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前酆帝写到第二段时,空中那字体已组成了一颗龙首,看上去凶猛无比,像是一条巨龙待现了。
而沈卫也开始写第二段。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飡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白泽看沈卫那一些字体,还是未露出眉目,就问龙婩:“夫人,少爷这要组个什么神兽与那前酆帝相斗?”
“我也分辨不出,但此为他脑中所想而成之物,想是他有信心的吧。”
有没有信心,龙婩也不知道。那边前酆帝的字光华之盛,还要超过沈卫这里,想必斗起来,还是要看这字行不行吧。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前酆帝连写二段,那空中龙形,已出现了半截身子,两只龙爪亦浮出来了,背上银鳞片片,凶猛无比。
沈卫看了眼,也不着急,从容自若,继续往下写。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此时,龙婩方才看到一颗脑袋像是鱼头。
她不禁摇头,人家是聚字成龙,你聚字成鱼?这龙吃鱼,岂非是易事?
“哈哈!”
连那前酆帝都笑了,此子不知好歹,自己与他斗书,已是放了他一马,谁知他却胡闹瞎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迭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前酆帝速度一加快,连写三段之后,那银龙之形已至大成,只还剩下最后面的龙尾一截。
那九爪具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而沈卫那边也还只有一半截的鱼头。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龙婩等得都不耐烦了,一个前酆帝,能有什么能为,不如直接杀了。
白泽拦住她:“夫人不可,这是在斗书,要是打扰了,会害了少爷名声。”
“名声个屁,要是人死了,要名声有何用?”
白泽一噎,不知怎么说好。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国治民,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又是三段,空中银龙一震,全身已现,前酆帝看沈卫还在写,那半个鱼头在那摇来摇去,就失笑道:“我等你吧。”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夫人,你看这鱼头终于出来了!”
龙婩抬头看着那丑怪的鱼头,不知该好笑还是好气:“等着吧,身子呢?”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热。是其尘垢秕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尧然丧其天下焉。”
到得这段,那鱼身才开始露出,前酆帝真想坐下好好的喝一碗茶,等着沈卫。
龙婩也在想,这前酆帝所化银龙,竟能保持这般长的时间?那他岂非境界高出许多?
“你也别多想,我本就不是被击败的,我是让位给了那想挑战我的酆王。”
前酆帝看她眼,就知她在想什么:“我做得烦了,有人接手,自是好事。”
“原来如此。”
再看沈卫,还在继续写着。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这时那鱼身才算露出大半截,可鱼尾还不见,字亦不够组成鱼尾。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到得此时,鱼尾方成,而沈卫竟把《南华经》中内篇的逍遥游第一都写完了。
瞧着空中所组成的鱼,与银龙相比还要小一些,前酆帝刚要想笑,突然那些字体一变,竟然体积扩张数倍之多,一下将银龙比了下去,甚至那银龙不如那鱼的身子一半。
龙婩突然想到什么,不由大笑:“你以为这是鱼?这是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