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茶水见底,杨佩德才放下了茶杯。
“主公该为此事高兴才事,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朱仕珲微微皱了下眉毛。“军师此话怎讲?”
“微臣猜测,收到捷报时,主公首先想到的是李洪涛这个人的心计与城府吧?”
朱仕珲没有否认,事实也是如此。
“在微臣看来,李洪涛此人并无心计城府。”杨佩德话锋一转,说道,“如果此人真有心计城府,恐怕不会急着把捷报送回来。”
“军师此言该如何理解呢?”
“请主公深思。北虎口关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如果李洪涛真有心计城府,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功高震主,到时候主公一声令下,他就得人头掉地。再考虑长远一点,甲队那点兵力算得了什么?就算他打下了南虎口关,能守得住吗?如果主公真想除掉此人,根本就不用费一兵一卒,只要增派军队,同时放出风声,守卫南虎口关的只有百余人,到时候丁家父子恐怕很乐意替我们除掉此人。”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如果真是如此,永盛军必然立即攻打南虎口关。
“就算永盛军打下了南虎口关,我们也没有损失什么。开春前,少营其他几队都将成军,到时候派遣两到三个队守卫北虎口关,足以抵挡永盛军。只不过……”杨佩德微微摇了摇头,“微臣认为,并不应该这么做。李洪涛本来就是个心急之人,不然也不会处处邀功,不顾死活的去守卫虎口关,更不管后果的打下南虎口关。既然此人无害,还不如让他先守着南虎口关。”
“如果我们不增兵的话……”
“主公,增兵自然不可,我们现在也无兵可派。不过主公可发布一道公告,让少营乙队与丙队前往南虎口关增援。现在这两队都没有成军,根本就去不了。也就是说,我们不需费一兵一卒,只要表个态,丁家必然有所顾虑,不会急着攻打南虎口关,最快,也要到明年开春之后。”
朱仕珲又微微点了点头。
“以微臣看来,即使开春之后,永盛军都不见得会立即攻打南虎口关。”杨佩德摸了摸下巴,又说道,“据探子回报,这段时间丁中泉也在调兵遣将,丁展坤亲自统军在建州东部集结,摆明了是想趁火打劫。只要堰州战火一起,永盛军肯定会看准时机杀入堰州,就算不帮忙,他们也会为自己捞好处。到时候,虎啸军主力也在堰州。暂且不说永盛军有多少兵力可以用来攻打南虎口关。丁中泉不会不考虑到,如果永盛军主力被拖在了南虎口关,虎啸军左营从东面杀入的话,恐怕建州将永远不得安宁。”
“军师所言有理,如此一来,丁中泉除了派人盯紧南虎口关,只要我们不向南虎口关增兵,他就不会有什么动作。”
杨佩德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只要我们不做动作,丁中泉就不会急着下手,他也没有办法下手。”
“李洪涛这人……”
“主公不用担心,微臣看过捷报后,认为此人真乃贪婪小人,刚立新功,就急着表功,急着要好处……”杨佩德苦笑着摇了摇头,“再说,南虎口关一带本来就不属于晖州,北虎口关一带又废弃多年,又多为山地,他还能搞出什么名堂来?他要,给他就得了。如果他真有本事守住南虎口关的话,主公还应该为此高兴。”
“高兴?”朱仕珲皱起了眉毛,他可不觉得出现一支不听他指挥的军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用一队之兵永绝南患,主公确实应该为此高兴。”
朱仕珲微微皱了下眉毛,杨佩德这话也有点道理。
“既然这李洪涛贪钱贪财,就给他钱财,只要不给他升官,不给他更大的兵权,区区一队兵,还能搞出什么名堂?”
朱仕珲迟疑了一下。“军师果然精明,只要不给他兵权,他也搞不出什么花样。不过……”
“主公,少营造械一事,恐怕得重新安排一下。”
朱仕珲点了点头,他也正好考虑到这个问题。“等孝信回来,我就跟他说。少营各队成军之后,让他收回造械权,另外,还得跟孝礼谈一谈,只要控制住铁矿,李洪涛也造不出更多的军械。”
见朱仕珲明白了要害关系,杨佩德也不再多说了。
——
李洪涛很是烦恼。
他不是为士兵受伤烦恼,也不是为没有缴获到足够多的物资烦恼,更不是为永盛军反扑烦恼,是为他之前忽略掉的一个问题烦恼。
“够了,都闭嘴!”李洪涛有点恼火的看着方青与张挽两人。“这个战果,你们一人一半。这是最后一次,记住,最后一次争夺战果。今后,所有战果都由我统一分配,不再按照谁杀敌,谁拿战果的方式来计算。如果有不同意的,不满的,可以找我说,别他妈的为了点蝇头小利就闹翻了天,你们看看,你们自己看看,一个少尉排长,一个上士,你们这算什么官,你们给下面的士兵带的什么头,做的什么榜样?”
两人都低下了头。
“我告诉你们,不仅仅是你们这些在战场上杀敌的官兵才有功劳。”李洪涛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至少他手下这些兵现在都算得上是“文化人”,讲道理,一定要讲道理。“你们都想想,如果没有1班的刀盾兵在前面挡住敌人,2班,3班的长枪兵能够那么顺利的刺杀敌人吗?到时候,恐怕没有把敌人杀掉,自己就被敌人的弓箭手给干掉了。我问你们,是刀盾兵的功劳大,还是长枪兵的功劳大?我再问你们,如果把战果都算给长枪兵的话,刀盾兵是不是很委屈?”
