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九歌,你喜欢他么?”兰钰笑望我,美丽的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她声音愈发温柔,更显得残忍,“看到他痛苦,你一定更痛苦吧。放心吧,我不会杀了他的,我会给他留一口气,再让他眼睁睁看着我怎么折磨你。”
我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她不会放过我们。
我来不及考虑,夺过身后少年的剑,猛地斩断藤蔓,绿色汁液溅了一地。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柄淬毒的长鞭竟然一下子萎缩,碎成了沙。而我手中黯淡的黑色长剑,像是吸食鲜血的魔物一般,光芒大盛!
妖孽吃惊地望着我手中的剑,脸色突然苍白。
她转过身,竟然想逃。
我始料不及,但很快反应过来,冲上去一剑刺进她的身体。
我能感觉到手中长剑蠢蠢欲动,好像在吸食她的精血。兰钰无法动弹,她尖声大叫,那叫声撕心裂肺,只是听着都能感觉到她极致的痛苦。
很快,她的叫声变得细弱,直至无声。
这把剑简直就像妖物,我觉得我要控制不住它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少年举着这把剑会摇晃。
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剑!
若是常人恐怕没多久就要被剑气反噬,那少年却可以持剑那么久。
少年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搭在我手背上,手里的宝剑终于安静下来。面前的兰钰已经被吸干,少年稍微用剑一挑,她就碎成了骨块。
剑上血迹更深,层层叠叠,深红斑驳。
我手臂僵硬,满身都是汗。
我不知道这个少年是敌是友,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在战场上没有死,这并不是个意外,他实力如此强大,怎么可能轻易死掉?我扭头看他,想要质问,然而看到他的样子时,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充满惊惧,好似一只无辜的小白兔。
“呜——所以说,我害怕杀人……”
“她不是人,是妖怪……”我下意识地安慰他。
“妖怪也会流血,也会哭……”他小声抽泣。
“可她想吃你。”
少年愣了一下,点点头,“哦对,我差点忘了。”
他将剑收回剑鞘,回身看朔月赦,“他要死了吗?”
“死”这个字触痛了我的心,我走向朔月赦,解下腰间的小药瓶,用金创药撒在他身上,我知道这没用,但我不能就这样看他等死。
我扶起朔月赦,让他躺在我怀里,他漂亮的嘴唇泛白,眼眸微阖,睫毛纤长浓密,脸上有血和沙土。他抓住我的手,嘴唇蠕动,我听不清他说什么。
对他来说,我们只是初遇,我救了他的命,仅此而已。
对我来说,他却是我的全部,我曾那么爱他,如今全都成为泡影。
我眼里有液体滚动,我不想让朔月赦看到,却还是忍不住滴落下来。
朔月赦惊讶地望着我,他当然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哭。我对他那么凶,怎么会哭?我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就算那些妖魔幻化成老弱妇孺,露出可怜的眼神,我也能手起刀落。就算战友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曾落一滴泪。
而此刻,我为了一个刚刚认识的人落泪。
“你干吗看我?你就要死了你知道吗!”
为了化解尴尬,我依旧语气凶恶,可是声音却控制不住颤抖。
朔月赦居然笑了,嘴唇毫无血色,却笑得那么美,像夕阳下拼尽全力最后绽放的昙花,我听到他轻如微风的声音,飘散在耳边。
“你哭的样子……很好看……”
“我没哭!”
“夏……”
朔月赦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几乎要听不见。
我把耳朵凑近他,才隐约听得到他的声音。
他说的是:“夏九歌,我喜欢你。”
我浑身一震,差点松开手把朔月赦丢在地上。
“什么?现在是表白的时候吗?”
我以为我听错了,但他的声音还清晰回响在我耳边。
“就因为要死了,才敢表白的……”朔月赦安静地望着我,眼中流光浮动,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艰难,“你可能觉得很可笑,我们认识没多久,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也许你根本不相信……可是当我看到你浑身是血,还拼命保护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条命是你的了……”
“你只是感激我!因为我救了你!你说什么喜欢,你懂什么叫喜欢吗?你喜欢我,就应该永远喜欢我,不会和别的女人成亲,不会对我的痛苦置之不理……你根本不是喜欢我,你是个骗子!”
