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迎风轻展,宛若一团烈火在风中狂燃。
红衣,红袖。
不似寻常衣服的粉红、嫣红,而是一种极为纯净的红,类似于女子嫁衣的那种颜色。
桑树郁郁葱葱的舒展着,红衣少女站在树下,望着不远处的阁楼怔怔地出神。而在红衣少女身后的不远处,同样装扮的红衣女子斜倚在院墙上,手中拎着小巧的酒壶,满目尽是萧索怅然。
情字一笔,最为伤人。
自己这徒弟什么都好,就是生性太过执拗,几乎是每隔两三天都要来这里看上一看,也不知这颗普普通通的老青桑树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随自己练练剑。
想到这里,张红袖不由得再次痛饮一口酒……
燕寻那小子,真是害人不浅!
“公子……”少女轻轻摸了摸这颗陪了她许多许多年的老青桑树,心绪万千。红袖滑落,露出少女欺霜赛雪般的藕臂,与那只算不上是好看甚至略显粗糙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见之惋惜不已。
当年这颗老青桑树是她和公子一起栽下的,如今已亭亭如盖,郁郁葱葱的树冠几乎将小半个院子都盖住了。
老树下面的石墩子是公子特地去找白九给他运过来的,上面画满了横横竖竖的格子,吃过饭后公子便喜欢拉着她在这里下棋,可她除了公子自创的那个五子棋以外,其他的都不会下,但公子还是乐此不疲。
如今的石墩子却落满了一层桑叶,用手拂一拂便能扫下一层灰,脏的吓人。
远处的楼阁是当年她和公子一起住的地方,即便是闭上眼睛,她都能在里面走上一个来回。当时公子睡楼上,她睡楼下。每天早上都要比公子早起小半个时辰,起火熬粥,她只会煮粥,而公子也最喜欢吃粥。
他们在这小楼里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仅仅是这些小事,她不会记不得。
楼阁旁边是书房。
她是不太喜欢书房的,那满屋子的书,一卷一卷的光是看着便让人觉得头疼,但公子喜欢。
书房里面堆满了公子从小到大读过的所有道家典籍和一些风物游记,蜀山的杂书只有这些,武学秘籍向来是借不到的。平日里,比起道藏,公子还是喜欢风物游记多一些。因为公子双腿不好,走不得路,所以尤其喜欢看世界各地的风物趣志,每每给她念起,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书房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连廊。
天气好的时候,公子喜欢带她在连廊的小亭子里面坐一坐,有时候雨天也会带她出来,给她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哼一些调子古怪却很好听的小曲儿。
她总是怕公子着凉,劝公子回屋歇息。公子也是极好说话的,最多再待上半盏茶的光景,便极为听话的任她推着回屋继续看书。
直到那天在连廊里听到了白九的剑钟响彻整个蜀山剑阁,他们过往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
少女满眼惆怅的看过这小院子里的每一处角落,这一花一树,一草一木,甚至连院子角落里碎开的一小块石砖,都显得那么的熟悉和亲切。
少年那削瘦的背影渐渐变淡,披着的狐裘还挂在她如今房间的床头。想着公子已经离开不短的日子了,少女的脑海里不由得涌现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也不知公子自己住的还习不习惯。
想起自家公子从小不会穿衣,不会梳头,甚至连房间都不会收拾。少女突然展颜一笑,似乎已然看到了公子那手忙脚乱的滑稽模样。
也不知道公子会不会突然想起自己的好?
想到这里,少女又轻轻蹙了蹙好看的娥眉,童稚的脸上写满了少女的忧愁。
见她一会儿喜一会儿悲,张红袖不由得轻轻咳了咳,开口道:“那个,红拂啊……你看是不是该随为师练一阵子的剑了?为师知道你天赋高绝,但有道是,业精于勤荒于嬉,为师……”
“师傅。”少女目光幽幽的看了一眼张红袖,叹气道:“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公子去了哪里呢?即便公子此生不能再踏入蜀山地界,那书信总能传几封的吧?”
看到少女盈盈目光,张红袖竟觉得几分头疼。
自己这徒弟,无论自己跟她说什么,都能扯到她那宝贝公子身上!自己该怎么说?跟她说你那宝贝公子被送到一间小破当铺去当小打杂的去了?
想了想日后自己这徒儿一袭红衣,御剑千里迢迢的到那间小破当铺里,再看到他那泯然众人的“公子”,估计到时候就能体会到云泥之别了吧……
于是张红袖理了理思绪,轻言劝慰道:“传几封书信又有什么用,无非徒耗时光而已。你好生练剑,他日剑道有成御剑乘风,须臾千百里而过,介时再去见你那公子,岂不美哉?为师不告诉你燕寻的下落,也是为了你收回心思,将精力放在剑道之上,如此才不算浪费了你的天赋。”
“御剑飞行需要什么修为?”少女站在树下,昂着小脸,看着一袭红衣的师尊。
张红袖想了想,迟疑的道:“至少也要阳神初期吧。”
“那等我到了阳神初期,就下山去找公子!”少女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兴奋之色,似乎已经在憧憬着自己御剑千里,像个仙人一样落到公子面前,吓他一跳!
“嗯……”张红袖沉吟了半晌,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按照这丫头短短两个来月便一脚踹开气血中期大门的速度来看,似乎比自己当初都要快上那么几分。
阳神初期?
好像也就是四五年的事啊……
看着一袭红衣猎猎如火的少女伸手抽出腰间的长剑,在院子里翩若惊鸿的练起剑来,张红袖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就再多说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