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瞪了他一眼,道:“不许胡说。”说着硬把他拉了过来,林惊羽一脸无奈,只得随他。走到近处,张小凡正要说话,忽然间看到旁边田灵儿与师娘苏茹说话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出来,玉树临风,潇洒英俊,正是齐昊。
只见他温声地对田灵儿说了几句,田灵儿顿时笑了出来,哪里还有一丝生气的模样,笑靥如花,竟然在众人面前,一把抓住齐昊的手,向田不易这里走了过来。
张小凡只觉得头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刹那间再也没有任何的景象了,只剩下师姐拉着齐昊的手走了过来。与此同时,他忽然听到了旁边林惊羽带着一丝笑意,低声说道:
“本来你那矮冬瓜师父是坚决不肯齐昊师兄与田师姐在一起的,但齐师兄去恳求师父,师父一向看重齐师兄,亲自去请掌门真人说情,几次三番下来,你那师父只得首肯了。嘿嘿,你看他们现在都已经公开了……”
林惊羽的话语声忽然中断,微微张大了嘴,看着身边的张小凡。
一股幽幽的苍青色光芒,悄无声息地在张小凡手边亮了起来。此刻的张小凡,竟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只觉得在内心深处突地冒起一股狂怒之火,几乎要把自己的身子都焚烧干净了。他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九幽恶火中被活活炙烤,而前方,那个男子,还有那个自己最心爱的美丽女子,手却正拉在一起,走了过来。
一直藏在腰间的烧火棍上,也在此时腾起了熟悉的冰凉感觉,游遍他的全身,但对那狂热之火非但没有降温作用,倒好似火上浇油一般,一股凶杀戾气,一丝嗜血狂热,就这般,扭曲了张小凡的脸庞。
看到这个场面,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原本和谐的气氛在瞬间冰封,然后众人就看到一直以来温顺平和的小师弟,突然间全身散发出连刚才那些魔教中人也没有的杀气。在他周围之人,竟是不由自主地都退了一步,看着这突然间变作凶神恶煞的人,杀气腾腾地向着前方踏出了一步。
流波山上的蓝天,仿佛暗了下来。
烧火棍光芒大盛,似狂笑的恶魔,狰狞地看着这个人世间。
宋大仁首先站了出来,挡在张小凡的面前,立刻便感到这个从小他看着长大的小师弟身上,此刻却连一点儿熟悉的影子也没有了。
感觉到有人挡在面前,张小凡缓缓地抬起头来,瞪着宋大仁。宋大仁看着他此刻突然间满是血丝的眼睛,一片血红颜色,竟是一阵心寒,强笑了一下,道:“小凡,你怎么了?”
张小凡没有回答,只是低沉着声音,微带嘶哑地道:“让开。”
他的语调拖得很长很低,仿佛用了很大力气才说了出来,但听在众人耳中,却都有悚然之意。
田不易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众人也是一片愕然。张小凡见宋大仁依然挡在身前,右手便握紧了那根烧火棍,顿时一片清冷的玄青色光芒从那棍身上发了出来,带着以前从未有过的肃杀之意。
宋大仁这一下可当真是吓到了,倒不是这肃杀之意这般浓烈,也不是张小凡下山一月之后,道行似比以前突飞猛进,而是这个从小敬他爱他的小师弟,此刻看起来是当真有杀他之意。
他看得出来,田不易自然也是看在眼里,阴沉了脸往前踏了一步,虽然他在心里还是觉得张小凡并非宋大仁的对手,但这小徒弟的那件法宝却大是古怪,当日在七脉会武大会之上便出尽了风头,只怕宋大仁还不易对付。
就在这个时候,田灵儿一脸讶然地跑了出来,挡在了张小凡与宋大仁的面前,对着这个她从小最喜爱的小师弟,愕然道:“小凡,你到底怎么了?”
那一张镂刻在心底的脸庞,那一双明亮的眼眸,这魂牵梦萦的女子,就这般站在身前,带着几分关怀关心询问着……
张小凡突然呆了,整个人呆住了,像是从梦中惊醒,体内的戾气如潮水般退去,可是那个瞬间,他竟感觉到撕裂一般的疼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师姐,有种想要痛哭的感觉!
千言万语,都凝固在哪一眼之中……
“啪!”
重重的一声脆响,张小凡的脸上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田不易打了一记耳光,这力道是如此之大,他整个人竟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狼狈万分地摔到地上。
众人一阵耸动。
张小凡摔倒在地上,眼冒金星,脸上剧痛,但此刻已经回过神来的他,将之前那一幕回忆起来,瞬间一股难以抑制的羞愧冲上心头,恨不得自己就这样死了算了。
自己竟然想要对从小一直照顾自己的大师兄动手,甚至还起了凶念,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他面色惨然,艰难地爬起来,但身子还未挺直,脚下一软,竟又摔了下去。这片刻间,他半边脸颊高高地肿了起来,更有殷红鲜血,从他嘴角流下。
然而,身体的痛楚此刻他仿佛感觉不到了,只在内心深处带着从未有过的畏惧,对着自己狂吼:怎么了,怎么了,你究竟是怎么了,难道你疯了吗?
