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别开脸,道:“魔君偷袭了掌门。”
朔月赦平静地问:“所以呢。”
我察觉到众妖魔身上逐渐散发出的杀气,然而我还是继续说下去,就好像什么都没察觉似的,“所以掌门要我杀了你,给千殇点儿厉害看看。”
我话音刚落,已有妖魔按捺不住,可是朔月赦未发话,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都死死盯着朔月赦,只等一声令下与我拼命。但朔月赦脸上始终静无波澜,他的眼神温柔,甚至连语气也带着一种无望的温柔,“你三百年都没有来看我一眼,如今来了,却果然是要杀我。夏九歌,你真的没有心吗?”
“为什么说果然,你也想到了不是吗?若不是要杀你,我怎会再踏入镇邪塔?”我扫视了一圈众妖魔,有些厌恶地掩住鼻子,硬着头皮说出残酷的话语,“我讨厌这里的味道,杀了你以后,我会用无极真火把这些味道烧得干干净净。”
说着,我便持剑出手,只是速度慢了半分,被一只肌肉发达的妖兽扑过来挡在了朔月赦面前,我的剑直直刺入妖兽体内,血肉被刺穿发出残忍的声音。妖兽哀叫一声,却不肯让,挣扎着说道:“朔月殿下,您快逃吧……”
我冷笑,“逃?这里四面都是结界,没有掌门玉佩,谁也逃不出去!”
长剑挥动,妖兽被我劈成两半,场面极其血腥残暴。
但镇邪塔的煞气可使妖魔受尽折磨却神魂俱在,就算我的屠魔剑对他造成重创,他依旧在地上翻来覆去挣扎,两截血淋淋的身体渐渐重合在一起。他不会死,却受到比死更痛的折磨,整个困兽阁都回荡着惨痛至极的叫声。
朔月赦微微皱了皱眉,“夏九歌,你比我想的还残忍。”
“你不是也一样吗?他为了救你差点死了,你却无动于衷。为什么站在那里?你不想回击吗?喏,掌门玉佩就在我身上,你要是能杀了我,你就可以逃走了。”
我解下腰间玉佩,充满挑衅地在朔月赦面前晃了晃。
碧绿色的小令牌,映着屠魔剑的冷光,光芒流转,上面“东虞”二字霸气十足。
这是刚才我靠近方彦怀的时候,从他腰间悄悄解下来的。朔月赦那么聪明,当然听得出我的意思。只要他能拿到玉佩,便可以逃出镇邪塔。
但朔月赦好像没什么反应,他只是直直地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心虚。倒是那些妖魔们虎视眈眈望着我重新又别回到腰间的玉佩,眼睛好像饥渴得发光。
“夏九歌,你觉得你一定会胜吗?”
朔月赦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很冷,很冷。
“当然!”
我不假思索,持剑迎上去。
我的时间不够了,我不能等方彦怀变卦,若是他不放心我,派其他弟子围住镇邪塔,事情会变得很棘手。我还不想与东虞决裂,为了朔月赦,这个风险太大……
但还没等我的剑碰到朔月赦,便感觉到他周身的强大气压,如同带有杀气的结界,狠狠抵住我的剑,我的剑被制在半空,竟然无法往前刺一分。
周围那些妖魔此时胆子才大了起来,纷纷扑过来,没有武器,就用利爪獠牙,我只能丢开屠魔剑,被迫徒手迎战。我很少这样赤手空拳与其肉搏,但放在平日里,他们并不是我的对手,只是今日我刻意地放了水,不着痕迹地营造出寡不敌众的假象,利爪划破我的衣衫,粘稠的兽血溅在我身上,到处都是血腥的味道。
直到一根粗壮的藤蔓突然缠住我的身体,那只树妖居然偷袭了我。我看到她神色惊慌,却义无反顾,完全不害怕遭到报复,然后她看了一眼朔月赦,那眼里似乎蕴含很多,我突然间有些走神,一下子被藤蔓拽倒,摔在了地上。
藤蔓越缠越紧,仿佛一只冰冷的蟒蛇,那些如玫瑰花枝般的尖刺扎入我皮肤里,我全身麻痹不能动弹,感觉到毒液一点点渗入我的血液。
妖兽们见状,纷纷扑过来,森白的獠牙无比尖锐,足以撕碎钢铁。
我能感觉到妖兽口中腥臭的气味随风袭来,那是我最厌恶的味道。我不是没有能力反抗,却移开脸紧闭双眼,双拳紧握,不去看那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
然而很久过去了,我的喉咙都没有想象里被撕碎的痛感。
我缓缓转过头,看到那些妖兽全部僵在半空,他们是受到了朔月赦的法术干扰,全都保持着张牙舞爪的样子,半点动弹不得,只有眼珠咕噜咕噜转动。
朔月赦似乎想捡起屠魔剑,但天命石已经与屠魔剑合二为一,妖魔无法近身,朔月赦的手指刚刚碰到屠魔剑,就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他甚至被那强大的剑气震得退后了半步,朔月赦收回手,皱了皱眉,最终放弃了捡起屠魔剑。
他走近我,一挥衣袖,如雪白衣散出带着花香的轻雾,那些妖兽又能动弹了,但看到朔月赦对我的态度,却都不敢出手,纷纷退后,惊疑地望着他。
朔月赦蹲下身,手指从我脸颊掠过,鲜红的血珠在他指尖宛如腊梅绽放。他的语气似有讽刺,“没了屠魔剑,你就什么都不是了吗?”
