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天占地不占己，这是规矩。但是此时此刻，沈卫却情不自禁地想要给自己占上一褂，来看看此次京城之行到底是凶还是吉。
这世道，已然乱套，所有人都在为自己谋着出路，沈卫也不例外，本来设想京城事了就回崂山清修，若实在不行就去终南山建个石屋避世。可现在看来，这事儿怕是成不了了。
锁龙井一事，牵连甚广，广到了沈卫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地步。
有朝廷，有阴司，还有僵尸，这一环接一环的问题就像是那套子，套得沈卫喘不动气。
望着灶台里跳动的火焰，沈卫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这不灭火，好灭，一泡童子尿就可以。可灭了之后呢？这并不是让沈卫最为难的问题。而是这个问题解决之后呢？回到京城之后呢？
“怕了？”赖青乌不知何时来的，看样子已经在一旁打量了沈卫好一会儿。
沈卫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苦声说道：“往大了说，我就是一个看锁蛟井的。往小了说，我就是一个破邪道人。这国家大事、天下大事、阴阳大事……真是处理不来啊。”
“你又妄自菲薄了。”说着话，赖青乌往灶台里添了把柴，让那火烧得更旺了。“想我赖青乌是何许人也？能让我心甘情愿鞍前马后的岂会是凡夫俗子？”
沈卫白了赖青乌一眼，悻悻地说道：“你是混吃混喝好吗？”
赖青乌一脸臭屁地说道：“真是笑话，你觉着我缺钱吗？”
沈卫不屑地说道：“那你还混吃混喝！”
赖青乌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只是给自己一个替你卖命的理由罢了。要是连吃喝都没有，我赖青乌凭什么要帮你卖命？”
“你帮我？卖命？”沈卫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赖青乌，忽然间他发现今天的赖青乌与往常不同，今天的他脸皮明显比平常要厚！
赖青乌面无表情地说道：“大清必亡！”
“我知道。”沈卫轻轻点了点头。
赖青乌不解地问道：“知道你还纠结什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是了。”
沈卫苦笑着说道：“我的赖大公子，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这烟囱里关着的是什么吗？你知道那锁龙井里锁着的是什么吗？你知道这两件事背后还有什么事吗？”
赖青乌耸了耸肩膀，从容不迫地说道：“你管它是什么，反正大清朝要亡了。”
“你反复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沈卫好奇地看着赖青乌。
赖青乌抬头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偷听后才凑到沈卫耳边说道：“量劫将至，无为之人皆混世，有为之人皆避世，大为之人皆借世。”
闻听此言，沈卫脸色大变，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赖青乌，他想不到这家伙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又或者说心肠竟然如此歹毒。
所谓借世，指得是借世间气运！
国要亡，这气运必散。
国亡了，百姓苦，气运必遣。
百姓苦，苍生难，万气皆衰。
这本是天道，却有歹人借机收敛这世间万物的气运来充实自己，这便是赖青乌所谓的借世。
借世一事，说不出来好坏。但古往今来借世之人，无一不是大贤，比如那姜子牙，再比如那姚广孝，但他们所有的也只是名而已，真正的苦处只有自己知晓。
赖青乌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有什么毛病，我很清楚。你想要什么，我也清楚。放着这白白的机会不用，我就不懂你了。”
沈卫面带自嘲地笑道：“是啊，明明一身毛病，明明自身难保，明明机会就摆在眼前，可我……就是下不去手啊！”
赖青乌笑道：“心慈手软，可不像你的作风。”
沈卫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心慈手软？呵呵，沈卫可不是这种人。
想想当初玉秋影每天受多大的罪？每日都是死去活来，有多少法子能让她免受痛苦，可是没人去做，为什么？因为玉秋影不愿意，不答应！
用玉秋影的话说，生死轮回皆是命数，何必为了自己的命而改别人的命？况且，难道改了命就一定是好的吗？
就是因为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才没有人去做那逆天之事。
赖青乌悠然起身，平静地说道：“你不逆天改命，不代表别人不想。趁着乱世逆天改命的人多了去了，你不做，早晚有人做。何必让这好处落在别人手里？你若是愿意，我现在就去崂山修整你家祖坟。”
沈卫笑道：“算了吧，自己的命数还是自己悟吧，若是什么事都依靠外力，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赖青乌无可奈何地说道：“算了，既然说不过你我也就不劝你了。我来是跟你辞行的，家里有事，让我回凤山。”
“这么急？”
“嗯，人就在外头。”
“看来你家里人，对你还是挺上心的。”
“呵呵。不多说了，我先走了。将来有机会……再见吧。”
“路上小心。”
沈卫并没有将赖青乌的离去当回事，这家伙又不是第一次回去。
只是赖青乌，却是在走进小道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沈卫一眼。
“你呀，就是心慈手软。罢了，既然你不愿意当恶人，那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当好了。天命？呵呵，咱们吃得不就是逆天改命这碗饭嘛！”
赖青乌走后，沈卫才咂摸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想明白之后，沈卫更加糊涂了，这赖青乌没头没脑地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看他平常也不像是个如此大胆之人啊？
赖青乌，字明真，号天桀，师承九真道人，因不尊祖训，而被赶出赖家。可是谁也不知道，他在离家之时，竟然阴差阳错的得到了《青乌序》的下半部。正是凭着这下半部《青乌序》，他找到了沈卫。
青乌有云，天者，人也。
天人者，天数也。
洞机天数，行天之道，为人之本。
换言之，真正的天道，不是定数，也非命数，而是人数！是需要人来执行的，也是需要人来改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