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呆在原地，实在想不到魔军效率如此之高。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白羽摇摇头，安抚老人：“我与师兄联系过，魔军将曜月城附近所有的山和城镇全都围了，并不是针对途云镇，大家先不要害怕。”
“魔军是不是在找东虞弟子的下落？我们这里可都是些无辜百姓啊。”
老人话音刚落，周围突然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白羽身上。
那些目光里夹杂着什么，我不敢看，我只觉得难过。
白羽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们的，他们却想将责任推在他身上。
白羽并没有生气，他做个手势先让大家镇定下来，说道：“放心吧，如果魔军目的在我，我绝不会让大家受到牵连。”
过了片刻，才有人假模假样地说道：“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也是受害者，怎么能让您一个人承受呢。要不然，您先藏起来吧。魔军找不到您，自然会离开的。大伙儿说是不是？”
周围响起零零落落的附和声，大多数人不想被牵扯，都沉默着没有说话。白羽仿佛什么都没看出来，依旧笑得阳光：“谢谢大家，我会想办法的。”
抓蜥蜴精的事情就这样搁浅了。
中午，白羽一个人在客栈吃饭，一壶酒，一盘肉，几个馒头。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雪，白茫茫一片，衬得白羽如孤独侠客。
我坐过去，好奇地问：“仙人还要吃饭吗？”
白羽笑笑，认真地对我解释：“我修行尚浅，需要进食。像我师父那种修炼千年的上仙，以天地灵气为食，不吃饭也不会死。”
“那多无聊啊，天下美食那么多，就算不是因为饿，也很想尝一下啊。”
“……你这想法很有趣。”
白羽将盛着牛肉的盘子推向我，但我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更不想掀开面纱吃东西，我摆摆手谢绝了他的好意，有些担忧地问：“我们还能逃出去吗？
“魔军用结界封了城，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你也不行吗？你不是仙人吗？”
“我破不了朔月赦的结界。”
听到朔月赦的名字，我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朔月赦……他很厉害吗？”
白羽不假思索，“是的，很厉害。”
我追问：“普天之下，没有能打败他的人吗？”
白羽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什么，眼神有一刹那的恍惚。良久，他轻声说“大概，只有清瑶上仙了吧。”
“清瑶上仙到底在哪儿，为什么不帮我们。”
白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师尊几个月前突然失踪了，有人说她背叛魔界逃往曜月城了，但我不相信。师尊连心爱的屠魔剑都没有带，怎么会是叛逃呢？也许是出了什么意外……”
白羽的话让我更加疑惑，夏九歌不在魔界，也不在仙界，那她去哪儿了？难道死了吗？
我发了发呆，突然听到楼下一阵吵闹，那些魔军居然闯进了城里。
白羽怕他们滥杀无辜，饭都没有吃完便从窗边一跃而下，我急得手足无措，又不敢跳下去，只得从楼梯追出去。白羽正与几个士兵打斗，一个小女孩摔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她的娘亲在不远处抹泪，想要过来，却被丈夫死死拉住，我扶起女孩，把她交给她的娘亲。善良的妇人跪下朝我道谢。
这时，雪突然停了。
晶莹剔透的光从天空落下，如一道光柱炸裂开。
我抬起头，看到朔月赦站在云端，一袭白衣，好似遗世独立的仙人，风吹动他如雪的衣袂，发丝轻轻飞舞，整个人都像是被仙气笼罩。
人们以为是仙人下凡，纷纷叩头跪拜。
是的，朔月赦根本不像魔。他那么素净优雅，那么纯白无瑕，不管从哪里看，他都像传说里尘埃不染的神仙。
朔月赦根本不需御剑就能在空中停留，他缓缓落下，没有看任何人，朝我伸出手，那双清澈的眼眸像冰冷而深不见底的湖水，淡粉的唇噙着一丝微笑。
他说：“九歌，我带你回家。”
我怕得浑身发抖，不断地后退。
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些人从称呼中看出端倪，再看到魔军对他恭恭敬敬，大喊道：“别上当了！他根本不是仙人！他是魔君朔月赦！是我们的敌人！还有这个女人，她肯定就是夏九歌，仙界的叛徒！”
