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奴奴小声的,怯怯的问道:“把饭拿回家去,让我阿婆先吃?——我一定会把陶碗洗得干干净净,再给先生还回来的!”
萧珪笑着点了点头,“我和你一起去,给你阿婆送饭。”
“不不!不能劳烦萧先生!”奴奴的两只小手儿一同挥摆起来,“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萧珪道:“积雪消融道路泥泞,万一你又摔跤了怎么办?”
奴奴连连眨巴着眼睛,脸上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小声道:“我会小心的……”
萧珪呵呵直笑,另外拿来两个陶碗将饭与汤都盖得严实了,又取了一个木质的食盒将它们都放了进去。
“奴奴,我们走吧!”萧珪提起了食盒。
“拜谢萧先生……”奴奴又跪了下来,给萧珪磕头。
片刻后,两人出了门。
萧珪看了一下外面的情景,院子里面倒是打扫干净了,很好走人。但是院子外面的积雪正在融化,颇为泥泞。
于是走下阶梯时,萧珪将食盒换到了左手上,右臂一把就将奴奴抱了起来。
“呀!”奴奴猝不及防的惊叫了一声。
“路上很滑,要有木屐才好行走。我抱你。”
奴奴稍稍的挣扎抗拒了一下,也就没再乱动了。脸蛋儿红扑扑的,小声道:“萧先生,你真好。你将来,一定会大富大贵!”
“哈哈,那就承你吉言了!”
萧珪一手提食盒一手抱奴奴,仰天大笑出门去。
这些日子以来,萧珪第一次这样开怀大笑。
实际上,他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的开怀畅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奴奴给萧珪指了一个方向,说她家就在那边。
萧珪朝那方一看,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徐里正家的豪宅。离它不远即是大片的田土。
田土挨着河边有一溜儿低矮的茅草泥胎房,奴奴和阿婆就住在那其中的一间房中。
倒霉书生的记忆告诉萧珪,那里就是徐里正的田庄。常住在那里的,都是一些租种他家田土的佃农。
“奴奴,你家是佃农吗?”萧珪问道。
“我阿公曾是佃农,但是他害病死了……”奴奴的眼睑儿都低垂了下去,声音也变得细细的,“家里只剩我和阿婆,没有力气,种不得田。”
阿公,即是爷爷。
萧珪看到她这副伤心的小模样,都不忍心再打听她父母的事情了。
两人走了一阵,正要挨着徐里正的院墙走上田梗,冷不丁的身后传来一声响:“萧先生!”
萧珪扭头一看,是徐里正。他大约是刚吃完了晚饭,正领着一个十几岁的漂亮小妾出来遛弯。
奴奴突然变得很紧张,“萧先生快放我下来!”
萧珪问道:“你很怕他吗?”
“快,快放我下来……”奴奴都在用力挣扎了。
萧珪只好将她放了下来。
徐里正已经走了过来,满脸的好奇神色,问道:“君逸,你抱着这个小扫把星,是要去哪里呢?”
小扫把星?!
萧珪不由得皱了皱眉,奴奴则是连忙藏到了他的身后去。
徐里正一眼就盯上了萧珪手中的食盒,“提的什么,好香啊!”
萧珪淡淡的回道:“些许吃食。”
徐里正身边的小妾吸了吸鼻子,小声道:“阿郎,好独特的香味。像是羊肉,又似乎与我们平常所食的羊肉味道不大相同。是用了什么独特的佐料吗?”
大唐的奴婢家仆,习惯用“阿郎”一词来尊称家主。这小妾想必是身份低微,都没敢称呼徐里正为夫君。
“妇人就是短视。”徐里正字正腔圆的说道:“若将川蜀所产的小茴香与八角大茴香加上盐巴与晒干的苵萸,一同碾得细碎混合起来,用以烤肉,便有如此异香。”
萧珪笑而不语,小茴香与八角都是大唐本土的产物。拿它们与胡椒孜然相提并论,就好比是铁石比之于钻石。
“真的吗?”小妾讷讷的小声问道。
“不信你问萧先生!”徐里正道:“君逸,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萧珪只是笑了笑。
小妾似乎还偷偷咽了一口口水,“我还没有吃过这样的烤肉呢……”
徐里正瞪了她一眼,“别再丢人现眼。明天就烤给你吃!”
萧珪道:“若无他事,萧某就请告辞了。”
“君逸,等一下。”徐里正看了看他手中的食盒,又看了看藏在他身后的奴奴,说道:“你不会是,要去尹老婆子家里吧?”
奴奴似乎更紧张了,在萧珪身后缩成一团,都不敢再冒头。
“尹老婆子”,想必说的就是奴奴的奶奶了。
萧珪不动声色,回道:“正是。”
徐里正好奇道:“莫非,你还想请她们一起吃烤肉?”
“对。”
徐里正笑了。
笑容之中,尽是富人特有的刻薄。
“萧先生,真是菩萨心肠啊!”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先生好走。”
“告辞。”萧珪转身,抱起奴奴准备离去。
“咦!”徐里正怪叫了一声,说道:“萧先生怎的又将她抱起来了?”
萧珪心中更是不爽,既不搭理也不吭声,抱着奴奴只顾朝前走。
加特林却是不依不饶在他身后一阵喷:“萧先生,你最好是把她放下来,别挨着她。这个丫头真是个小扫把星,接连克死了她的阿公和阿爷,连她亲娘都不要她,跟着别人跑了。”
奴奴低低耷下了头,开始轻声的流泪抽泣。
萧珪站住脚,扭过头来说了一句:“徐里正,请不要再说了。”
徐里正还觉得自己挺委屈,争辩道:“君逸,我可是一番好意。”
奴奴两只冻红的小手儿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萧珪不想再跟徐里正多说一句话。只是看着他,双目微微一眯,眼中悄然绽出一抹,凛冽杀气!
从来只在穷乡僻壤称王称霸的徐里正,哪里见识过,在战场上用生命与鲜血喂养出来的,真正的杀气?
就这一抹稍闪即逝的轻微气息,让徐里正感觉周身泛寒如芒在背,连心跳都加剧起来。再看那穷酸书生,他身上似乎有一股滚滚如巨涛的惊人气势,正铺天盖地杀气腾腾的袭卷而来。
徐正里不自觉的绷紧身体握起了拳头,瞪着眼睛,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