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世家的人想对李承乾展开围猎,殊不知后面站着的是拿着网兜的李世民。
其实山东士族的心路历程也很好理解,太原王氏若是重视这本书,也不会给塞到陪嫁当中送给义兴周氏。
但即便是不重视,也是要拿出来作文章的。
现在太子身边,除了勋贵旧臣以外,就是庶族地主,根本没有山东士族的容身之地。
李世民经天纬地,他们没法对朝堂施加影响力也就算了,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容许下一个皇帝仍旧视他们如蛇蝎。
目前看来,太子李承乾是没什么一起合作的可能了。所以他们才会将目光投向一向尊重文人,亲善士族的李泰。
殊不知李泰虽然亲善士族,但李泰把所有身份当中摆得最重的一位是“皇帝的儿子”。
除了脑子有问题的,或者老子实在不像样的,哪有帮着外人算计老子的?
可山东士族太过于心急,太想在朝堂上施加一些影响力了,却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当今皇帝腚下的那个位子是靠着争抢夺来的,他绝对不会允许下一代也出现这种情况。
即便李泰再想得到太子之位,也是绝对不能表现出对李承乾的攻击性的,至少表面上不能表露出来。
李泰有李泰的算计,与其去攻讦太子,不如把这件事漏给李世民,在皇帝的心中增加一些印象分。
可不要小瞧这些印象分,一旦量变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引起质变。
而李承乾现在也有他自己的烦恼,那就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被晋为东宫左庶子。
啊对,就是那个于志宁。
贺兰楚石已经被处死,现在东宫李承乾的亲信就剩下了尚乘奉御杜荷,以及太子先马赵节。
说起这两个人,和李承乾都有很亲密的亲属关系。杜荷是李承乾嫡亲妹妹城阳公主的驸马,论起来是李承乾的妹夫;而赵节则是李世民五姐长广公主的儿子,论起来应该是李承乾的表哥。
李象推开明德殿大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三人在聊天。
“象儿,你听说了吗?”李承乾神色复杂地说道:“于志宁那厮被圣人晋为太子詹事了。”
“听说了。”李象点头。
“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李承乾怒气冲冲地说道:“我还以为圣人看穿了于志宁这厮的真面目,没想到他还是对这厮委以重任!”
杜荷端着琉璃盏,眉头蹙起。
“太令人震惊了,我也没有想到。”
“于志宁这厮,我是忍他好久了!”赵节也义愤填膺地骂了一句:“东宫发生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他宣扬出去的!”
“那象儿呢,你怎么看?”李承乾抬眼看向李象。
李象张张嘴:“我也很震惊。”
这话倒是没有夸张,毕竟有张玄素这个例子在前,李象是真没想到李世民竟然还能再整一个类似的人来给李承乾上眼药。
好不容易才把李承乾整得稍微好一点……
李象觉得李世民可能是故意的,就是想给他加加担子,但是他又没有证据。
“那象儿有何办法以教为父?”李承乾现在已经对李象产生依赖了。
赵节和杜荷对视一眼,眼中虽然有些惊讶于李承乾对于李象的依赖,但却没有表示什么反对。
毕竟李象可是人家太子的儿子,两个人天然就是站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恒山郡王还那么出色,有些时候多听听他的意见也好。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嘛。
“还有什么办法,无非就是去找阿翁喽。”李象摊摊手说道。
李承乾面色一喜,问道:“你打算劝圣人改变主意吗?”
“不,我会让圣人改变主意。”李象笃定地说道。
李承乾闻言,不禁大喜。
这个儿子从来不打诳语他是知道的,只要说到的那一定会做到。
既然如此成竹在胸,想必他已经有了万全的对策。
但杜荷忽然面色迟疑地问道:“郡王,圣人似乎对于志宁很看重。”
“姑丈面前,不敢称郡王。”李象冲着杜荷稍稍一礼。
“象儿说的对,私下之间都是亲属关系,你是他的姑丈,老赵是他的表叔,轮得到这小子拿大么?”李承乾笑着应和了一句。
杜荷这才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和孟则见外了……正如方才所说,圣人对于志宁很是看重,不知孟则当如何改变圣人的主意。”
“我知道,这也正是我的出发点。”李象自信地说道。
“哦?”李承乾来了兴趣,“快快说来!”
李象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走到了三人的面前,自信满满地负手而立,一副高手风范。
“若是当阿耶想暗示某个人并不是某个位置的合适人选时,应当怎么做?”
“诋毁他?”李承乾问道。
李象叹了口气,一副这活爹带不动的表情。
看到李象这个表情,李承乾忽然想给他屁股来上一脚。
“诋毁他人,是最低端的做法,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表现出对此人的支持。”李象笑着说道。
“为什么?”李承乾这下是真的不明白了。
李象一脸恨爹不成钢的样子:“因为我不想留下背后诋毁他人的坏印象!”