我不屑地说:“你不也是靠女人偷袭吗?说得好像你的手段多么光明正大似的。”
树妖有些着急,对朔月赦说道:“陛下,您还犹豫什么,快杀了她吧。”
朔月赦却答非所问:“她中了毒……会死吗……”
树妖愣了一下,“她是神仙,没那么容易死的。除非您现在杀了她……”
朔月赦没有说话,他伸手解开我腰间的玉佩,握在手心,玉佩被邪气侵蚀,刹那间包围在镇邪塔周遭的结界突然变弱,控制妖魔心智的煞气也同时变弱,此时内外结界最为薄弱,轻易便能破开,但镇邪塔有自修复的神力,很快结界又会重新增强。
众妖魔蠢蠢欲动,但朔月赦不下令,他们也不敢擅作主张,可见这三百年,朔月赦在困兽阁已经有了极大威望,树妖怯怯上前跪地说道:“殿下,快走吧,奴婢法力低微,只能让她身体麻痹一会儿,您耽误了时间,可就逃不出去了!”
我望着朔月赦,其实我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就算他在我心口插上一刀,我也不会太意外,也许会难过,但我真的……不会惊讶……
却没想到朔月赦对我说:“九歌,如果你现在求饶,我可以带你走的。”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我看到那些妖魔同样震惊,我也看到了树妖悲伤的眼神。身上的藤蔓越缠越紧,我的四肢好像都要被勒断了,但这疼痛不及朔月赦给我的震撼大。
一瞬间,我竟然有些心动……
在仙界的这几百年,并没有什么喜怒哀乐,每一天都是相同的循环,重复。
仙魔之分,又有什么区别?我多想离开这里,去过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我是清瑶上仙,我杀了那么多妖魔,我是人界的希望,仙界的骄傲。我怎么能随朔月赦去魔界,要被世人知道,他们该多么绝望。去了魔界,那些妖魔也不会容我,我是他们眼中残暴无情的刽子手,我手上沾满妖血。
朔月赦一定是在骗我!
我不相信这三百年他不恨我!
他一定是想骗我逃出去,然后抛弃我!他想让我背负骂名,想要报复我!
这个念头如毒蛇一般在心底纠缠,我盯住朔月赦,也不管他话中意思是施舍还是阴谋,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做梦!”
“连骗我都不愿意吗……”
朔月赦渐渐失望,那双宝石般的眸子,从明亮到黯淡,仿佛珠玉蒙尘。
他突然从我手上摘下乾坤环,金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夜阑果然对你很好,这么重要的神器也给了你。”
“你要干什么!”
“你不知道吗,乾坤环本就是魔界的宝物,夜阑不懂其法,生生浪费了这神器。”
朔月赦将乾坤环戴在手上,那对小金环竟然异常听话,随着他口中的法咒变大变小,戴在他手腕上异常合适,他看着我,轻声问:“下次见面,会是在战场吗?”
我恨恨地说:“那时候我会亲自杀了你。”
身上的麻痹感渐渐消散了一些,树妖的树藤对凡人来说是致命的剧毒,对我来说,却只能将我身体麻痹短暂时间,当然,若在战场上,这也是足以致命的。
我的手指微弱地动了一下,朔月赦也看见了。
可……
他为什么还不逃?
镇邪塔外的结界已经极其稀薄,再耽误片刻又会重新凝聚起来,我盯着朔月赦,嘴唇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冷不防他突然俯下身,在众目睽睽中吻住了我。
我震惊地看着他,手指蜷了一下,却被朔月赦用手压住,他手指与我交缠,不顾我身上藤蔓的毒刺是否会误伤到他,他吻得温柔缠绵,那柔软的唇瓣,好似丰盈的花。冰凉的触感,宛如清晨花蕊里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