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在仿佛一瞬间。直到维克多用弓箭指着灰色毁灭者老大的身子的时候,才有酒客发出第一声惊呼。
维克多并不想从敌人的身上获得些什么金钱之类的补偿,也没有兴趣换取几句“不再骚扰”的保证。他口中嘲讽的话语还未说完,手指已然松开。此时莫尔斯正自顾自地去捡拾自己的短斧,顺便在倒下的佣兵身上补上一刀。闻听维克多弓弦一响,他漫不经心地回头一扫,却见一支羽箭正颤抖着插在之前佣兵团老大站立的位置后方几步处,却不见了敌人的踪影。
但维克多看清了。就在他手指松开的一瞬间,原本认命般呆立的老大毫无征兆地朝右边侧跃而去,一个翻滚,便躲开了那支瞬间到达的箭支,躲进了酒馆的桌椅中。
“几位朋友,这一切都是误会。”那位老大的声音出现在一张桌子后面。桌子已经被放翻了,坚硬的桌面朝着维克多的方向,宛若一张巨大的盾牌。
“所以呢?”维克多第二支箭已经搭上了弓弦,并未拉开,微皱着眉头看向那张桌子的方向。
“我想和你们和解。”这老大的声音并不慌张,也不恼怒,就像是昨日晚间与托尼老板交谈时的那般从容与温和,“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灰色毁灭者的团长,你们可以叫我烈火马文,也可以叫我马文。我只要你们放我离开,那样的话你们将会得到我的友谊。我的人可以帮助你们去接收奥兰多堡,就像我刚才对索兰特骑士说的那样。至于那几个调戏苏菲姑娘的家伙,我会亲自把他们交到你们手上,随便你们怎么处置,如何?”
“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倚靠着酒馆大门的索兰特轻轻摇头,“我不需要一支无法控制的团队的帮助。到时候你们要是在奥兰多弄死我,我多半也只能算是被兽人杀死的可怜人。”
马文的脸色变了——维克多等人自然是看不见的。他扭头道:“我可以发誓,我和我的……”
“用不着。”索兰特抬头看着酒馆的屋顶,“我不信任你。”
一个可以因为一点小冲突而聚众报复的佣兵团,即使战斗力强大,也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对象。这是城镇混混的做派,毫无大势力的气度与风范。这样的队伍遇到真正的危机时,也就只会如同城镇混混那样逞一时的威风,然后作鸟兽散
“我在外面有几十个手下,你们如果今天杀了我,那就准备好迎接灰色毁灭者无尽的复仇吧!”马文的声音渐渐变了调,咬牙切齿,“放我离开,我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这句话,索兰特背后的门板被人推了推,然后被用力敲打起来:“托尼老板!今天不做生意了吗?”
“哈哈,我的手下马上就会发现这里的异常,你们赶紧放我离开!”马文探了探脑袋,然后立刻缩了回去,“那个用斧子的,退回去!”
莫尔斯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前进,慢慢靠向马文的所在。
门口的敲打声顿了一顿,然后变成了猛烈的撞击。
“我的手下马上就要攻进来了,你们考虑好后果。”马文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双手握着,“如果你们一定要……”
不等他狠话放完,莫尔斯一脚踹在马文面前的桌子上。桌子撞在马文的身上,传来一声闷响。然后他身形突然加速,绕开那张桌子,攻向后边的马文。
马文能从兽潮的攻击中活下来,并且成为灰色毁灭者的团长,实力并不十分弱小,甚至还挺强。他并没有如同莫尔斯所想的那般被刚才的那股力道给弄得晕晕乎乎。莫尔斯扬起斧子劈砍而来,被他半蹲举剑格挡住,顺势就要顺着斧柄向下切削。于是莫尔斯只能急速倒退两步,堪堪躲过被断指的命运。
“年轻人,不要以为自己挥舞着武器就能掌握一切。”马文还是半蹲着,将自己的身形躲在桌板的后面,“最后一次机会,放我离开。不然我就算死,也要带上几个路伴,陪我一起在冥河漂泊!”
