆容不下你!”
听着暮天那厉声厉色的话语,百里流觞又怎么不知道,如果他一旦答应下这交易,把北雍国的国土让于他人,他百里流觞就成了一个不忠不孝不义之人,可要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五万士兵死在自己的眼前,他是做不到的。
他心不够狠。
百里流觞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点,在战场上他可以斩杀敌将而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手软,只因他知道若是他不取得胜利,便会失去国土,会有更多的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眼下并不是在短兵相接的战场上,而那五万士兵却是活生生的,他们每一个都是北雍国的子民,他们可能家有高堂下有妻小。
他那在南嘉为质十五年的七弟百里云方,当年的他不过和现在的明玥一般的大小,却偏偏要远离国土,在南嘉开始质子的生活。
现在的他可以不顾及百里云方,却不能完全不顾及那五万士兵。
暮天跟了百里流觞快十八年,他刚学会走路的时候他就被培养成为这个男人的护卫,他是罪臣之子,原本该是满门抄斩的,却因为百里流觞的一句话他活到了现在。
他是他的下属,会为他奉献上自己所有的一切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
暮天一直都认为百里流觞是北雍国众皇子中最适合的当帝王的那个人,他面向虽冷却有着胸怀天下之心,他会是一个好皇帝的,能征善战,也能处理朝纲。
唯一遗憾的,就是睿王殿下的心不够狠硬,眼下就不会陷入这般左右为难的尴尬境地了。
暮天退了出去,为人手下的,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算是坏了规矩了,不是他心狠面对五万士兵的生死完全无动于衷,而是这事态根本就由不得他们做出第二种选择出来。
这秦王殿下,到底什么时候能够能把信给稍来,暮天原本对于那宋珩并不甚在意,此刻他却恨自己当初就应该不顾及那么多的条条框框世俗规矩把人给直接带来就好了,那用得着眼下这般的担忧!可恨就是自己当初没有这么做罢了。
在汪海到访过过的那一夜,百里流觞一夜未眠,一个重大的抉择摆在他的面前,他知道作为一个元帅该有的抉择是什么,但是当自己下定了决心做出了这个抉择的时候,他却怎么也不能安心睡下,一合上眼,他似乎就能够看到那身首异处的五万士兵的哀嚎声,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整片大地。
他一夜无眠,军帐里头的烛火一直燃到了天亮,而暮天也一夜无眠,他站在主帐外,怀抱着那一把大刀寒着一张脸如同门神一般在外头站了一夜,无视西北的苦寒,也无视那更深雾重,直到天际微微泛白,一缕金色的光线透过那层层的云朵露出来的时候。
百里流觞吹灭了燃了一夜的烛火,走出了主帐,同暮天一同端看着一轮红日升空。
天终于亮了,而百里流觞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头的天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亮起来了。巳时,有属下来报,说是汪海求见。
百里流觞依旧是在主帐接见了汪海,那汪海一走进主帐便是一脸的笑意。
“不知睿王殿下心中可有答复了?海昨日一夜无眠,堪堪地等着天明,这早膳都未曾用便急不可耐地策马而来!”汪海一脸笑得得意,“想必睿王殿下定是不会叫海失望而归吧!”
百里流觞冷眼扫了一眼汪海,那面色越发的冷凝起来,让汪海那得意再也维系不下去。
“昨日,我思索了一夜,怕是要叫你失望了!”百里流觞看着汪海,一字一顿地说着。
汪海闻言,脸色大变。
“好!好!好!”
汪海脸色一下子难看之极,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我原本还道睿王殿下是个体恤下属之人,却不想原来睿王殿下你是如此残酷无情之人,宁愿看着那五万士兵丧命于此。”
“既然如此,海也就不再多留,一会回去之后便着人杀了那五万士兵,海会记得同那士兵道了原委,这都是你睿王殿下心狠所致!睿王你便睁眼看着那士兵身首异处吧!”
汪海说着,便是要走。
还不等他撩开了帐帘,那帐帘便已经先有一人撩起,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书生站在帐口,他围着一条青色的防风纱巾,一脸风尘仆仆的疲惫模样。
“从墨?”百里流觞惊讶出声,唤着眼前掀帘而入的人,暮天也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而至的藏剑山庄少庄主,他不在苍山山庄享福,千里迢迢跑来的这西北苦寒之地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