周围的士兵,军官都默默的听着。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不满,特别是那些刀盾兵。九成以上的战果是长枪兵与侦察兵的,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好身后的战友,根本就没有多少杀敌的机会,也没有捞到多少战果。李洪涛这么一说,他们也都产生了共鸣,确实觉得很委屈。
“再放宽一点,没有人给我们准备干粮,我们有力气杀敌吗?没有军医的救治,你们敢放心大胆的与敌人拼杀,不用担心受伤后会流血过多而亡吗?没有那些在后方劳作的铁匠,你们能用上这么犀利的武器与坚固的盾牌吗?还有很多很多,你们能上阵杀敌,能够立下战功,不仅仅是你们有着过硬的本领,不仅仅是因为你们的巨大付出。所有人都在付出,所有人都在为战胜敌人努力。你们说说,如果没有那些人的支持,你们能够战胜敌人吗?”
“长官,我明白了!”方青首先开口。
“李……长官,我知道错了!”张挽也立即表态。
“今后,所有战果统一计算,由我进行分配。队伍规模扩大之后,我会邀请更多的人,组成一个战果评判小组,对战果进行分配,保证不会让任何人吃亏!”李洪涛扫了一眼围在周围的官兵,“不管是在后方救人的,在后方支持战斗的;不管是用弓箭射杀敌人的,还是用长枪刺杀敌人的,还是用盾牌挡住敌人的。你们每一个人都要记住,军队是一个集体,是一个战斗的集体。在这个集体内,包括我在内,都只是一个成员,只是一份子。只有所有人齐心协力,所有人共同作战,所有人奋力杀敌,我们才能够战胜敌人,才能够获得胜利。在这个集体中,每一个人都在做出贡献。就如同考核一样,衡量贡献的标准不是杀了多少敌人,砍下了多少敌人的脑袋,是为最终战胜敌人付出了最多的汗水,鲜血,乃至生命,以及在这个集体中的重要性!现在,大家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几十名官兵齐声含了出来。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又说道:“现在,你们还要给我记住一点,下次上阵杀敌,在长官宣布战斗结束之前,谁他妈的敢去割敌人首级,谁他妈的敢去标定自己的战果,谁他妈的敢去掠夺战利品,小心自己的脑袋!”
众人都是一惊,几个在战斗结束前开始“抢战果”的官兵立即低下了头。
“现在,全体立正——解散!”
李洪涛才叹了口气。
他之前忽略掉了分配战果的问题,他也没有过于重视。毕竟第一次分配战果由他说了算,也没有什么争议。这次却不一样了,张挽与方青的矛盾就很明显,首先是方青射中了那人一箭,接着张挽上去捅了一刀,两人就为此争了起来。
同样的矛盾还有很多,李洪涛知道,必须要有新的制度来解决新的问题。
****
邓颐斐赶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卧虎道全长八十余里,道路崎岖,多处地段还遭到了破坏,这一趟,把他累得够呛。
一路上,邓颐斐忐忑不安。他并不怀疑李洪涛是否有能力打下南虎口关,他担心的是永盛军反扑。驻扎南虎口关的就只有七十个兵,就算黑渊寨帮忙,也不到两百人,如果永盛军大举反扑的话,根本守不住。
到了南虎口关的时候,李洪涛正在南面的城楼上,邓颐斐让钟素珍立即去救治伤员后,赶到了城楼上,一路上,他都感到气氛有点紧张,两个排的官兵集中在南城门的后面。到了城楼上,他朝外面看了一眼,差点被吓昏了过去。
“邓颐斐,你不会就这点胆量吧?”李洪涛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水辛逸在旁边冷笑了一下,说道:“还在几百米之外,又没有强弩与投石机,弓箭根本就射不了这么远,你怕什么?”
邓颐斐擦掉了额头上的冷汗,“永盛军来得还真快。”
“是啊,确实快,有五百来人,大概两个队的兵力。”李洪涛朝关外看去,“不过,都是步兵,连弓箭兵都没几个,看样子,应该是普通的军队,不是永盛军的主力。”
“主力?连神机都没有,算什么主力?”
邓颐斐吞了下唾沫,伸直脖子朝关外看去。
关外,喇叭状的平原上,近五百名步兵排列成左右两个战阵。与李洪涛等人一样,这些步兵身上只有皮甲,前排刀盾兵用的是混铁盾;后排长枪兵用的都是铁枪,不是明晃晃的钢枪;最后面的弓箭兵只有一排,总共大概五十人左右;两队的军官都是徒步,只有一个骑马的军官。
“丁中泉有几个儿子?”李洪涛对旁边的两人问道。
“两个,大儿子丁展乾,二儿子丁展坤。丁展乾幼年残废,生活无法自理,只有丁展坤能够继承家业。”邓颐斐迅速的回答了出来。
“也就是说,丁家其他营的都是外人?”
“也不完全是,除了几个战斗力不强的营之外,几个主力营中,丁中泉直接统帅一个营,丁展坤统帅了三个营,另外三个营的统帅都是丁中泉的女婿。”顿了一下,邓颐斐又说道,“真正意义上的女婿,丁中泉有五个女儿,其中三个就嫁给了这三个营的统帅。”
李洪涛迟疑了一下,又问道:“那么,丁中泉这三个女婿也会神技?”
