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郎一下嘴,就知道完了。
吸不动!
根本根本吸不动啊!
他卯足了劲儿,吸得脸通红,肺都快爆炸了,还是吸不动。
村正跟宋老幺两父子也觉得奇怪。
之前在他们家明明行的啊!
“俺试试!”宋老幺自告奋勇地道。
宋大郎让开位置,宋老幺凑过去,憋足了劲,像牛饮水那样猛地一吸——
竹管里面纹丝不动。
“让开!”村正推开自已的好大儿,亲自上去吸。
竹管里面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二狗子爹几个轮番上来试,最后都表示吸不动。
“会不会是湖那边出了问题?”宋老幺道。
“也有可能。”宋大郎皱着眉道,“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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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宋明珠正坐在树荫下的小板凳上,听她师父考她前几天学的阿拉伯数字。
没错,今天是她二师父当家!
“之前学的数字都会写了?”王老师问。
“会了呢!”宋明珠脆声声地回答,掏出树枝在地上写给二师父看,写一个念一个,“这是0……”
没办法,天才也要从“0”开始。
宋明珠这个年纪,说是写字,其实就跟描画儿一样,笔力跟风骨是完全没有的。再加上地面土层软硬不同,写出来的笔画就重的重,轻的轻。
王老师连边幅都不修的人会在意这个?
“不错,你记得很牢!”王老师表扬面前的小丫头,“接下来,我们要学习十以内的加减法……”
十以内的加减法哦!好神奇的东西哦!
宋明珠鼓着大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她二师父,一幅“我很期待”的样子,脑壳里却开始走神。
经过这几天来的磨合,宋明珠把她两个师父的脾气和秉性摸了个清楚。
首先,从仪容仪表看,刘备样的是大师父王夫子,李逵样的是二师父王老师。
其次,从性格看,宽厚有礼的是大师父王夫子,桀骜癫狂的是二师父王老师。
然后,从上课的内容看,大师父王夫子是文科生,主讲内容为四书五经,偶尔也串讲一句两句算学。
二师父王老师是理科生,主讲内容为数学兼画图,偶尔也串讲几句马克思和恩格斯。
从讲课方式看,大师父王夫子习惯引文论据,条理清晰,逻辑严明。
二师父王老师讲课天马行空,上一秒还在讲“1”,下一秒就从“1”的形态讲到了军舰……
老实说,宋明珠当然是喜欢二师父的课,毕竟他们曾经受到的教育体系是一样的。
大师父这边宋明珠学得很吃力,没办法,她太不习惯那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了。大师父每念一句话,宋明珠都要先在心里把文言文翻译成白话,才能理解那句话的意思。
就好比大师父得知宋明珠喜欢算学的时候,顺口说了道题。
“肆中饮客乱纷纷,薄酒名醨厚酒醇。
醇酒一瓶醉三客,薄酒三瓶醉一人。
共同饮了一十九,三十三客醉颜生。
试问高明能算士,几多醨酒几多醇?”
宋明珠当时没听懂。
过了两天她二师父当家,宋明珠就把题拿出来问。
“师父,你这两天不在,夫子出了个算题,说什么酒欸什么酒……”
她二师父不屑地道:“一群酒鬼喝了多少酒而已!”
然后给她翻译了一遍。
一家酒肆,卖两种酒:薄酒跟醇酒。醇酒浓度高,一瓶可以醉倒三个人。薄酒浓度低,三瓶才能醉倒一个人。
已知他们有三十三个人,一共喝了十九瓶酒。
问:这帮人喝了几瓶醇酒、几瓶薄酒?
看,这就是区别!
所以,宋明珠在大师父那边学得就特别慢,在二师父这边则比较快。
“好了,现在我要问你,一加一等于几?”二师父在宋明珠的神游中讲完了加法,开始出题。
“等于二!”
这宋明珠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加二等于几?”
“三!”
“二加三等于几?”
“五……”
天可怜见,装平凡也很累啊!
“五加七等于几?”
宋明珠刚想说这题超纲了,就看到她爹一群人上了后山,去了湖那边。
“师父,我爹来了!”宋明珠跳起来道,“我想请会儿假,去看下我爹!”
“去吧。”王老师也没阻拦。
宋明珠就喊在附近打猪草的宋榴:“宋榴姐,我爹他们去湖边了,我要去看一下!”
“哎——”宋榴从草丛里抬起头应了一声,“你等一下,俺送你!”
宋榴跟赖头婆婆没有养猪,宋榴是帮别家打的猪草,可以换点盐之类的东西。
宋明珠不想耽误宋榴的活儿,决定薅上她师父。
“不用咧!”宋明珠喊,“我师父也去!你忙就好!”
然后,宋明珠看一眼她二师父,坦然地伸出小胖爪:“师父,我们一块儿去呗?”
王老师:“……”
我答应你了?
宋明珠才不管她二师父答应不答应,直接去拉她二师父的手。
额,没拉动。
于是,宋明珠就回过头,两只大眼睛望着二师父,无声地说:“走啊!”
这个岁数的小孩子,手软软的,暖暖的。王老师只觉得那只小手抓着自已的几根手指,居然像火一样勾着他的内心。
从前他总对自已说,他不过是这世道上的一抹孤魂野鬼,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解脱。
他对这世间没有任何留恋。
可是现在,因为这一只小小的手,他跟这世间居然有了那么一丝丝牵连。
不多,就一丝丝,比头发丝还细的一丝丝,一拉就能断。
但,在那个默默无闻、一直照顾他的老仆的注视下,他最终没有扯断这根丝。
于是,他僵硬地提起脚——
于是,那根丝就变成了蜘蛛丝,牵着他得意地晃来晃去。
“师父,我家从湖里搭了一根竹管,要从湖里引水下去呢!”那只小蜘蛛霸道地说,“我跟我爹说好了,要是我家能搞成功,到时候也给师父你这里搞一条……”
他就觉得日头有点晃眼睛。
小蜘蛛精已经看到了她爹,老远就喊:“爹——”
小蜘蛛精她爹回头望了一眼,着急地道:“哎呀大丫,这水上不来呢!”
再看一眼,呃,王……王……王郎君?
他怎么也来了?
王郎君也很奇怪,是呀,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他来干什么呢?
哦,刚刚小蜘蛛精跟她爹说什么来着?
她家要从湖里引水……
引水……
水上不来……
上不来……
仿佛有什么敲开了混沌一样,浑噩已久的疯子见到了一抹天光。
“因为你的压力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