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城,古而便有之。
铁水浇筑砖石而成外郭,高约五丈,百十劲弩。
青石衔泥而成内城,六车并驰,大道朝天。
至于到底是哪朝哪代建起来的,又是谁建造的,用来做什么的,因古籍不存已不可考,但这座城,却是这天下间最古老的城池之一。
纵观幽州四府之地,酆阴,乌云,九渊,朔谷,大大小小的城池星罗棋布。
而忘川城就坐落在酆阴与乌云的交壤地界。
再往南去,便是连绵无穷的酆阴山脉,再无城镇与村落。
“雄哉!伟哉!不管再看多少遍,亦如第一眼般令人震撼!通体生麻!”云先生痛饮了一口烈酒,哈哈的朗声大笑,长衫随风飘摇间策马径直入城,而这偌大的城郭竟然没有一个守城的士兵。
看到燕寻紧随其后,云先生回头张望着笑道:“来到这忘川城,有没有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不一样的感受?
燕寻沉吟了半晌,轻轻颔首。
若要这般仔细的思量,的确,他走过这些地方见过的城池,没有一座能比的上眼前的这座忘川城雄伟!也没有一座能比得上眼前这座忘川城的古老沧桑!
斑驳的古墙,青苔未除。
干净的石板路上,垒做的砖石不知被风雨打磨了多少年,棱角光滑而有光泽,沉淀着岁月。
古旧而规整的屋舍,郁郁葱葱的古树需要四五人合抱,即便四处生长着一些野草也没人打理,只是从远处的巷弄里能听到稚童们追逐的嬉闹声。
处处不见繁华,却自有一番盎然古蕴。
“玄服血绣,玉面石牌,从忘川城往南一直到禁地,皆为阎罗司的管辖地,可以说到了这里,我们便半只脚踏进了酆阴山脉。”云先生骑着马摇摇晃晃,抬手遥遥一指远处那比外郭要矮上不少的城墙道:“这几日来往的江湖人多如过江之鲫,不过好在咱们稷下来的够早,已经和唐门的人一并包下了一家客栈,足够咱们两家的人住下了。”
燕寻顿时领会云先生的意思,于是淡笑了一声:“此行可以借唐门的力量?”
“正道同气连枝,共为人族事而谋之,有何不可?不过此事,我不能出面,我没有这个面子,八先生也不能出面,八先生和唐门有些旧怨……”
“那谁来出面?”
云先生微笑不语,只是偏头看着燕寻。
“我?!”燕寻被云先生看得发毛,突然脑海里一个念头闪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眉梢轻轻挑起,声调上扬得有些怪异。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云先生点了点头,目露欣赏之色。
……
“是先生!先生他们回来了!”还未到客栈近前,几名稷下学宫的弟子便高呼着从客栈里跑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见到云先生招手,一群稷下弟子连忙跑到云先生跟前,呼啦啦的端正施礼。
“云先生。”
声音整齐洪亮,却又带着些许的委屈和不甘,一群人齐刷刷的施礼顿时让周围的行人一阵侧目。
“是稷下学宫!”
“可不,还真的是稷下学宫!”
“为首的那个……那个人,莫不是曹子胤?!当年的颍川四杰之一啊!听说他写的诗,连杜审严杜老夫子都曾经赞不绝口!”
“还有他身后的那个,钱塘才子苏胜,文武双全!曾经文压钱塘府年轻一辈,剑扫一江河盗!”
“稷下学宫真是人才济济,那他们行礼的那人是谁?云先生?难道是稷下学宫的某位老夫子?”
行人们低声议论着,嘈嘈切切的说着自己所知道的一些见闻和猜测,而在这八九名的稷下弟子中,竟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嗯。”
云先生点了点头,挥了挥衣袖道:“这是八先生和九先生,来见过八先生和九先生。”
先生。
在稷下学宫中,只有在学宫里教授学生文章技艺的老师们,才能被称之为先生。
譬如赵先生,牛先生,云先生……
但若说八先生和九先生,这天下又哪里有姓八和姓九的先生?不过,在稷下学宫求学的弟子都知道,这八和九意味着什么……
他们是前山的学生。
而眼前的则是后山的学生。
是这全天下最强横的人之一,夫子的弟子!
“见过八先生,见过九先生!”
声音浩荡连绵,就连跟随在云先生身旁的两名弟子也随之俯首见礼,不敢有半分的放肆和逾越!这是对于后山的敬重,亦是对于夫子的敬重!
齐刷刷的声音顿时让街上的行人们驻足观看,看到这一群声名赫然的稷下弟子对两个年轻人拱手见礼的时候,所有人的心尖都不由一颤!
行礼的人没有半分不情愿和推诿,大方利落,礼数庄重而又严肃,没有人觉得有半分不妥。仿佛即便是这一低头,这一声先生,亦是无比的骄傲!
被行礼的人谦逊祥和,恭敬回礼!
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身影横亘在两方之间,他们的礼数不是为了彼此,他们的骄傲也不源于旁人,一切皆是因为这一道看不见的身影而存在!
那种令人从天灵感一直酥麻到脚底板的感觉,就如同他们的骄傲一般,令人与有同焉……
“夫子……”
人群里,不知是谁在呢喃。
过了片刻静默之后,人群中突然爆发开一阵阵的议论声!
“那人……那人是玉麒麟君不器!稷下后山的八先生!我曾远远地见过八先生!没错的!”
“貌美若女子,青衣玉剑,眉心红丝!是九先生!”
“原来竟是夫子的弟子!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夫子的弟子竟然来忘川城了!这可是件大事!”
“我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有江湖的地方,稷下后山则是永远都不过时的话题……
“徐清,冯远伦!”
云先生突然眉头一皱,看着眼前缓缓抬头的学子们,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开口沉声道:“你们两个的脸,是怎么回事?!”
两名被提到的学宫弟子不由得抬袖遮了遮脸上的淤肿,神情颇有些不自然,支支吾吾的道:“此乃……此乃……”
“遮什么遮?!遮住了难道就不淤肿了么?!”
云先生拧眉沉声道:“说话就说话,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说什么!我走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这脸又是怎么回事?!”
“学生……学生实在没有颜面回禀……”徐清拱了拱手,摇头轻叹了两声,满目的萧索与怅然,袖中缓缓握紧又松开的手显示着他此刻犹有不甘。
“此事……”
冯远伦拱了拱袖,眸子中满是不甘与愤慨,气愤的抿了抿嘴角道:“此事说来还与唐门有关……穆师兄此刻还躺在床上醒不过来……还请……还请云先生替学生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