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欲娶之 必先毁之
袁檀在长安恰好有一个朋友,他们便投宿在这个朋友家。
他这个友人姓崔,名伯玉,在地官司徒府供着一份颇为清闲的职务,博陵崔氏,顶顶有名的北方士族。江左是王谢萧袁四姓为大,到了北方则是崔卢李郑。
崔伯玉初初见到凤隐时,眉头挑得老高,口中笑谑道:“谨之,我一直以为你清心寡欲得很,不沾女色,半年不见,身侧竟有了俏佳人,真真令人惊讶。”
袁檀看着他,说:“这是内人。”
半晌,崔伯玉回过神,扶了扶差点歪掉的下巴:“请进吧。”
于是,两人光明正大地入住崔宅,理所当然的,崔伯玉只给她和袁檀安排了一间厢房,真是体贴人意得紧。凤隐既下定决心要同袁檀在一起,也就不在乎这些世俗之见。
崔宅端得是华丽,奴仆成群,姬妾百数,这也不算什么,但凡有点家底的,大都蓄养姬妾。
但让凤隐觉得难得的是这个崔伯玉很赶流行,那就是豢养男宠,这个时代男色比女色还吃香。因为这一点,让她老是怀疑,崔伯玉是看上了袁檀的美色才这么殷勤招待,虽然崔友人的目光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向她这边飘来。所幸他还算个君子,风流不下流,并未做出出格的事来。
白日里在街道上跟踪袁檀的人依旧坚持不懈地跟着,而且此人还非常敬业,大半夜不睡趴在屋檐上听墙角,导致凤隐很被动,譬如她同袁檀躲在房里想做点什么,却因为第三者的存在造成诸多不便,只能躲在棉被里纯聊天。
春日里,风干物燥,很容易上火,凤隐夜里躺在袁檀怀里入睡,更加容易上火。
这日晌午,一同用罢午膳,凤隐用袖子掩着嘴角压低了声音问袁檀:“那少年只见你一面便怀疑你的身份而且还派人跟踪你?他该不会是看上你了,想把你掳回去当禁脔吧?”照时下风气来看,这个可能性非常之高,可叹这变态的世道,她不仅要同女人抢男人,还要同男人抢男人。
袁檀啼笑皆非,将凤隐困在怀里,唇附到她耳畔,旁人看起来在调情,实则谈论再正经不过的事,他说:“眼下时局纷乱,战事一触即发,我们打南边过来,身份本就敏感,况且我们看起来与寻常人不一样。站在那少年的立场上,会怀疑很正常,怀疑我们是梁朝宗室或者世家大族……不过话说回来,那少年着实谨慎得很,半丝疑虑也要消除。”
凤隐想了想,她若出手很容易,但袁檀如今孑然一身,若是得罪了权贵,以后的日子定会寸步难行。她别无所求,只求在袁檀的这一世里陪他逍遥自在地活着。他若安好……就好。所以有些事能用智力解决更好。
于是她建议道:“那你努力营造出一个败家子形象,不具任何威胁,他自然就走了。”
袁檀斟酌了一下:“太过刻意对方会看出来,所以要装必须得拿捏好分寸。”
袁檀是个伪装的高手,凤隐配合的也很默契,第五日平旦时分,藏身在院中梧桐树上的人深深觉得袁檀不过是位冷眼看世情,颓丧度余生的流浪之人,再监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他自以为悄无声息地离开,其实摇晃掉了一地绿叶。
天下太平了,凤隐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将袁檀扑倒在床上,她亲了亲他,一本正经地说:“你逢人便说我是你的夫人,内人,拙荆,我觉得我有必要落实一下。”
袁檀愣了愣,下一瞬扣紧她的腰,带着她的身体一转,两人的位置彻底颠倒过来。
也是,袁檀这么拥有强大自我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处于被动地位?
