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芷被带走不一时,谢迟便缓步进了大殿。
皇帝先赐了座,只留下两个小太监在殿内伺候,其余人等全部遣了出去。
“皇叔既然已经来了,朕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不等谢迟询问闻芷的情况,皇帝率先开了口,“要朕放了闻芷,可以,但是你得上交兵权,并且在三日内出京,前往苷许,那是朕为你挑的一块封地,往后未得召见,不可入京。”
苷许是在西南方一个极为偏僻的县城,说是把谢迟流放了也不为过。
“还有,你只许一人走,闻芷得留在盛京。”说着他便特意去看谢迟的反应。
很出乎皇帝意料的是,谢迟脸上并没有怒意,只是皱了下眉,便说:“陛下可真会挑,给臣选了这么个长眠的风水宝地。”
皇帝哂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将来等皇叔年纪大了,还是可以回京养老的,死后也能葬在这里。”
谢迟微眯起眸子,牵唇问道:“倘若臣不肯,又当如何?”
“那皇叔便是与朕与皇室以及朝廷为敌,咱们就免不了同室操戈,刀兵相见了。”皇帝的眸光倏地冷凝下来,不剩一点温度。
“朕相信皇考与圣祖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何况皇叔虽有兵权,到底难以与朝廷相抗,朕一声令下,即可召集几十万兵马,而你只有北疆那十几万人。”
谢迟嗤地一笑,说:“前朝某藩王起兵之时只有八百人,可他最后不也成了?可见不是谁手上兵力多,谁就能胜。”
闻言,皇帝的脸色骤然一变,冷喝道:“皇叔不要忘了,你现在是在宫中,朕随时可以要你的命!”
“陛下何必动怒?”谢迟弯了弯眉眼,像在笑可眼里又无笑意,“臣不过是举了个藩王造反的例子罢了,又不表示臣会走他的路,更何况臣现今人在盛京,不在北疆。”
皇帝冷哼道:“你知道就好,跟朕作对,你没有胜算。”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火星子都快迸出来了。
谢迟沉吟片刻,道:“臣可以上交兵权,也可以去苷许,但临走之前,臣要见闻芷一面。”
“这个么,朕倒是可以答应,”皇帝轻轻点头,心下微诧,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你明日再来,朕安排闻芷出来与你相见。”
当下谢迟答应了,告退离了宫。
闻芷在院子里急得转了半天,到掌灯时候再次被皇帝叫了过去。
白天时光吵架了,没有看脉,皇帝又觉心口微微地疼,便让闻芷过来瞧瞧。
“如何?”
闻芷没好气道:“陛下这是操劳太过了,该躺下好好歇几天,休养龙体才是。”
皇帝拧了拧眉,说:“政务繁忙,朕哪有空闲休养?你就不能用点心,给朕把这病给压下去?”
“臣女才疏学浅,没有这个本事,”闻芷往后退了几步,挺起腰背站直,“陛下可以另请高明。”
高明?太医院里那些草包还不如她呢。
皇帝一下哑了火,无话可说。
闻芷不想跟他待一起,福身欲告退:“陛下没别的事,臣女就下去了。”
“长宣王已经交了兵权,三日之内将离开盛京,前往苷许就藩,你与他的婚事,今年是办不成了。”皇帝抿了口茶,说道。
这茶是闻芷配给他的药茶,味道相当不好,因此只喝了一口,就皱着眉放下了。
他本以为闻芷会震惊,会伤心,又或者会愤怒,但她表现出来的,却是出奇的冷静,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皇帝对她这个反应极不满意:“眼见婚期将近,他却只顾自已,丢下你跑了,你就不恨他?”
闻芷讥讽道:“陛下说出这种话,不觉得可笑吗?他因何而离开京城,我清楚明白,我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为什么要恨他?陛下已经达到了目的,何苦再枉做小人?”
“你说什么?你敢骂朕是小人?”皇帝勃然大怒,拍桌子要起身,谁知身体本就虚弱,今日又忙了一天,起猛了头就昏得厉害,双腿支撑不住,又跌回了御座,“你好大的胆子!”
花太监见状赶忙过来给他抚背顺气,急声说道:“闻姑娘,你就少说两句吧,气坏了龙体,你担待不起。”
闻芷扯了扯唇,默然不语。
她又没骂错,这狗皇帝可不就是小人吗?已经逼得谢迟交了兵权,放逐出京,还要在背后挑拨离间。
这还不是小人做派?谁家的皇帝像他这样行事?
皇帝只感心口的刺痛更加明晰了,过了好一阵,这股痛意也没消退,这是发病的前兆,不能动怒,因此他只得强行让自已冷静。
这时,外面小太监进来禀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皇帝缓了几口气,面色恢复了些许,命把闻芷带回去,后才让皇后进殿。
“陛下脸色怎么难看?龙体又不舒服吗?”
皇后说着,快步上前,握住了皇帝的手,满目忧愁地问,“是不是心口疼了?”
“疼了一会儿,现在好多了。”皇帝回握住她,扯开唇角笑了笑,“只是累着了的缘故,没有大碍。”
“既如此,陛下就该早些歇着才是,”皇后口吻略带责备,见他额上出汗,拿了手帕给他擦拭,“国事是忙不完的。”
皇帝颔首道:“看完这几份奏章就要歇了,皇后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皇后收起帕子,迟疑片刻道:“臣妾听到风声,说闻姑娘被陛下扣在了宫里,不知是不是真的?”
闻芷被软禁一事,只有养居殿几个太监侍卫知道,外面是没人知晓的,就连长宣王也是他派人特意告知的。
当然,皇帝自以为谢迟需要他告知才知道,而事实上,养居殿就有谢迟的耳目。
“确有其事,”皇帝对她倒是也不隐瞒,“怎么?皇后连这事也要过问?”
皇后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站起身道:“臣妾怎敢过问陛下的事?只是臣妾不明白,陛下为何就是放不下闻芷?”
皇帝立即便恼了:“朕何曾放不下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弃妇也值得朕惦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