莫尔斯将斧子在手中转了一圈,然后飞起一脚,从侧面蹬开了马文身前的桌子。马文原本是半蹲着的,反应不及,竟是愣在了原地。
维克多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箭射出,正中马文的脖颈。马文倒也硬气,身子晃了晃,并未被箭支的力道带得飞起——但也仅此而已。这个曾经的灰色毁灭者的团长,已经死了。
解决了。从过程上来说,跟拍死一只蟑螂的难度相仿。
“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去森林边上狩猎吧。”莫尔斯收起刀斧,“带上你这么一个弓箭手,还真是不错。”
维克多笑了笑。这笑容原本是想做的矜持,但又混着得意,于是就显得十分可爱。边上苏菲见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原因因为目睹一场杀戮而产生恶心的感觉也消退了不少。
正在此时,一直静静旁观的索兰特突然脸色一变,滑步向侧面一闪。下一个瞬间酒馆大门上的门闩破碎,门被猛然撞开,飞进来一个大汉,落到地上,激起一片潜藏在地板缝隙中的尘土。
“你们……”陆续涌进酒馆的十数个佣兵先是乱哄哄地嚷着,然后接二连三地惊呼起来,“老大!”
马文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靠近酒馆中心的位置,流血的速度超过了渗进地板的速度,渐渐积起一片血泊。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凝望着门口的方向,凝望着每一个注视他的人。
“这是一场公平的战斗,二对三。”索兰特在他们边上悠悠说道,“你们要为自己的老大复仇吗?”
灰色毁灭者们愤怒地看了一眼这说风凉话的家伙,然后很理智地将自己刚才的仇恨转移。这一群人最好的也不过是背着一柄破甲剑,如同铁锥一般,破起链甲来轻松写意——就连他也不想来挑战索兰特这样一个铁桶般的人物。
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地将目光转向另外两个家伙。
莫尔斯重新摸出了自己的武器,维克多则在扫过那十五个家伙愤怒的眼神之后直接射出一箭,钉死了一个手中持弩的佣兵。
场面一下子就混乱了起来。
“杀死他们!”有人高呼。然后十四个人就朝着维克多与莫尔斯的方向涌了过去。
按照常理来说,马文这样一个比所有在场佣兵都要强大许多的人物死在了这里,足以摧毁这些人的反抗意志。但他们的团长是死在弓箭手的手下,这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当即便有五个人朝着维克多的方向冲锋,另有九个人向着莫尔斯的方向涌来。维克多疾射两箭,射倒了两个佣兵之后便不得不向酒馆的空旷处逃跑,一边跑时,一边摸出箭囊里的长箭,搭在弦上,等着有机会便回头射上一箭。莫尔斯这边也是边战边退,有时也会踏前一步,用匕首抹过被自己架住武器的佣兵的脖子,或是捅进他们的肚子。
但他在后退,不断地后退。灰色毁灭者们已经开始了合围,他与维克多很快就将退无可退。
莫尔斯的左臂被一个冒失的家伙一剑划伤。他用匕首向外格开那柄该死的长剑,然后一斧子砍在对方的脖颈上,造出一个血色的喷泉。
灰色毁灭者已经完全散开了。维克多匆忙射出了自己最后一箭,然后拔出砍刀挡住了身后劈来了一柄弯刀,然后与正面的两个追兵对峙起来。莫尔斯身前有三个佣兵,身后有两个。
一切似乎都已经走到了尽头。莫尔斯的伤口还在流血,维克多的右手小臂则被削下一片肉来,连着一点皮肤,被破碎的衣服遮住,不断流出血来,打湿了御冬的三层衣物。
后门传来沉闷的撞击声——那显然不是来自于什么维持治安的势力。
“都给我住手!”一直在门边冷眼旁观的索兰特突然大喝一声,然后便冲入了战阵。他撞开了莫尔斯面前的两个佣兵,为莫尔斯创造了一个单挑格杀敌人的机会。然后他跑到维克多身旁,一个直刺带走一个敌人。灰色毁灭者的佣兵也尝试着攻击,但却连甲胄都无法破开。
至少在酒馆斗殴层面上的混战中,索兰特是无敌的。
“你怎么现在才来?”维克多从威胁中解脱出来,捂着还在流血的手臂,颇为愤怒,“我们之前说的是对付那三个人的时候你不用插手!”
“一个人的实力必须在生死之间才会有很大的进步,这是我的经验。”索兰特说话间,挺剑直刺,途中剑身一摆,打开了另一个佣兵的破甲剑,然后刺进了对方的胸膛。维克多感觉这一剑似乎直接切断了肋骨——仅仅是一个直刺。
“如果我真的死了呢?”维克多依然充满了怒意。
“不会的。”索兰特想了想,微笑了一下,“我相信你的实力。”
他本来想说“我会为你主持葬礼”的,但显然现在不适合开玩笑。
维克多并没有被这句话所打动,至少没有被完全打动。他狠狠一脚踩在之前砍中他的佣兵的胸口,含怒的一击直接让那具尸体的胸膛深深凹陷了下去。
“下次我也让你试试!”他喊道,但心中多少已经消了火气。
(晚上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