“神技?当然不会,只有丁家嫡系子嗣才有资格学神技。”
“那……”
“除了丁中泉与丁展坤之外,永盛军中另外还有五个会神技的,五人都是丁中泉的亲信,却不掌军权,只是在需要的时候随军出征。”
李洪涛这才明白了过来。“这么看来,外面的应该是永盛军中比较差的营了。”
“恐怕是最差的,哪有主力营的步兵穿皮甲的道理?”水辛逸在旁边说道,“要不,我去把那个军官射下来?”
“这么远,你能射中?”
“短弓肯定不行,得用弩机,一次二十支弩箭,就算射偏了,也不会全部失的。”
李洪涛摸了摸下巴,说道:“我们暂时还不能暴露会使用弩机这一点,你注意到没有?他们在关外站了这么久,迟迟不进攻,就是不敢肯定我们是否会使用弩机。这个距离上,就算用弩机,命中的把握也不会超过五成吧?”
“最多两成。”水辛逸嘿嘿的笑了起来。
“这就得了,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会用弩机的话,我敢保证,这些兵立即就会逃跑。”
“这难道不好吗?”邓颐斐暗暗捏了把汗,难道李洪涛准备与永盛军再干一场?
“永盛军都把战果送到我们家门口了,为什么不要?”李洪涛冷笑了一下,“再说了,他们要是跑回去,恐怕下次来的就是一支更强大的部队。”
“我们也不能把外面的所有永盛军都消灭掉吧,到时候还是会来更强大的部队。”
“能消灭掉一些就消灭掉一些。如果能够重创这支部队,恐怕不管是丁中泉、丁展坤,还是那几个丁中泉的女婿,都会认为驻守在南虎口关的是一支强大的部队,他们就得花时间集结部队,不会立即来犯了。”
“可是……”
李洪涛压了压手,朝外面指了一下。“来了,水辛逸,会用长弓吗?”
水辛逸二话没说,拿起了一把从永盛军那缴获的长弓。
“等下听我的命令,先射那名骑马的军官!”
关外,两个队的军官与统军的那名军官商量了好一阵,这才下定了决心。一阵号令之后,两队近五百步兵在混铁盾的掩护下缓步向北推进。南城墙外并没有壕沟,也没有其他的辅助防御设施,永盛军本来就不需要考虑南面的威胁,自然不会在南面修建防御设施。
李洪涛迅速扫了眼躲在朵墙后面的方青方蓝等人。五名侦察兵身旁都有三部强弩,由另外三名从4排抽调来的士兵负责装填弩箭。
弩机一次可以发射二十支弩箭,虽然准头远没有弓箭与单发的强弩好,但是其大面积杀伤的威力非常可怕,一般的混铁盾很难挡住百米*来的弩箭。弩机唯一的缺点就是装填太慢,就算三个人合作,也需要至少五分钟才能装满弩箭,做好发射准备。另外就是过于笨重,只能放在小车移动,适合城防作战,不适合野战。
李洪涛又看了一眼已经拉开了弓弦的水辛逸。
那名骑马的军官并没有跟上来,这让李洪涛有点头痛。按照他的想法,杀贼先杀王,干掉敌人的军官,敌人自然阵脚大乱,再趁势大量杀伤敌人的步兵。五部弩机,一次射出一百支弩箭,几轮“齐射”下来,步兵战阵必然混乱,到时候让守在城门后面的3排官兵杀出去,4排其他官兵负责“清扫”战场。这场战斗很快就会结束。
“现在怎么办?”水辛逸低声问了一句。
敌人的步兵战阵距离城墙已经不到一百五十米了。弩机对付穿皮甲的步兵最大杀伤距离可以达到二百五十米。居高临下的时候,射程还能增加一点。只是在这个距离上,弩箭散布得太开,威胁不大。一百五十米是比较合适的距离,这样在敌人推进到城墙下的时候,还可以射一轮。
“等等!”李洪涛咬了咬牙,“先射右边的队官,再射左边的。”
城楼上毫无动静,关外步兵的胆子似乎大了一点,步伐迈得快了一些。这确实是一支素质很差,毫无战斗经验的部队。任何一个老兵都知道,进入了敌人弩机的射程范围之后,队列的整齐性决定一切,这样才能尽可能的躲在盾牌的后面。为了保持整齐,就应该放慢步伐,到最后五十米左右才全速冲锋,进入弩机射击范围的死角,也就是城墙下方。提前加速,只能导致队列紊乱,把机会留给敌人。
看到永盛军的步兵战阵越过了关外那两块涂成了白色的石头后,李洪涛朝水辛逸点了点头,同时大手一挥,向五名使用弩机的侦察兵下达了攻击命令。
那些涂成了白色的岩石都是李洪涛在天亮后让人放到关外去的,这是最简单的标定距离的办法。
水辛逸首先出手,“嗖”的一声,箭矢飞过了一百多米的距离,准确的射在了右侧那名队官的面庞上。左侧那名队官刚意识到危险,第二支箭矢已经飞近,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箭矢射中了他的脖子。
城墙上,五部弩机同时被推到了朵墙旁边,五名侦察兵同时射出了弩机里的弩箭。他们根本就没有管弩箭射中了多少敌人,在三名辅助作战的步兵将弩机拉走后,侦察兵将第二部弩机推了上来,再次瞄准关外的敌人,射出了第二批弩箭。
此时此刻,除了弩机与弓弦发出的“嘣嘣”声之外,城楼上并无任何响动。所有人都屏气静神,注视着战场上的情况。城楼下,几十名官兵攥紧了手里的刀枪,都在等待着出城作战的命令。
三批弩箭射出的时候,永盛军步兵倒下了一大片,大地被鲜血染红了,嚎啕声在山谷中回荡中。失去了队官指挥,就算那些中队参军尉在大声的下达着命令,甚至挥舞着战刀,阻止士兵后退,可那几名队官根本就挡不住那么多溃逃的士兵。
“3排,出击!”李洪涛大喝一声,又朝水辛逸点了点头。
在3排官兵冲出城门之前,水辛逸射翻了三名参军尉。
见到如狼似虎般杀出来的虎啸军官兵,还有从城楼上射来的夺命箭矢,城外的永盛军立即崩溃了。
首先逃跑的不是步兵,是远处“督战”的那名永盛军统帅。
“妈的,真不经打!”李洪涛冷笑了一下。
五十名弓箭兵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投入战斗,步兵一逃,弓箭兵的队列立即就被冲垮,也只能跟着步兵一起溃逃。
战斗在闹剧中开始,在血腥中结束。
****
吩咐张挽与田方尽快清扫战场,恢复城防;让方蓝方青等人继续到南面侦察敌情之后,李洪涛这才叫上邓颐斐,水辛逸来到了关塞里面。
“捷报已经送出去了,要不要再送一份捷报?”
