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清早,萧珪才刚刚起床正在穿衣服,突然有一大群村民,朝他的院子这边涌了过来。
阿木正在汲水,见状立刻放下水桶,挎着他的刀往院门口一站。
那些村民们立刻止步,全都停在了离院门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胆战心惊的看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阿木。
萧珪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穿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
奴奴连忙跑来,说道:“先生,外面来了徐里正的妻子和他的家人,还有很多姓徐的人。徐贵他爹都在呢!”
“我知道了。”萧珪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奴奴面露一丝惧色,“好多人,我怕……”
“不怕。”萧珪轻轻的拍她的脸蛋儿,微笑道,“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奴奴点了点头。
萧珪牵着她的手,从客厅里走了出来。
他刚一现身,徐里正的妻子熊氏就跪了下来,大声的喊道:“萧先生,我求求你行一行好!饶了我家夫君吧!”
在她旁边也有另一些人跟着跪了下来,也都一起磕头。
很多村民都跑来围观,人还渐渐的越聚越多,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幼都朝这边涌来。
韩滉也是刚刚才起床。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他惊讶的跑到萧珪身边,“萧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萧珪道:“六郎,你只管去洗漱收拾,不用管这些事情。”
韩滉有点担忧的看了看外面那些人,点了点头,“好吧,先生多加小心。”
“没事的,你去吧!”
韩滉走了。
影姝走到了萧珪的身边来,小声的说道:“先生,他们好像是要发起围攻了哦!不如,让我去处理吧?”
“哪能事事,都让你帮我处理。改天你走了,我怎么办?”萧珪道,“这么多的乡亲都来了,我必须亲自出面。”
“但是徐里正,毕竟是我叫田县令抓走的。”影姝道,“我陪先生一道去吧?”
“好,你来吧。”
说罢,萧珪就牵着奴奴走向了院门口。
那些跪着的人,磕头磕得更厉害,喊也喊得更凶了。
“阿木,你让开吧!”萧珪道,“让我跟这些乡亲,说几句话。”
阿木静默无语的退到了一旁,但气势并未退去半分。那些村民盯着他腰上那一把自带冷漠杀气的横刀,全都不敢妄动。
熊氏已经哭了个满脸花,跪在地上哀求不止,“萧先生,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不对。求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家夫君吧?”
“夫人,起来说话。你们都起来吧!”萧珪道,“乡里乡亲的,有事都好商量,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
“萧先生不答应,我们可不敢起来啊!”熊氏一边作揖,一边大声嚷道。
萧珪不由得皱了皱眉,看起来他们是在哀求于我,但实际上却像是在要挟。
这时,影姝说话了。
她不再微笑,神情变得十分的冷漠,淡然道:“萧先生,就让他们跪着吧,毕竟是你救了徐里正一命。让他举家跪谢于你,这也是应该的。”
众人都吃了一惊,“这姑娘说什么?”
影姝朝前走了一步。
站在靠前位置的那些村民,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的熊氏等人,则是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喘。因为他们知道,昨天就是这姑娘叫田县令抓走了徐里正。这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她好像……真的很可怕!
“你们听着。”影姝说道,“如果不是萧先生念在同乡之情的份上出言求情,徐里正绝对是死路一条。你们这些人,也不会有机会跪到这里来闹事。”
熊氏连忙喊道:“家夫究竟何处得罪了姑娘,姑娘竟要如此狠心对付他?”
“你错了。要对付你丈夫的不是我。更不是萧先生。”影姝冷冷的看着熊氏,说道,“是大唐的朝廷,和大唐的律法!”
熊氏叫道:“家夫所犯何罪?”
“非法兼并土地。”影姝说道:“他一人独占千亩良田,严重触犯了均田之制。土地是我大唐国家的根本,京城的宰相尚书都没他那么大的胆子,如此肆意妄为的侵占他人土地。”
熊氏连忙叫道:“那些田,可都是你情我愿、真金白银买来的。这也能犯罪呀?”
“当真是你情我愿,真金白银吗?”影姝冷冷一笑,“旁人我不敢说,奴奴家里的田土你们是怎么夺去的,要我提醒吗?”
熊氏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萧珪身边的奴奴。
奴奴吓得往萧珪身后藏去。
萧珪拉着她的手将她牵出来,“奴奴,不怕。告诉大家,徐里正是如何占了你家的田?”
