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离堂屋很近,还没出屋门便听到有两个陌生的男人在吵吵。
起初是压低了声音的,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我想听不到都难。
“要我说啊,死者为大,咱也别计较那么多了,春娃还小,又不懂伺弄庄家,那村口的几亩地……”
“呸,你想的美,你还知道有春娃啊,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你。你快省省吧你,宋宝贵。”
“你说什么?谁想的美了。你呸谁了,你再说一遍,宋家老三。”
我和常叔的适时出现,顿时平息了他们二人无聊的争执。
不过我也从他们的话中骤然间明白,这些见逗没见过面的亲戚,原来都在打那点遗产的主意。
幸运的是我已经成年,不是那么轻易任人摆布的,爷爷尸骨未寒,他们也做的出?
我想着于是道,“谢谢各位爷爷和叔伯的关怀,我宋春风作为爷爷的嫡孙,宋家的长房长孙自当继承爷爷的衣钵,各位就不用担心爷爷后继无人了。还有我已成年,相信有常叔的协助,我定能打点好爷爷的身后事,不让各位失望。”
一翻话下来也算是有理有据表达清晰了,沉默的间隙里,我听到完全不同的两种议论声。
“不愧是宋师傅的孙子,喝过墨水的就是不一样。”
而另一种,那声音几乎是葱牙缝里蹦出来的,“哼,毛头小子还敢跟我对着干,居然相信一个外人的,看我怎么收拾你,哼!”
我想若不是众人看着,面上不好看,宋老三等人一定会立马发作。
常叔让我小心些,村里村外觊觎爷爷遗产的人不在少数,我又常年在市里对这里不了解,不要出什么事好。
我说没事现下最重要的是让爷爷入土为安。
谁知常叔听了我的话,长叹一声,不无伤感得道,“师兄永远无法入土为安了,可惜了那副好寿材。”
我知道,做他们这行的最在乎的便是一副好寿材,一个好穴。入土为安,魂有所归。
可,常叔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我搞不懂。
“爷爷死后不能入土为安。常叔,你在说什么?”
我说着不觉有些恼怒,甚至怀疑是不是连常叔都觊觎爷爷留给我的遗产?
我是不是不该相信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常叔,可是不信他我又能信谁呢?宋老三亦或是我自己?
可是我对于这一切都是陌生的一无所知的,没有常叔是真的不行的。
“春风,你爷爷是否跟你说过破阴兵阵的代价?”
常叔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嗯,爷爷说作为交换会把灵魂交给魔鬼用坠地狱。怎么了?”
我耐着性子回答常叔的问题,瞬间眼角泛起了泪花,这个傻爷爷。
“这样的话,入土为安的意义就不大了,反而的,好的风水宝地,会被这样的怨气所破坏,所以一般些种情况下,火化后都会把骨灰洒进河里。这也是师兄的遗愿,诶,可惜了师兄一辈子为善,临了,却连个归宿都没有,哪像我诶……”
常叔说着似是在叹息,样子感伤极了,想必他和爷爷的感情是极好的,爷爷的离世对他打击也挺大的。
而我遗憾的又何止这些,我一直耿耿于怀的是没有见到爷爷的最后一面。
据说爷爷最后无比壮烈。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爷爷口腔里喷了出来,眼角一滴血泪。爷爷死不瞑目。空洞的眼睛久久的,你望着我和大胖所在的方向。
这是我听村民后来描述时想象出的样子,就好像一段mp4格式的黑白影像,不停的反反复复的在我面前播放暂停,暂停又播放。
雾依旧很大,天空灰暗的没有一丝鲜活气息,虽是火化,但程序照旧,一样都不能少,此刻的我已经换上了孝服,准备去挨家挨户的报丧。
虽然村里人都已经知道了,但该做的还是要做。
从村里转了一圈,很快的便又回到了我和爷爷所居的小屋。
爷爷人员不错,村里人家所有的婚丧嫁娶之类的事都是爷爷操办的,人都是有感情,有良心的。大家自然感念爷爷的恩德,所以并没有人为难我。
而到了晚上,便是重头戏了。守夜连守七天,我是爷爷唯一的亲人,这一切自然是由我一个人完成的。
常叔白天还要忙里忙外,没有精力陪我,索性有二憨,大胖和小白,慢慢长夜也不是那么难熬。
“春风,你不要难过了。都是我不好,不知怎么的一脚便踩到坑里掉了下去,醒来的时候,宋爷爷就出事了。”
二憨蹲在我的身侧,看着燃烧成为灰烬的纸钱,小心翼翼的道歉生怕,惹得我不快。
我自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又能说些什么。
倒是一旁的大胖不满的道,“二憨,你死哪去了,你知不知道,那邪地方可邪门了,现在想想都后怕。幸亏有宋伯。”
“什么意思,什么邪地方,大胖你在说些什么,我搞不懂?”
二憨一脸惶惑的道。原来,他掉下去之后脑袋被石头磕了一下,晕了过去,人就倒在深坑旁,走的并不远。后来醒了,自己爬出了深坑。
这难道是命吗?命运给我和爷爷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我苦笑,眼泪凄然。抓了一把纸元宝,扔进火盆里,我不知道爷爷能不能收到,但我知道善良的爷爷一定不会怪二憨的,所以我也不会怪二憨。
元宝迅速的燃烧,原本暗淡下去的火苗再次被我弄的红彤彤哄哄,就好像爷爷不变的带着烟草气息的怀抱。
我依旧不说话,背对着二憨和大胖,任由两人聒噪,毕竟死的不是他们的亲人,他们肯来陪着我已经很够意思了,守夜在我们这里是件不太吉利的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起。说实话我也没注意到二憨和大胖是啥时候商量好了一起禁了声的。
我只感觉到冷,尤其是身后莫名的发寒,即便是围坐在火盆跟前,披着军大衣,也忍不住冻的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