“不用,恐怕很快就有人要赶过来了。”李洪涛笑了起来,“朱仕珲那老混蛋怎么想我不知道,只要此事让朱孝信知道,他肯定会立即赶来劳军,顺带问下我们需要什么帮助。到时候,我们把这次战斗的结果告诉他,算是给他点面子。”
邓颐斐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水辛逸却是一副不太在乎的样子,如果朱孝信真的赶来的话,恐怕李洪涛又要敲他一笔了。有的时候,水辛逸觉得朱孝信挺可怜的,那么仁厚,却遇到了李洪涛怎么个“厚颜无耻”的部下。
“我派贺庆把消息送回去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五日之内,2排就将到达北虎口关,1排就能抽调过来。另外,物资也将同时到达,只是这边看来有很多的粮草吧?”
“三百多担而已,草料并不多,还缴获了几头拉车的公牛。”
邓颐斐点了点头。“如果不调民工过来的话,这些粮草应该够三个排消耗数个月了。”
“这边暂时不需要民工,把送来的粮草都留在北面。”李洪涛迟疑了一下,说道,“朱仕珲派来修复北虎口关的民夫有多少,现在还有多少?”
邓颐斐拿出了一份花名册。“都在这上面。一共来了五百零八人,第一天跑了一百余人,在我离开之前,回来了五十多个,我走的时候还有四百六十四人,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也许又回来了一些吧。”
“回来?”李洪涛愣了一下,接着,他就发现了问题,“都是男人?”
“对,全是壮年男性,我打听了一下,他们都是北面惠县、乾县与魏县的人,主要都是乾县的人,听说是今年遭了虫灾,逃荒到崮梁,被强行征为民夫。”
李洪涛锁紧了眉头。“也就是说,他们的家人都没有过来?”
邓颐斐点了点头。“这也是部分人要逃走的原因吧。”
“这确实是个问题。”水辛逸在旁边插了一句,“如果他们的家人都得不到保障,恐怕没有人愿意留下来,就算是强行让他们留下来,也是出工不出力。”
“为什么有人会回来?”李洪涛没有急着下结论。
邓颐斐苦笑了一下,说道:“他们肯定是考虑到自己的亲人还在崮梁,如果逃走,我们又报上去的话,他们的家人就有麻烦。”
李洪涛咬紧了牙关,摆明了,朱仕珲是在胡来。
“得设法把他们的家人都弄过来。”水辛逸又不冷不热的插了一句。
“这怎么行?”邓颐斐立即瞪大了眼睛,“五百来人,按照一人还有四个亲人计算,我们就得照顾两千人的生活,我们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李洪涛摸了摸下巴,说道:“那些人也不是白吃饭的,至少壮年妇女,半大的孩子,还有能够劳动的老人都可以利用起来。”
“可是,也没有地方安顿这么多人啊,难道把他们都送回百市集?我们在那边的土地都租出去了,还有很多难民就没有事做,总得给他们找事做吧?”邓颐斐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让他们租种军垦田地?”
“这个不行,我已经答应把军垦田地租给黑渊寨的人。”
“那怎么办?我们用什么办法来安顿这些人?”
“总会有办法的,我们现在确实需要人力,不说别的,修复北虎口关就需要很多人,还要修路,没有土地,暂时让壮年妇女也参加修路修关的劳动。”李洪涛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把这些人都抛弃掉,邓颐斐,难道你忍心吗?”
“李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邓颐斐也叹了口气,“好吧,就算能把他们都安顿下来,那你以什么名义去把这些人要过来?”
“这个嘛,我自有办法。”李洪涛突然笑了起来,“再说了,我们要在虎口关落地生根,开辟根据地的话,我们还有很多的事要做。对了,肖旭什么时候过来?”