人群中发生一阵骚动，有人尖声大叫：”“清瑶上仙堕入魔道了！”
不知哪里扔来的石头，砸破了我的额头，鲜血直流。我眯着眼，抹了把血，有人拿出弓箭想要袭击朔月赦，然而箭射出后却在离朔月赦不远的地方纷纷掉落，原来他身边有结界。
人们更愤怒了，用箭对准了我，锐箭带着呼呼风声朝我射来。
朔月赦手指轻轻一点，我的身边绽开莲花般的光，那些箭毫不留情地调转方向，扎进了射箭人的身体，顿时鲜血四溅，那些刚刚还在愤怒叫嚣的人们，瞬间变成了一具具不肯瞑目的死尸。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只有我站在遍地鲜血中。
朔月赦落在漫漫血河中，朝我走来，遍地尸骸如同地狱之花，衬得朔月赦更加高贵圣洁宛如白莲。触目惊心的嫣红里，他绝美的面容举世无双。
“九歌，为什么偷跑出来，外面这么冷，冻坏了吧。”
朔月赦对我依旧温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样让我更加害怕，我不可能无视那些被他杀掉的人们，他们因我而死。为什么做出了这么可怕的事情，朔月赦还是可以温情浅笑，纯洁高贵。
“不要靠近我！”
我对朔月赦大喊。
他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有些受伤。
“我一直在找你。跟我回家吧。”
“回什么家？那里是你和碧落的家，不是我的家。”
“碧落小孩子脾气，是不是说错话让你生气了。”
“没有……我只是不想再被你玩弄于股掌了……”
我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若在平时，我肯定不敢忤逆朔月赦。
“朔月陛下，你和碧落相亲相爱，为何不肯放过我？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不属于我的，我不强求。求你不要给我希望，又残忍毁掉我的希望。”
朔月赦垂下眼，低低地叹了口气，衣袂在寒风中飞舞，那一片素白，如雪一般清傲。
“为什么我需要的，和我想要的，不能同时拥有呢。”
我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他需要的是碧落和妖王的势力。
那么，他想要的，是我吗……
呵呵，事已至此，我仍然差一点被他迷惑。
“九歌，我不信天命，所以我才能活下来。我现在才知道，人是该自私一点，我什么都想要，所以我什么都能得到。”
朔月赦一步步朝我走来，他伸着手，纤细精致的指节如玉石一般，在阳光下发着光，那就像一个咒语，仿佛只待我碰触一下，便可得到救赎。
不！那是朔月赦的阴谋！
他根本不是我的救赎！他是我的深渊！是我一切痛苦的来源！
我痛苦地摇头，转身想逃，不小心被尸体绊倒，我摔倒在温热的血泊中，手上全都是粘稠的血，寒风一吹，变成冰冷刺骨的疼痛。
这触目惊心的血红，告诫着我，朔月赦是怎样残忍的侩子手！
所有人都用憎恨的目光看着我，就像我在魔宫里看到的那些目光。不管我在哪里，都被这种仇恨包围。人间也好，魔界也罢，天下之大，竟无我藏身之地。
我几乎绝望到崩溃，突然一个身影挡在我面前。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白羽，他背对着我，青色衣衫在打斗中被划破，皮开肉绽，血浸湿了衣料，但他还是义无返顾地挡在我面前，手中长剑嗡嗡作响。
我的眼眶不禁湿了，轻轻扯了扯白羽的衣角，“白羽仙人，你走吧，不要为了我……”
我话还没说完，白羽斩钉截铁地打断我：“不行，我好不容易救了你，怎么能让朔月赦把你带走！我不相信他们说的！你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是清瑶上仙？你连一点儿法术都不会。那天如果没有遇到我，你可能就冻死了！”
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感动。
朔月赦冷漠地看着我，晶莹如玉的手轻轻一翻。狂风大作，我脸上的皮肤都被暴风吹得皱起来，蒙面的布巾飞在空中，我想去捡，但风太大，我寸步难行，只能艰难地抓住白羽的手臂，才没被风吹倒。
风渐渐变小，我睁开眼，看到那张布正在朔月赦手中。
他笑望白羽，眼底却没有笑意，“你真的那么相信她吗？”
“是的，”白羽毫不犹豫，“我相信她！”
“那你现在回头看看，你的信任是不是值得。”
白羽迟疑了一下，回头看我，我死死低着头，不肯让他看到我的脸。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身体抖了一下，良久，他伸手箍住我的下巴，我被迫抬起头，看到白羽的表情从震惊变得失望。那种眼神，我永远不会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