我几乎语无伦次,朔月赦惊讶地望着我,我知道他不懂我说的话,我也不应该说这些。有什么用呢?那些将来发生的事情,他还没有参与。
“我……不会……和别人成亲……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
“别做出任何承诺,将来打破承诺的时候更可恶!你别说话了!”
也许是我的话刺痛了朔月赦,他的脸色更加苍白。我并不想火上浇油,可是想起朔月赦对我做的一切,我的心就会抽痛。
他身上的伤,怎比得上我心碎?
少年在我身边蹲下,眼中似乎有些好奇。
“好奇怪,身为魔尊之子,居然会对一个凡人低声下气。”
他居然知道朔月赦的身份?
此时我再也不敢放松警惕,问道:“你怎么知道?”
少年可能看出我心生戒备,扁起嘴,抽了抽鼻子。
我看他又快哭了,手足无措。
怎么会有这么爱哭的男孩子?他明明很厉害,应该是妖怪怕他才对啊!
“呜——九歌姐姐,你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会揭发他的。虽然他是魔界的人,可他并不想吃我。魔界并不都是坏人,我能看出来的。”
“我不是怀疑你,我是不敢想象。你看起来那么单纯,却能控制这样的武器,而且你很厉害,比我厉害多了。”我尽量温柔地安抚他,“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我也想知道你的身份。我们应该彼此信任,对么?”
少年睁着大眼睛望着我,终于把快要溢出来的眼泪逼了回去,他很轻易便信了我,弱弱地说道:“我叫夜阑。”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爹逼我来的,我害怕……我不想来……沙漠里好多妖怪,它们都想吃我,我迫不得已杀了它们。可是它们也会哭,会疼,会求饶。我不知道要不要杀它们,我想离开这里,可是我的马儿也死了。我的脚好痛,走不动了……”
听着夜阑悲伤的控诉,我都能想象出他在大漠里受到了怎样的委屈。
“你爹为什么要逼你来这里?这可是战场啊。”
“因为皇上有命……爹怕拒绝有损名声,硬要我来……”夜阑越说越委屈,抓住我的手臂,眼里又闪现泪光,“九歌姐姐,你说我是不是爹的亲生儿子,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他说我要是不去,他就不给我吃饭……呜……”
“好了好了,你都把我搞糊涂了,为什么皇上让你来战场?”
“皇上说有个将军死了,让我来顶替他。”
我惊讶得半晌合不拢嘴。
面前这个爱哭的胆小鬼,就是新来的大将军?我的上司?
我实在不敢相信!相信所有士兵都不会服从他的管教。可他确实有实力,如果他能残忍一些,过来的路上肯定是死伤一片,无人能全身而退。
虽然震惊,但我很快镇定下来,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
我指了指朔月赦,问道:“夜阑,你知道他的毒要怎么解吗?”
夜阑小声说:“猫女的剧毒只有她自己能解。如果我们去求她的主人,可能有一线生机。不过,他应该不会出手相救,只会让朔月赦死得更快。”
他居然知道朔月赦的名字,可能刚才听我们对话,记了下来。但听他话中意思,显然听说过猫女和其主人,他知道的肯定比我要多。
朔月赦的兄弟都恨不得他死,事到如今,我不敢奢望求助魔界。我望着夜阑,“那你知道流光琴在哪儿么?”
这回轮到夜阑惊讶了:“九歌姐姐,你怎么知道流光琴?”
我怕他怀疑,敷衍道:“这些神器古书上都有记载,我知道也不稀奇。”
夜阑垂下眼,轻声说:“流光琴应该在东虞仙山,被长老看管着。姐姐,你还是放弃流光琴吧,东虞不会借给你,更别说是救魔界的人。”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一试。谢谢你,夜阑。我先送你回城。”
“你也受伤了,哪有力气送我,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吧。”
夜阑帮我扶起朔月赦,他闭着眼,身体软软的,我有些害怕,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他还有气,可我已经精疲力尽,没有办法背着他走,我的一只手臂也毫无知觉,连手指都不能弯曲,我只能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拖着朔月赦。
夜阑在另一边扶住朔月赦,还好,这一路并没有遇到太难缠的妖怪。
回城的路并不是很远,但我们却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夜深,我才回到城门口,守城的士兵认得我,再加上夜阑出示了令牌,士兵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