“他将与2排一起过来。”
“那好,等他到了,立即带过来。”李洪涛拍了下大腿,“暂时就这样,你尽快回去,五世子来了的话,可不能怠慢。”
——
来到北虎口关的时候,朱孝信只稍做停留,慰劳了留守的甲队官兵,顺带看望那些前来修复关隘的民夫。随后,朱孝信就带着亲兵,还有那个死皮赖脸的要跟着他来的妹妹进了卧虎道。
“五世子,听说这卧虎道里有很多山贼,我们要不要……”
“山贼?你们不会连几个山贼都怕吧?”朱孝信大笑了起来,“甲队官兵尚且不怕,难道你们这些亲兵连甲队官兵都比不上了?”
亲兵立即闭上了嘴。
“小妹,你别乱跑!”看到朱孝蕊要跑到前面去,朱孝信很是头大,“你要是不听话,今后就别跟我出来了。”
“五哥,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到前面去开路嘛!”
朱孝信翻了下白眼,这话本来应该是他说的。
“好了,好了,我留下来还不成?”朱孝蕊让马匹放慢了速度,“不过嘛,这山中蟊贼听到五哥威名,恐怕早就吓破了胆,躲到百里之外去了,哪敢来送死呢?”
“小妹,别乱说。”朱孝信很是后悔。
朱孝蕊吐了吐舌头,不再乱说了。
朱孝信确实很后悔,如果早知道朱孝蕊守在大门外的话,他就带人走侧门了。
自从搬到了五世子府,朱孝信就很少回节治府。可他的烦恼一点都没有减少,朱孝蕊一天不来两三趟就是怪事,有时甚至半夜都不回去,摆明了盯死朱孝信。之前,朱孝信还以为小妹自幼跟他感情深厚,才会这么粘他,今天他发现,朱孝蕊不是跟他感情深厚才跟着他,是要跟着他离开崮梁。
这让朱孝信有点担忧。
虽然他并没有成亲,也没有任何“恋爱”经历,但是朱孝信感觉到,小妹死皮赖脸的要跟来,绝不是想出来“透透气”那么简单。以往,就算不与朱孝信一路,朱孝蕊也经常离开崮梁,到外面去“放风”。
从根本上,朱孝信并不相信小妹会看上李洪涛。朱孝蕊自幼就娇生惯养,眼界极高,别说那些虎啸军里的杰出将领,就连罗家的世子都看不上,她还能看上一个山野出身的典军尉吗?
朱孝信又有点不放心,李洪涛确实很有点本事。如果说之前朱孝信只认为他练军有方,赈民有力的话,现在朱孝信不得不相信,李洪涛在领军打仗方面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一个带着百余人,不,是七十人就敢去攻打南虎口关,还真把南虎口关给打下来了了的典军尉,绝不会差!
从贺平那,朱孝信了解到了更多的消息。
李洪涛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甲队只有三名士兵受伤,无人阵亡,歼敌两百余名。
这个战绩让朱孝信都不敢相信。上次,还在他幼年的时候,虎啸军为了打下由五百多人防卫的南虎口关,两千余名官兵奋战一月有余,伤亡大半,才最终获胜。这次,李洪涛仅用七十人,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取得了同样的战绩。
这,可能吗?
如果这是事实,恐怕用“英雄好汉”都不足以形容李洪涛。
如果真是如此,那妹对李洪涛动心,也不足为奇。
一路上,朱孝信都在考虑这这些事情。
他考虑得最多的还不是朱孝蕊的事,而是李洪涛的事。
少营建军不久就取得大捷,这个成绩超过了其他任何一个营。更让朱孝信高兴的是,今后少营多了一员得力战将,假以时日,绝不会比左营差。
朱孝信也很是感慨,如果没有李洪涛这个“奇人”,少营会有今日?
朱孝信清楚的知道李洪涛在少营的重要性。训练甲队、获取战绩、争取民心、制造军械,哪一样没有李洪涛的功劳?不说别的,制造军械这一项,李洪涛就将为少营节约至少二万两白银,或者用同样的花费,将每个队的规模扩大一倍。这样一来,少营五队将拥有二千五百名官兵的兵力,成为虎啸军第一大营。
想到这,朱孝信不免露出了笑容,这一倍的兵力,将是决定性的!
“五哥,你笑什么?”
朱孝信回过了神来,说道:“小妹啊,五哥现在都记得,小时候五哥跟其他几个兄长打架,你总是帮着五哥的。”
“这是当然,不管是谁,敢欺负五哥,我都帮你你教训他!”
朱孝信大笑了起来,比起其他几个兄弟,他更加看重这个比自己小不到两岁的妹妹。
****
趁朱孝信检阅部队,李洪涛从邓颐斐那了解到,他是在半路上遇到朱孝信的。
李洪涛没有想到朱孝信这么“积极”。离打下南虎口关才短短两天多,从虎口关到崮梁,快马也要一天才到。也就是说,朱孝信收到捷报后就立即赶了过来,中途没有任何的耽搁。
朱孝信来了还没什么,让李洪涛感到头痛的是,朱孝蕊那小妮子也跟了过来。
李洪涛甚至在怀疑,朱孝蕊是不是朱孝信的“跟屁虫”,可他心里有数,朱孝蕊可不是来看热闹的。
“李将军,真是可惜可贺啊!”朱孝信长叹一声,“孝信万万没有想到,甲队出师大捷,少营刚刚成立,李将军就送上了如此重礼,这让孝信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李将军了。”
“世子过奖了,甲队乃世子的嫡系部队,末将乃世子的部将,何言感谢?”