奴奴仍是有些局促不安,但在萧珪的鼓励之下,她终于是壮起胆子,说道:“我阿爷生病的时候没钱去治,徐里正就借给我们钱,让我们去抓药。后来我阿爷还是死了,徐里正就来讨帐,加了好多好多的利息,比借给我们的钱多了好几倍。我们还不出来,只好把田抵给了他。当时徐里正还要抓我娘过去一起抵债呢,我娘害怕就逃走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奴奴伤心的哭了起来。
萧珪将她抱了起来,安慰她,“奴奴不哭,我一定会把你娘,给你找回来的。”
奴奴却是抱着萧珪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我想我娘!我要我娘,呜呜……”
村民都安静了下来。
熊氏也低下头,不再嚷嚷了。
影姝说道:“一千多亩田,徐里正都用了一些什么样的手段侵占而来,有多少人被他整得家破人亡,想必在场的乡亲比我更加清楚。在我看来,他这样的人真是死一百次也不嫌少。从律法上讲,他也够得上杀头抄家,举家流放了。”
全场变得静悄悄的。熊氏一家人也都跪着,说不出话来了。
萧珪道:“影姝姑娘,你先退下吧!”
“是。”影姝施了一礼,乖乖的退到了萧珪的身后。
萧珪抱着奴奴走上前一步,说道:“熊夫人,萧某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我的日子,从来没有想过要与谁为敌。但是徐里正偏却看我不顺眼,时常有心害我。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事情都已闹到了这个份上,熊氏也是无奈的叹息,“我也劝过他很多次了,叫他不要针对先生。可是他,不听啊!……现在只求先生大人大量,莫要与家夫那个小人一般见识,饶了他吧!”
说罢,熊氏又带着她的家人磕起了头来。
萧珪沉默了片刻,轻叹了一声,说道:“其实你们求我没用,因为萧某人从来不想与他一般见识。倘若我真要针对于他,他都熬不到今天。”
熊氏等人都吃了一惊,愣愣的看着萧珪。
萧珪说道:“方才影姝姑娘说的都是正理,徐里正实在太过贪婪了,强取豪夺那么多的田产,非但是不得人心,还严重触犯了国家律法。现在就算我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那也是没用了。你们要想救他然后自救,只剩唯一的一个办法。”
“先生,什么办法?”熊氏急切的问道,“你倒是教一教我啊?”
萧珪说道:“把你们徐家,强取豪夺而来的那些不属于你们的田产,全都退还给原来的主人。”
“啊?”熊氏一愣。
“我言尽于此。”萧珪道:“要田还是要命,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萧珪就抱着奴奴走了,影姝也跟着一起离开。唯有阿木仍旧挎着他的横刀,一夫当关的守着大院门口。
熊氏和她的家人,立刻吵作了一团。
“把田退了吧,性命要紧啊!”
“才不要听他胡说,这田占了许多年,从未听说有什么不妥。”
“现在人都被捉了去,你还说这种浑话?真是要田不要命啊!”
徐大富和另外一些徐姓的宗亲,都在一旁帮劝或是出主意。
其他一些围观的村民也都没有散去,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其中不乏有一些人是被徐里正夺了田产的受害人,他们尤其关注徐家人的下一步举动。更有一些人聚在一起悄悄的商量,说万一徐家人被逼急了想要对萧先生不利,咱们可不能坐视不管!
院子外面,顿时变得热闹非凡。
院子里面,奴奴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红着眼睛看着萧珪,可怜巴巴的说道:“先生,我们真能找回我娘吗?”
“一定。”萧珪轻轻的抹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微笑道,“相信我,我一定把你娘,给你找回来!”
“先生最好了。”奴奴抱着萧珪的脖子,把脸蛋儿贴在他的脸上,笑得甜甜的。
影姝看了看院外,说道:“先生,公道自在人心。我看那些围观的村民,多半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就怕徐家的人过惯了好日子,让他们主动退还田产,那比割他们的肉还要难。”
“他们不主动退,自会有人逼着他们退。”影姝道,“到那时可就不是割肉那么简单,好歹也要砍几颗头。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莫非不明白么?”
“道理,其实谁都明白。”萧珪道,“但总会有人心存侥幸,认为道理偶尔会在自己身上失效。”
影姝摇了摇头,“这样的人,便也死得不冤了,不值得同情。”
萧珪呵呵一笑,说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我就说吧!”影姝面露笑容,伸手去摸奴奴笑嘻嘻的脸蛋,声音甜甜的说道,“萧先生,最适合做官了。”
这时,院外的徐大富站了出来,大声说道:“萧先生,我熊大嫂答应,主动退田了!”
萧珪还没做出回应,院外突然响起一阵欢呼之声。好多人开始拍手相庆,甚至激动的抱在了一起放声大哭。
“看到没有,这就是人心所向。”影姝伸手将奴奴抱了过来,说道,“萧先生,你快过去和他们说几句话吧!”
萧珪笑道:“影姝姑娘这是逼着我,在轩辕里扬名立万了?”
“没办法。”影姝微笑道,“萧先生实在是太适合做官了。”
“好了,你不要再说这回事,我过去就是了。”萧珪摇头而笑,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