他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垂下来的目光灼灼如窗外的骄阳。
凤隐嘴上说得大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胆怯的,虽然她活了一万七千多岁,但这档子事与年龄着实没有必然的关系。她故意垂眸把玩着他的衣带,以掩饰羞怯。
凭空里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袁檀俯身贴近她脸颊,滚烫的气息在颊畔吹拂,凤隐耳根一热,又听得一声叹息,他正慢慢逼近,顷刻间含住了她的唇,腾出来的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她的背脊。
凤隐浑身难以自抑地颤了颤,更加用力地抱紧他,袍衫在交缠厮磨中敞开,袁檀微凉的手没有半丝犹豫地探入衣襟内。
欢爱这种事寻常人都选在晚上来做,必然有它的道理,因为深更半夜的一般不会有人来敲门,如果不幸选在白天就要做好被人打扰的准备,尤其他们还是借宿在别人家,且还是个晨曦初起的时候。
来敲门的是赵陵,他站在门口说:“公子,早膳已备好。”
凤隐愣了愣,袁檀也愣了愣,两人齐齐转头望向映在窗纸上的人影,赵陵是自己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打发他走就好,可要命的是,赵陵话音刚落,紧接着传来一位小姑娘的声音:“袁公子可醒了?昨日我家公子兴之所至作了副画,想邀袁公子鉴赏一下。”
激情被门外的两人联手浇灭,半晌,袁檀缓缓开口,清冷的嗓音完全没有刚从情yu中醒过来的沙哑,“我一会儿就过去。”
小姑娘应了一声便离开。
凤隐心里略有些遗憾。她满心热切地想要献身,老天爷却不太给面子。下次一定要选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日子。
袁檀梳洗罢,拂开帷帐只见凤隐咬着被角哀怨十足。他倾身取笑道:“你貌似比我还失望?”
凤隐耳根泛红,将被子拉至头顶,不理他。
事后,凤隐问赵陵:“你从来没有大早上的敲门,怎么偏偏今天来敲?”
赵陵无辜地说:“那是因为公子从不晏起,今个晏起了,我担心。”
未免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凤隐趁机教导他:“你家公子不是圣人,偶尔也要睡懒觉的,你不能体贴一下吗?以后他晏起,你就由着他。”
赵陵闷笑着应下。
袁檀这一去,半晌不见人影。崔伯玉毕竟只是个业余的画手,他做的画想必没什么深度,没什么深度的画用得着鉴赏大半天吗?
凤隐打发赵陵去前院探了探。
这一探得知崔伯玉同时邀了五六个友人来鉴赏他的画作,崔伯玉很厚道,觉得不能让别人白跑一趟,所以中途准备了一段歌舞助兴。
赵陵小心翼翼地看着凤隐的脸色,末了,补充道:“公子实在抽不开身。”
凤隐表示理解,毕竟借宿在别人家,不好太拂主人的面子。
赵陵其实完全可以撒一个善意的谎言,但是他这个人心眼太直,她是公子深爱的女人,如果欺骗她会令他产生欺骗公子的错觉,所以他便如实说了。说了又觉得不安,把她气跑了怎么办?
屏退了赵陵,凤隐闷得发慌,索性跑到院子里透气。不知不觉走到了大门外。朱红的漆门,十分贵气。再放眼望去,一溜的豪宅在阳光下璀璨耀眼,这没什么稀奇,崔宅本就位于贵族聚集区。
相比较而言,紧挨崔宅的那座府邸就显得格外低调。
那栋格外低调的宅子前,停着一辆马车,隔了一会儿,车幔动了动,有人从车厢里出来,是个少年,衣着不甚华丽,气势却是十足。
他不经意转过脸来,凤隐瞧得分明,赫然就是小华山上碰到的那位少年!
怎……一个巧字了得。
少年还是一副深沉老成的模样,真不可爱。凤隐撇嘴,身后陡然传来袁檀低哑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她来不及反应,手已被他紧紧握住。
那少年闻声转头头看过来,顿了一顿,若无其事地跨过门槛,紫色的衣角隐没在朱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