“对,对!李将军说得有理,不应该是感谢,应该是嘉奖。”朱孝信笑了起来,“父亲收到捷报后喜出望外,特派孝信前来劳军,只是孝信走得太急,所以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还要到甲队来白吃白喝,李将军可别见怪。”
朱仕珲那老小子会喜出望外?李洪涛压根就不信,他却笑着说道:“世子说笑了。对甲队官兵而言,世子能亲自来劳军,那是天大的荣幸。见到世子前来,官兵士气振奋,斗志大增,比什么粮草,军饷的都要管用。”
“李将军也说笑了,孝信真想送点什么给将军与甲队的官兵,只是……”朱孝信叹了口气,“少营才刚刚成立,甲队也是少营的主力,所以……”
“世子言重,甲队官兵誓死为世子效劳,世子再这么客气,那就是见外了。”
客气话也说够了,朱孝信朝南门那边看了一眼,说道:“好像甲队才与永盛军大战了一场?”
“正是如此,上午的时候,永盛军派兵反扑,甲队官兵才大战了一场,歼敌近三百,还杀了两个典军尉,七个参军尉,以及数十个什长与伍长。”
“又歼敌近三百!?”朱孝信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洪涛,过了一阵,才问道,“那甲队官兵有多少伤亡?”
“追击溃敌的时候,有两个兄弟受伤,其他的都安然无恙。”
“这……这……”朱孝信完全不相信了,“这怎么可能?”
李洪涛笑而不语,敌人的首级都在那呢,难道还有假?
“李将军,这次来了多少敌人?”朱孝蕊都忍不住问了出来,同时还朝李洪涛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
“这个……”李洪涛赶紧避开了朱孝蕊的目光,说道,“也不是很多,两个队,约莫五百官兵。”
“这个……”朱孝信迟疑了一下,“李将军不会是率军出关迎战的吧?”
“当然不会,现在到达南虎口关的也不过就七十个兵,除掉受伤的,也就六十多个。能够重创强敌,还得感谢永盛军。”这一点,李洪涛没有撒谎。
“感谢永盛军?”朱孝蕊立即露出了好奇的样子,“李将军的意思是,永盛军是主动来送死的?”
“差不多吧,来的是普通部队,大概是附近的驻军,装备低劣不说,官兵素质也不行。最重要的是,永盛军在关内有近二十台弩机,大概准备用来对付虎啸军,现在却为我们所用,如没有这些弩机,末将就算有三头六臂,恐怕也退不了这么多敌兵。”
朱孝信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如有近二十台弩机,借助城墙的保护,进攻的又都是最差的步兵的话,歼敌三百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甲队才两人受伤,就算是在追击的时候受伤的,这也太离奇了一点。
见到李洪涛说完就看着他,朱孝信这才反应了过来,说道:“李将军尽请放心,父亲已经基本上答应了将军的请求,这次特派孝信来劳军,等孝信回去之后,会尽快送来消息。”
李洪涛心里有数了。
朱孝信劳军是假,探听虚实是真。他不仅仅是来证实捷报的真假,还要来摸清楚虎口关这边的情况,然后朱仕珲才好做出决策。
想到这些,李洪涛在心里冷笑了起来。这一切都表明,朱仕珲根本就不信任老子,看来,迟早得翻脸,那就得做好翻脸的准备,不能做砧板上的鱼肉,要做,也得是切肉宰鱼的菜刀!
“李将军在想什么?”
李洪涛回过了神来,长叹一声,说道:“末将在想,这南虎口关是否守得住。”
“李将军不是才击败了反扑的永盛军吗?”朱孝蕊在旁边问了一句。
“骄兵必败啊!”李洪涛又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像上午打的不是胜仗,而是败仗。
朱孝信朝四周的军士扫了一眼。“甲队官兵并无骄傲的样子,李将军为何有此担心?”
李洪涛苦笑着摇了摇头。“世子,末将说的并非是个人的骄傲,是整个甲队的骄傲。”
“此话何讲?”朱孝信立即来了兴趣,他还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呢。
“甲队才夺南虎口关,接着击败了反扑的敌人。别说普通的官兵,现在末将都是信心大增,认为定能守住南虎口关,可是细想一下,情况并非如此。”李洪涛神色严峻的说道,“末将下午的时候巡视了一下关防,发现要守住南虎口关,至少得五百官兵,其中城墙上需要至少两百官兵,城门后需要两百官兵以准备反击,另外还需要一百官兵作为预备力量。就算甲队全部到达,兵力也远远不够。永盛军退去之后,必然再次组织力量反扑。到时候来的恐怕不是下营这类地方驻军,而是其主力部队,甚至是攻坚部队。在此情况下,别说区区六十余人,就算甲队全部到达,也不见得能够守住南虎口关。”
这次,朱孝信没有不解,实际情况确实如此。
“李将军认为该怎么办呢,难道要退回北虎口关吗?”朱孝蕊不懂装懂,可这句话正好问到了重点上。
“当然不行,南虎口关关系到晖州安危,后面就是万千晖州百姓,就算末将想走,甲队的官兵也不肯走。保境安民,乃末将与甲队官兵的义务,怎能为一己安危,弃百姓于不顾呢?”李洪涛这番话多半是说给朱孝信听的。
“可是……”朱孝蕊看了她五哥一眼,又说道,“不是还有北虎口关吗?”
