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什么感受?世上怕是没几个人说得清。天青观中,李亦邪施法送我下阴之时,我还以为如果将来百年之后,怕也是类似的感觉。
但是当真正亲历,才会发觉,其实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当我亲眼看着妖童子以手中银刀砍掉稻草人头颅时。我就意识到,当真是极恶毒的咒诅,妖童子已经完全不顾因果的限制,居然对我直接用那等恶咒。
不过仔细想想,还是我轻敌了。对于一般的法师,当然不敢轻易下咒害人。即使使用,更多也是惩罚性质,极少有直接弄死一个人的,倒不是咒力做不到,实在是这样有伤天和,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驱使鬼神为自己所用,就要承担鬼神对自身的反噬。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妄想以咒法逃脱天地正道,是不可能的,否则这昭昭天道如何维系?自古当皇帝的不都是那些法力高深之人吗?
更何况世间还有神力庇佑,像是玄门的《玉枢宝经》就有说:“季世末法,多诸巫觋,邪法流行,阴肆魇祷。是故上清乃有天延禁鬼录奸之庭,帝由束妖考邪之房。能诵此经,其应如响。”
佛门的《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也有说:“咒诅诸毒药,所欲害身者,念彼观音力,还着与本人。”
所以滥用咒诅,实际上不一定都能伤害他人,还有可能祸及自身。除非真是奸恶之徒又有大势,与法师有极深的仇怨,才会使用。但如果对方也是修行者,往往也会有方法躲避护身。
可我怎么就没想到,妖童子这样的存在,怎么会在乎报应?他甚至敢夺舍胎儿,杀生害命,堪称无恶不作的典范,还会把怕手下多一条命?我居然没有任何准备,真是失策。特别我还曾落到他手中,即使没有我的生辰八字,怕是他也收集了我的头发指甲之类,要施咒几乎没什么阻碍。
身子一轻,意识便消失了。当我恢复了一点意识后,只觉身在黑暗中,没有身体,没有感觉,没有时空变化,万物俱无所踪。但我又有了那么一点灵识,只是不知身在何处。
“守一……”
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唤我,但我想不起来那是谁的声音,只知道非常熟悉,是谁呢?谁在叫我?努力的想着。
“是我呀,不记得了吗?”几乎是我意识一动,那个声音便感应到我所想,回应道。
恍然,是黄衣少年啊,心里突然生出莫名激动。果然如我所料,杀生还在,他的灵识犹存,经过这么久,我终于确认了这事。
“太好了,你还在!”
我激动的发出呼唤,太久不见,几乎我都以为他已经消失自天地间。纵使杀生剑重铸,也换不回曾经的黄衣少年了。
“你却要死了……”
他的声音透着悲怆,仿佛已经站在葬礼之上,正在与逝去的友人对话。
当我意识逐渐复苏,实际上我已经想起了之前的事。最后的画面是妖童子砍下手中草人,下的即死的诅咒。
“只是要死了?还以为我已经死了?”努力让我的语气轻松些,就像我能接受这件事一样。可无论我怎么遮掩,发自本心的怀念,不舍,那些亲人、朋友的脸逐次闪过我的眼前。
二爷爷、师父、闾丘鸣、李鸿兴……
无数的人,都是我记挂想念的,谁知道我最后却倒在了这里呢?天命难违吧。
“你想死吗?”杀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有些无奈:“世上谁真正想死?夫人不欲生而不能不生,不欲死而不得不死。谁能逃得掉?”
“还活下去,你身上的重担便会越来越多。魔种根深,你需要背负的也会越来越重。若是就此而去,反倒逍遥自在。”杀生缓缓的道。
魔种?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师叔李显初说过,师父之所以去往月见城,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在于师父已经没了念想,甚至希望因此而解脱。想来这魔种纠缠,世事烦琐,确实累心。若是就此去了,我自认这一辈子不敢说修行有成,也没什么恶事,去月见城茅山上清中继续修行,倒也算逍遥自在。
“想要离去吗?我会陪着你。”杀生笑道,我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欢喜。
但我还是想着师父,想着那些世上让我留念之人,最后定格在闾丘鸣的脸上。那个女孩,分道扬镳时多么决绝的脸?我真的还想再见见她,甚至我想找到她,帮她化解六天故气的牵绊,否则有一日她坠入六天缠缚,该多么可悲?
“杀生啊,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有机会不死吗?还能留下来?”我敏锐的捕捉到他话语中的逻辑。也不知为何,现在我的脑子转的比以往还快。
“只要你愿意”杀生道:“你愿意就能留下来。”
虽然没有详细解释,但我倒是相信他的话,不过我又问:“你很不想我活过来?”
“只是看见了你将来的辛苦,不愿意你承受更多。”我终于明白,杀生语气里的悲怆不是怀念我,而是他似乎感应到我的未来,他在为我将来的辛苦而悲伤。
“但我,还是想回去,我还有很多事想做。何况我也不该把师父一个人丢下。”我苦笑着对杀生回道:“能告诉我怎么回去吗?”
久久的沉默,没有回应,等得我心里有些许焦躁,我喊道:“杀生,你还在吗?”
终于,他回我道:“如果你想回去,我始终会陪着你,直到一切的尽头。”
随着他话音落下,忽然间,天地间的黑暗里,逐渐生出色彩。我似乎感受到身体有了重量,逐渐沉淀下来,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吸!”
一口清气冲入肺腑间,我似乎长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天边已是黄昏,我依旧在赵村之中,四边都是熟悉的房屋。
“醒了,他醒了!”
李鸿兴在我身边,扶着我,开心的笑道。他的身边只有赵良柱村长,木讷的看了我一眼。从他的双眸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丝丝愧疚,想来他也后悔了。
挣扎着坐起身,我问李鸿兴道:“妖、妖童子呢?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还活着?”
李鸿兴有些为难的神色,他眼睛往外瞟,我连忙顺他的眼神看去。
此时,正是一场惊天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