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平民少女们的芳心,索兰特更是收获了许多贵妇人的青睐。贵族聚会这种事情几乎每天都有,无论维克多去不去,索兰特肯定是要去的。一来这关乎面子与声望,二来这也是索兰特从小的愿望之一。在索兰特痛苦的忍耐之中,他洁身自好的名声与他虚伪做作的声望同时传遍了整个贵族圈的两个阵营。倒是有些贵族家打算送女儿给索兰特,但索兰特对此毫无兴趣——更何况奥斯塔夫伯爵也不支持他擅自决定自己的婚姻。这种敏感时刻,索兰特连府邸的大门都是紧闭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去与某家贵族结成基于婚姻的同盟?
“真的一个也不动心?”维克多对此很好奇。
“结婚吗?都没兴趣。”索兰特当时如此回答,“嗯,都没兴趣。”
维克多看他似乎有话要说。但既然当事人都没兴趣分辨,维克多也不介意把对方当作浪荡的公子来看——反正也没有什么影响。
这一个月是如此的平淡,以至于可以用几句话来概括。两人认识了许多贵族,有些是新贵族,有些是旧贵族,还有些是没有爵位也没有职务的年轻人,跟着父兄或是父兄的主人混日子,等待机会。但两个人都不太擅长记名字,也没有兴趣去记那些复杂的名字。总而言之,维克多与索兰特的名声已经到位了,不上不下,在平民中很有地位,在贵族的交谈中也站着些位置,但并不特别有力;另外就是,他们对于这种生活已经有些厌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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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贵族们到底有没有叛乱的意思?”索兰特问,此时他们与奥斯塔夫伯爵正在书房中密谈,“什么时候动手?”
“肯定是有的,但国王陛下与我们都不希望王国因此陷入混乱。”伯爵解释道,“佛罗伦蒂诺的这些家伙现在想要清理起来没有任何难度,但这会让地方的领主势力产生震动。他们虽然失去了对于领地的掌控,也没有了供养大批军队的能力,但是那些旧领主作为单纯的战士都很优秀。王国在地方的驻军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一群忠勇的将士了,何况我们与德拉王国的关系也不像二十年前那样暧昧。你明白吗?”
索兰特叹了口气,点点头。
“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奥斯塔夫伯爵站起身,“你们两个就继续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吧。奥兰多堡的事情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去准备了。等你回去的时候,那里肯定是一片好景象,放心吧!”
无聊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也就是三天的功夫,数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佛罗伦蒂诺,让享受了许久安宁与和平而开始有闲心关心别人的市民们感到无比的愤怒。
“最新消息!元老院向国王告状!十几个南方偏远的城镇和村庄的镇长贪污受贿!王国子民苦不堪言!”
这是维克多与索兰特在一间名为松涛的酒馆里享受清闲的下午时光时听到的消息。消息是一个大嗓门的顾客带来的,在他身后,酒馆的门还大开着,送进了一阵冷风。
索兰特与维克多对视一眼,然后维克多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嗯?哦,原来是维克多大人。”大嗓门顺着人头的间隙望过来,躬身行了个礼,“是这样的……”
说着,他踩上一张椅子,扫了一眼看向自己的那些好奇目光,有些得意地说道:“元老院本来是不管这种事情的,大家都知道,但这种案子如果告了,尊敬的国王陛下——祝他长寿!——也不能不理。南边的那个什么……反正好几个村子里都有人跑到佛罗伦蒂诺来告状,说是自己村子里的那些官员完全不顾他们的死活,种出来的粮食八公二民,还有各种杂税。这可不得了啊,先生们,八公二民,你们什么时候听说过这种税率?当初那些老爷们还在各地自治的时候也只不过是对半分而已啊!”
“是啊是啊。”听众们彼此议论着。
“而且那些领主老爷遇上领民要饿死的时候,总还是得拨出粮食赈济一下的,是吧?不然人饿死了,也就没人给他种粮食了,也没人给他打仗了,隔壁的邻居就该带人来作客了。”大嗓门摸了一把光溜溜的脑袋,“这些败类啊,那几个村子都快饿死人了,他们还在那里催着收税呢!听说这事儿已经很多年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今天的佛伦斯王国还有这种事情!”