李洪涛苦笑一下,没有开口。
“小妹,你就别胡说了。”朱孝信终于忍不住了,他转而对李洪涛说道,“李将军,五百民夫已经到达,粮草,银钱孝信会去帮将军催讨,修复北虎口关一事……”
“世子有所不知。”李洪涛再次露出了苦闷的神色,“那些民夫都是从北面逃到崮梁的难民。末将并非要批评时政,也绝不是对主公不满。为了晖州万千百姓安危,主公征调民力,修缮关隘,这是非常英明的决策。只是,那些民夫的亲人都在崮梁,就算末将答应给他们好吃好住,甚至给他们开工钱,奈何……”
“五哥,这怎么成?”朱孝蕊也不笨,一下就听明白了。“别人妻离子散,还要出力修关隘,这不……”
“小妹!”朱孝信的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当着李洪涛的面抨击自己的父亲,这是当儿女应该做的吗?
朱孝蕊立即闭上了嘴,可神色仍然非常不满。
“李将军,孝信今夜就赶回去,向父亲禀明此事,尽快将民夫的妻子儿女送过来,只是这么多人……”
“末将就算不吃不喝,甲队官兵就算天天饿肚皮,也绝不会让百姓吃苦受累!”
“这怎么成,李将军你……”朱孝蕊差点就说漏了嘴,她赶紧改口道,“你们还要守南虎口关,要是你们饿了肚皮的话,谁来守卫关塞?”
李洪涛迅速的瞟了朱孝信一眼,没有急着开口。
“此事好办,赈济难民本来就是节治府应该做的事情,怎么能让李将军个人承担?”朱孝信思考了一下,说道,“这次少营自造军械,李将军功劳最大。本来父亲就给了孝信置办军械的经费。回去后,孝信立即派人把银两送来,李将军权且看着买粮买布,安顿下这些难民,至少也要等到开春之后,他们才会返回家乡。”
“世子,这怎么成……”
“既然孝信是少营统帅,就有权利决定少营经费的支度,此事不用李将军操心。”
见到李洪涛又要开口,朱孝蕊赶紧说道:“李将军就别说了,这也是五哥的一片好意,五哥爱民如子,百姓受苦,五哥心里也不好受。五哥,我说的是吧?”
朱孝信这才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对嘛,总算说了句好听的话。
“这样……”李洪涛仍然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末将替百姓感谢世子的大恩大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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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渊寨。
沈丰岳与十几名山寨头目激烈的讨论了一个下午。草草吃了晚饭,十多人又聚在了一起。
这十多个都是附近规模在一百五十人以上的山寨头目,与沈丰岳都有数年,甚至十多年的交情。虽然各寨之间并不是风平浪静,但也算得上是唇齿相依。自从数年前沈丰岳被推举为各寨总头目之后,沈丰岳秉公断事,用极为漂亮的手段处理了几起山寨之间的纠纷,赢得了众人的仰慕。加上黑渊寨乃这一带规模最大的山寨,沈丰岳在其他寨主心目中的地位那可不是一般的高。
“这李洪涛确实是个人物!”开口的是一个接近四十岁的中年人。“仅攻打南虎口关的行动来看,此人不但勇猛善战,胆识过人,心计也极为了得。”
“林兄弟此话怎讲?”另外一人立即问道。
“之前,李洪涛与我们约定,由他诈开关门,然后我们率人马杀入。如此一来,南虎口关内的粮草物资,怎么说也得分我们一半,那些缴获的军械,也得分我们一半吧?这下可好,李洪涛自己率队打下了南虎口关,与我们没有任何干系,大家不都白跑一趟吗?”
“为了区区粮草军械,林兄弟也不免太小气了吧?”又一个寨主开口了。
林姓寨主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如果大家认为李将军乃小气之人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见到还有数人抱有同样的观点,沈丰岳开口了,“沈某在世五十年,落草十余年,不管是虎啸军,还是永盛军,沈某打过教导的军官统帅也不少,李将军还是沈某见过的第一个豪爽的军人。”
“确实如此,那李……”
沈丰岳瞪了眼大儿子,又说道:“以沈某看,李将军独力拿下南虎口关,恐怕有两个原因。一是不想看到我们的兄弟伤亡,毕竟刀枪无情,到时候如果出现误伤的话,兄弟们流点血是小事,搞出误会,坏了和气,就是大事。其二嘛,恐怕李将军自己也没有想到,永盛军一触即溃,那么不经打,等我们赶到时,战斗就已经结束了。我想,各位兄弟心里也有数,军队作战不比我们平常劫掠,只要打起来,就是敌死我亡,不是想停就能停下来的。不知道各位认为沈某这番分析如何?”
“沈大哥说得确实有道理!”
“我看也是如此,李洪涛豪情万丈,不像是宵小之人。”
……
众人纷纷表达了类似的观点。连开始那个表达不满的林姓寨主也不得不点头承认。
“既然如此,我们今天就定下个调子。”沈丰岳扫了众人一眼,“沈某年事已高,这几年很少出寨,平常更少与众位兄弟联系。沈某的十个子侄都愿意投效李将军,因此沈某决定接受招安,跟李将军奔个前程。各位如愿意与沈某一道前去,沈某别的不敢保证,李将军如何对待黑渊寨的兄弟,就如何对待各寨的兄弟,沈某绝不占半分便宜。如果愿意留下来,沈某也不强求,只是这总头目嘛,沈某也当不得了,还得请各位兄弟另行推举。”
大堂里一下就热闹了,十多个寨主纷纷议论了起来。
“在大家做出决定之前,沈某有个不情之请。”沈丰岳站了起来,走到了大堂中央。“这些年来,沈某势单力薄,能有所作为,都是各位兄弟的抬举与支持。时至今日,沈某想请各位许下个诺言。虽然今后大家不在一条道上混了,但是今后难免不会相见,沈某还望那些愿意留下来的兄弟看在这些年的交情份上,高抬贵手,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这番话,沈丰岳拿捏得极有分寸,先是讲情谊,后面柔中带刚,加上他在各寨竖立的威信,其意义非同凡响。
在沈丰岳回到位置上的时候,下面的寨主也讨论得差不多了。
“沈大哥,我们流云寨愿意跟沈大哥一起去投效李将军!”
