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博,用神志不清作为借口殴打他的妻子和女儿。暴力通常肆虐在黑夜,而白天,他会下跪,向遍体鳞伤的她哭着道歉,说爸爸再也不会那么干了。她真的信过,在四五岁的时候,因为偶尔他心情好,就会带她去游乐园,买汉堡套餐。他们在那儿笑得很开心,就像圆满的一家人。事实上,他的确没有一直坏下去。渐渐,她摸清了规律,发现那一切并非取决于父亲的爱,而是赌桌上的输赢。
那年她大概十岁,上小学四年级。某一天,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名字很奇怪,甚至能想象到他起这个名字的瞬间一定喝多了酒。妈妈遗失了建议的权利,在那个逼仄的小地方,人们对男人过分包容,并教导女人如何依从。她意识到,自己人生的起点竟然始于一个男人的胡乱挥霍,生为女孩,她无法真正拥有她的名字。
“后来,我每做一件事之前都要想想十岁以前是怎么度过的。我要按照完全相反的方向行动,把过去的东西全部推开。”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母亲活在封闭的幻想中。她不肯相信婚前的爱恋全部化为了泡影,只能搂着女儿在泥潭中越陷越深。没过多久,一群人来到小城里,说到南方去做一笔大生意,急需人手。他说他要拿上最后一点赌资,和他们出去闯荡。那时,身为小学生的她拦住了哭得歇斯底里的母亲,亲手为他打开了家门。
——我会想你的,爸爸。
那句话带着喜悦吗?是为了不去激怒他的自我保护吗?有真心吗?她已经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可能真的去赚钱了。总之他偶尔写信,又出现过两三次,然后,直到最近。”
她的语气沉下去,被飞机的噪声埋没。
“我知道。”箫凝说,“有个人有时候在楼底下晃,我看见了。”
令儿无奈地挑起了眉,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
“我猜他是你父亲,想和叛逆的女儿说说话。但现在看来,你们的关系只是生物学上的。”她的手抚上令儿的左肩,顺着手臂滑下,直到覆盖住她的手背。
“‘叛逆的女儿’,”令儿笑了出来,“不错啊,我喜欢。”
“两个人一起面对总比一个人要轻松。”
她们谁也没有回避,因此付栗得以在旁边静静聆听。她猜测箫凝早就心中有数,只是在等待恋人主动开口。
“啊,”身为听者,她不得不打扰她们,“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当然了,”令儿说,“你已经帮了我的钱包的大忙啦,最好再打个八折。”
付栗不打算收下垫付的住宿费用,但她们执意想还,而且说要分成十二个月。她只好先答应下来,届时再想办法退回去。
庞然大物平稳地穿行于云层中。刚起飞时,她浑身冒了冷汗,难免想起钟应在空气中摔开纸袋的动作。她有种错觉,以为自己的一部分已经生长在他身上,所以扯断时才会感到痛楚。但她不能一直这么低落下去,一切总得重新开始运转。还有许多事要做:准备考试,钻研课题,交一份研究计划作为升学的入场券。她们聊天,袒露心事,用餐,抱紧毯子睡着。回家的路总不如去时远。她闭上眼,让逝去的半个月光景一一在黑暗中重现,等待飞机跨越日界线,驶入国境。
※
时间比预想中过得快。
她一回来,暑假就要结束了。但比起在空白的日子里担惊受怕,年轻的男孩宁愿期盼秋天。演奏计划不小心吸引了音乐老师家的两个年轻助教,然后越来越隆重,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飞机落地那天,他们各自背着乐器,陆陆续续来到第三航站楼。吕喻炀靠向墙边,巨大的电子屏上写着许多陌生的出发地,他找到她的航班号,心脏悸动得反常。
人们来了又走,接机大厅时而热闹,时而清净。终于,屏幕显示那架飞机已经着陆。演奏得提前开始,确保她们一出来就能进入音乐。接机的人纷纷举起牌子,助教老师让大家退到后方,而夏子翊算准了时机。他端正了站姿,架起中提琴,深呼吸,琴弦颤动的瞬间,仿佛看见她的红色长发在空中飞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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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降落很安稳,没让眩晕和恐高症再次发作。傍晚,她们走下飞机,快速入关,可迟迟不见行李,只好在免税店逛了一圈又一圈,买下一些巧克力和香烟。付栗扫过货架,看向外面,熟悉的地方,却没有归心似箭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转盘出口才依次吐出箱子。她错过了一件行李,追着它跑过一个弯,恰好旁边路过的外国女士帮了忙,利落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