“而且如果诋毁他人的话,就会天然地被其他人认为,你是他的敌人。而众所周知,敌人对敌人的评价,往往有失偏颇。”
“孩儿以为,必须让别人认为你是他的朋友。”
“总之,只有朋友才能站到一个人的身后——而当你站在别人身后的时候,从背后捅刀子就会容易得多。”
李承乾闻言,不禁陷入沉思。
杜荷稍稍思索片刻,他觉得应该不是很可行。
“孟则之言,应当不适用于此人,须知于志宁乃是有名的道德君子,为人又正直清派,圣人定然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那可太好了,这就是我们的计划第二步。”李象笑着说道:“列举他所有的优良品质,尤其是那些让他不适合这个位置的,然后着重夸奖这些品质,让优点变为缺点。”
“更好的办法是,给于志宁贴上标签,进而弱化别人对他的印象——就像你刚才对于志宁的评价一样。”
所谓贴标签,看起来似乎比较高端,实际上在网络中也经常在使用,通俗来说就是扣帽子大赛。
举个例子,就比如说你很不喜欢一个人的言论,但是一时之间又没有很好的驳斥方法,却又想让大家认同你的观点,于是你就会给他贴一个标签,也可以说是扣一个帽子——
【看了眼主页,原来是玩原神的。】
瞧,这就是标准的贴标签,让对方的观点瞬间就被赋予了这个帽子所给人的刻板印象。
这种行为相当于直接异化跟解构了对方的观点,把具体的东西给你搞抽象,最终歪曲对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然后对方可能会陷入跟这些帽子商人关于这顶帽子该不该戴在头上这种无休止脱离原本主题的骂战中。
“道德君子?”杜荷问道。
“是的,道德君子。”李象笑着说道:“不过我认为,可以用更好的方式,比如……他和山东士族是否有关系?”
“我曾听闻,其子于立政与荥阳郑氏女定下婚约。”赵节在一旁说道。
“多好的消息啊,我们不妨就利用这一点去攻击他。”李象立刻进入状态,一副感慨的样子:“多么好的道德君子啊,甚至连山东士族都仰慕他的品德,不避讳他出身鲜卑旧勋的身份,将女儿许配给他的儿子……难道山东士族真的仅仅是出于仰慕他的品德吗?”
说到这里,李象一副意味深长又阴阳怪气的神色。
“这一点应该没有用,他为人正直朝野皆知。”杜荷说道。
“那就说他太正直了。”李象办法还是有很多的:“再列举出他的所有缺点,但是要用为他开脱的方式——唉,不就是夺情吗,我想应该也不会有人怀疑他对母亲的孝心……”
“夺情可是圣人宣召特许的。”赵节忽然说道。
李象看了他一眼道:“难道李密当年就因为司马氏的宣召,而选择放弃祖母了吗?”
他说的李密,不是瓦岗寨那个李密,而是写《陈情表》那个李密。
对,就是那个写“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的那位李密。
这话一出,在场三人对视一眼,尽皆颔首。
对啊,人家李密都能以‘圣朝以孝治天下’来拒绝皇帝,难道你于志宁自认为道德君子,却贪恋官职吗?
李象抻了个懒腰,继续说道:“如果这一点不被人认可的话,还可以这样说——不就是在进谏太子之后,写下二十篇《谏苑》传得满城皆知吗?我相信没人会怀疑如此正直之人,会是那种邀名买直之辈。”
“甚至可以将这件事联系起来,暗示一下是否是因为想要在东宫邀名买直,或者将东宫的不良消息散播出去,才会选择去夺情的?”
“然后再利用这一点,继续去做文章——当然山东士族也不会因为这一点而推崇他,毕竟收集太子的不良行迹对于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
这可太坏了,杜荷和赵节虽然不知道世家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弹劾李承乾,却也能发现其狠毒。
这件事李承乾并没有告诉他们两个,毕竟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君,计划被其他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李承乾看向李象的眼神越来越亮,他已经看到李世民会因此暴怒不已,将于志宁逐出东宫……
李象坐在胡凳上战术后仰,双手枕在脑后。
“如果这些都没用的话,也可以引申到他的先人。我记得他父亲当年就是杨勇的东宫左卫率吧,那么杨勇被废是否会和他父亲妨主有关呢?”
“这种妨主的特性,又会不会遗传到儿子的身上呢?”
说到这里,李象做出了他经典的小象摊手姿势:“瞧吧阿耶,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啊。”
“好!好!好!”
李承乾眼睛亮晶晶的,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正愁怎么对付于志宁呢,结果好大儿三言两句,就把于志宁说得如同插标卖首之徒一样容易对付。
再加上李世民对于李象的疼爱,还有明天大朝会上山东士族将要对他发起的攻势,李承乾觉得这一遭是真的稳了。
必须给于志宁拿下,束发冠都给你薅一地!
不对,大朝会……
想到大朝会,李承乾心里陡然一惊。
妈的,明天大朝会,定然会有一群御史,还有不明就里的臣子来围攻孤啊……
看到李承乾那便秘一样的神情,李象不由得关切地问道:“阿耶,您这是怎么了?”
“无妨,只是想到明天大朝会要被人攻讦,就觉得后背发凉。”李承乾叹了口气。
就算脸皮被喷得有些厚重,也架不住‘壮阳药’这种关乎男人尊严的事儿啊……
“这有什么,反正那事不也是假的?”李象一乐:“等到明天大朝会一过,您必然会洗脱问题。”
具体的事儿,李象也没说。
杜荷和赵节也没问,毕竟都是常年伴君的人物,规矩还是门儿清的。
又不是猫科动物,怎么敢有那种作死的好奇心?
“说是这么说,但总归是被人单方面指责……”
李承乾说话说了一半,就不打算说了。
“阿耶可还记得上次孩儿对你说的,如何应对御史的诘问?”李象问道。
稍稍回想一番后,李承乾微微颔首道:“当然记得。”
“若是这一套招式还不管用的话,那孩儿还有最后一招。”李象嘿嘿一笑。
“哦?象儿快快说来!”李承乾一下就来了精神,再也不似方才那无精打采的模样。
李象抖抖身子,开始准备大唐喷子爹的培养计划。
“如果吵架吵不赢的话,就找找当事人的毛病,顺路把话题给拐带走。”
李象说着,开始抓重点道:“用通俗的说法就是,抓住这个人私德上的缺点,集中来攻击。而在我大唐,攻击个人生活作风问题,可谓是历史悠久,疗效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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