“对,我们飞鹰寨也愿意追随沈大哥一起投效李将军!”
……
不多时,就有十一个寨主表示愿意追随沈丰岳,只有四个寨主没有表态。
沈丰岳又等了一会,见那四人还没有开口,这才说道:“既然大家愿跟沈某去投效李将军,今后大家一口锅里吃饭。只不过,各位要追随的不是我沈某,而是李洪涛李将军,希望各位兄弟能够明白这一点。”
“沈大哥,这是什么话?我们追随你这么多年……”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人立即叫了起来。
沈丰岳压了压手,说道:“沈某此话并不是不认各位兄弟,希望各位兄弟明白,投效了李将军之后,我们不再是啸聚山林的山贼,而是官军,是普通的百姓。官军就得遵守军纪,百姓就得遵守王法。各位在南虎口关都已见到,李将军爱护士卒,治军严明,今后我们更得约束自己,这样才叫真正的投效!”
众人又是一番议论,最后都接受了沈丰岳的观点。
“至于想留下来的,沈某不会强求,只是希望四位兄弟能够看在这几年的交情上……”
“沈大哥放心,就算我们暂且不去投靠官军,今后在道上见了,只要是沈大哥的队伍,只要是李将军的队伍,我等绝不会有任何非份之想,非份之为。为此,我们甘立血誓!”
沈丰岳让人取来了五碗酒。“沈某也歃血起誓,今后不管为贼为官,沈某绝不会损害到各位兄弟的利益,各位兄弟的利益就是我沈某的利益。”
五人同时割破了手指头,在五碗酒里各滴了几滴鲜血。
“违此誓言者,人神共愤,天诛地灭,人人得而诛之!”
说完,五人同饮下了血酒,立下了血誓。
随后,四位寨主也不好多留,主动告辞了。
与十一个寨主讨论了去投奔李洪涛的细节事宜之后,沈丰岳就派人送他们返回各自的山寨。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沈丰岳没有去休息,做出了这么重大的决策之后,他也睡不着。
这是落草之后,十多年来,沈丰岳做出的最重大的一个决策。当初,他是带着全村人落草为寇。这次,他带着全寨人投效官军。完全相反的两条路,当初沈丰岳没有犹豫,现在沈丰岳也没有后悔。
与李洪涛详谈之后,沈丰岳就想到,这是在他有生之年“洗白”的最佳机会,甚至是最后机会。让沈丰岳做出决定的不仅仅是李洪涛开出的优厚条件,不仅仅是李洪涛表现出来的雄才大略,也不仅仅是李洪涛那支部队的强悍实力。
在做出决定前,沈丰岳最担心的是十个子侄的态度。李洪涛走后,他与十个子侄谈过,让他欣慰的是,十个子侄都赞同投靠李洪涛,都打算到李洪涛的军队中效力。就连被李洪涛打伤的沈虹奇都积极支持。这解决了沈丰岳的一个心病,只要这十个子侄认同,黑云摘其他人也不会有别的意见。
说白了,沈丰岳不可能没有私心。在投效了李洪涛之后,如果子侄对此不满的话,他在世的时候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在他之后,他就不敢保证了。以李洪涛的为人,手腕,还有所表现出来的王霸之气,恐怕任何与其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那些心怀不满的子侄恐怕都不会落得个好下场。留在山里,他们还能苟且偷安,如果投效李洪涛的话,则是自投死路,沈丰岳绝不会亲手将自己的子侄推入火坑。
正是如此,沈丰岳才会如此重视十个子侄的态度。
沈丰岳也很重视女儿的态度,沈虹菲并没有任何反对意见,还是最积极的支持者。
“父亲,这么晚了,还睡不着吗?”
沈丰岳长叹一声,笑着转过身来。“是啊,才做出了这么重大的决定,父亲怎么睡得着呢?”
“其实,父亲早就做出了决定吧?”
沈丰岳微微点了下头。“还是女儿最了解父亲的心思,你怎么也没有睡?”
“还不是一样,父亲都睡不着,虹菲怎么睡得着呢?”沈虹菲笑着靠在了父亲身边。
“明日,你也到天地堂来。”沈丰岳迟疑了一下,“过几日,我们就要去投靠李将军了,这几日你也要多留点心,特别是那些老人孩子……”
“父亲就放心吧,虹菲已经做好了安排。只是虹菲觉得,等李将军那边安顿了下来,再让大家陆续转移过去,不然这么多人一起涌过去,李将军还不忙得焦头烂额,现在李将军他们才占领了南虎口观,恐怕……”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么快胳膊肘就向外拐了?”
“父亲,你说什么呀……”
沈丰岳大笑了起来,沈虹菲则红着脸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