听众们开始有些骚动了。他们每日吃饱喝足,又每日被人在耳边灌输国王陛下的英明神武,将军们的英勇善战,还有大臣们的精打细算,高贵品质,总还是在心中念着国王的好的。此时听说在远方有一群同胞在受苦,有一群臭虫在吸血,顿时就愤怒了。
这可不是反对国王,这可是正儿八经地在支持国王陛下的新政!伟大的新政怎么能让那种臭虫破坏呢!
“你们别着急,还有件事情更加惊人!”那大嗓门见酒馆里的人都开始自顾自地议论与痛骂那些败类官员,有些急了,赶紧抛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存货,“是关于……哦,请原谅,索兰特大人,维克多大人,是关于圣战的。”
这可比遥远的受害者与施暴者要有趣多了,更何况这里还站着两名在圣战中崛起的当事人。听众们很快就放下了之前的愤慨,专心看着那站在椅子上的光头大汉。
“大家都知道圣战动员令吧?号召我们去遥远的东方为神而战,将邪恶的穆赫拉人掠夺的财务夺回自己的手中……”
“这家伙很有做诗人的天赋啊。”维克多轻声对索兰特说,“虽然韵律差了点。”
“嘘,听他说。”索兰特轻声回答。
两人凝神听了一会儿,终于动容了——这说的是圣战分队的故事!
关于圣战特别分队的结局,官方的答案是将士们在迪尔的感召下,在一次遭遇战中死战不退,英勇地战死。索兰特与维克多对外的版本是受长官委派,夺下袭击者的马匹夺路出来报信,寻求援军,可惜时间太久,没能救出昔日的战友。
但这中间存在一个上层们都不愿意提起的问题:这支由圣战志愿者组成的杂牌军队,为什么会毫无保护地被穆赫拉人围杀至全军覆没?
维克多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但他出于战场上的临时感悟而接受了自己曾经被当作敢死队的事实。无论如何,与那几千个被赤裸裸抛弃的德拉士兵相比,特别分队只能算是执行了一个困难的任务而已。索兰特知道这件事情,但他原本就不将这些打算混日子并且毫无能力可言的蝼蚁放在眼里——一切只是指挥官的谋略。虽然这谋略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但那多半是因为大军走地太慢了。
可普通的平民们可不会那么通情达理。
“为什么这些虔诚的战士会遭到抛弃?为什么这些可怜的人们要被如此对待?”大嗓门越说越激动,“这是谋杀!这是对一群人的谋杀!这是对一群迪尔信徒的最卑劣的谋杀!”
“他们眼里的战争或许只是两军列成阵势然后数人头比大小吧!”索兰特嘟囔着,摇摇头。
“他确实有做诗人的潜质。”维克多不置可否,轻轻饮下一口麦酒。
那大嗓门已经将目标指向了他们:“看,这两位英雄就是从那必死的境地逃脱出来的!如果不是迪尔庇护,我们早已失去了他们!那在北方那座混乱的艾诺镇上,巫师的诡计就会得逞,而我们的佛罗伦蒂诺将会被那邪恶而强大的怪物搅得永无安宁之日!索兰特大人,维克多大人,你们不说两句吗?”
“哦。”索兰特站起身,一口闷干了杯中的麦酒,吐出一口浊气,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面无表情,“战争不是游戏。”
维克多也站了起来,从旁拿起了长弓:“牺牲即是荣耀,愿死者安息。”
说完,两人排开众人,径自走了。
听众们面面相觑,然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似乎在思考那两位亲历者兼英雄的话。这种无序的舆论状态很快得到了控制——大嗓门在微微的愣神之后大声说道:“你们想象一下,如果是你们相应了号召……”
酒馆里的反应,维克多与索兰特已经听不见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做出自己的判断。
“那个吟游诗人有问题。”维克多的感觉很敏锐,“他揭开了两个伤疤,然后撒上一把咸盐。是那边的动作吗?”
“元老院提交的诉状,还能是谁的主意。”索兰特吐了口气,想要拍清心中的郁闷,“这个下午毁了,我们去找奥斯塔夫伯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