他怔怔地抬起头,望着前方师门的人。那边所有的人,此刻都陌生了起来;而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竟也像是看着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般。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张小凡艰难地爬了起来,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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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仁毕竟是看着张小凡长大的,真是从心里爱护这位小师弟,连忙转头对田不易道:“师父,小师弟他……他并没有不敬的意思,他只是……只是……”
“住口!”
田不易一声断喝,宋大仁身子一缩,不敢再说下去。身子矮胖的田不易此刻看来却如一尊高耸入天的怒神,迈开脚步,脸色阴沉,一步一步地走向张小凡。
张小凡脸上露出了畏惧之色,这毕竟是他从小最敬畏的师父,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不敢想象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挡在了张小凡的面前。
众人大惊。
林惊羽面如寒霜,剑眉紧皱,但面对着这一个名动天下的青云门大竹峰首座,他竟依然如同少年时一般,没有丝毫的畏惧。
他站在那里,便如钉子一般钉在地上,没有再移动一分,便是前头有惊涛骇浪,仿佛也不能动他分毫。
“哐啷。”
龙吟声中,斩龙剑霍然出鞘,碧绿的光芒笼罩着他与张小凡——这两个身世相同的人。他带着凛然之气,根本就不看站在一旁脸色大变的师兄齐昊,哪怕齐昊不停地给他打眼色,他仍然盯着田不易,断然道:
“你敢再碰小凡一下看看!”
齐昊倒吸了一口凉气,转眼向田不易看去,只见田不易此刻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几乎成了猪肝颜色,可想而知他心中已是怒极。
只是他身为龙首峰的大弟子,绝无回避之理,而且林惊羽一向深受恩师苍松道人喜爱,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理。
他看着田不易的神情,知道现在去求这位田师叔怕是不顶用了,当机立断迅速跑到林惊羽身边,低声道:“你疯了?林师弟,这是他们大竹峰内部家事,不时你能管的,快跟我走!”
不料平时一向敬重齐昊的林惊羽,今日却大异往常,面带坚决之色,道:“我若一走,小凡还不知道要被这人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他身世孤苦,与我一般,我若不站在他这一边,世上便再也无人站在他这一边了。”
说话间他目光如电,昂然不屈,虽然明知道实力差距极大,但看他那神情,为了身后这个兄弟,竟是把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齐昊一时哑然,见这林师弟犯了牛脾气,真个是心急如焚,正焦急处,忽然间只见一只手从背后,轻轻搭上了林惊羽的肩膀。
林惊羽一惊,回头看去,却见是张小凡站到了他的身后,半边脸肿得老高,脸色惨淡,神情萧索,连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嘶哑:
“惊羽,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我会向师父认错的,你先回去吧。”
林惊羽眉头紧锁,正要说话,却听得齐昊在耳边压低声音急道:“林师弟,你再在这里,只怕反而惹得田师叔更加生气。你这不是救他,反而是害了张师弟,走,快走!”
说着,齐昊一把拉住林惊羽的手臂,强行把他拉了就走,林惊羽正自挣扎,但看了张小凡微带恳求的目光,心中顿时犹豫,于是拉拉扯扯间,终于还是被齐昊拉走了。
只是他走的时候,心中显然还是十分担忧,一步三回头地不时看向张小凡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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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不易脸色难看至极,大竹峰门下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说一句话。
张小凡默默地走到他的面前,跪了下来,把头抵在他身前足下的地上,一动不动。
田不易冷笑一声,道:“啊,我可不敢当,这是谁啊?道行那么高,杀气那么大,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张小凡身子颤抖,头也不抬起,依然伏在地上。宋大仁等人一向都疼爱这个小师弟,看他这个样子,早忘了刚才张小凡那副奇怪样子,纷纷向田不易道:“师父,小师弟他……”
田不易一摆手,众人的话顿时都噎在了喉咙里。
田不易上下打量了张小凡一番,冷笑道:“想不到我这些年来,竟是教出了一个忤逆之徒!”说完头也不回,径直走了,竟是再不理会张小凡。苏茹看了张小凡一眼,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众人无奈,彼此对视一眼后,拖拖拉拉地终究也只得跟了过去,地上只剩下了一个张小凡,孤零零地跪在那里。
他的头,依然没有抬起,深深地埋在尘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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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黑了下来,正道中人纷纷到了流波山南面山腰间休息。这里有着天然形成的十几个岩洞,很是方便,当日一上山来,便被正道中人看中了。
青云门以四脉区别,分别占了四个山洞。大竹峰人数最少,在最西边一个山洞,旁边就是密林,在另一侧过去的依次是龙首峰、朝阳峰、小竹峰,再过去的山洞便是由天音寺和焚香谷以及其他的正道人士所住了。这一次张小凡回来,天音寺法相、法善是见过了,齐昊也过来打了招呼,陆雪琪站在小竹峰众人中没有过来,只没见到焚香谷的李洵和燕虹。
张小凡跪在洞外岩石之上,从下午到现在天黑,已经整整跪了四个多时辰,田不易却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青云门其他各脉弟子和天音寺、焚香谷的人多有出来看到的,往往围成一团,在远处指指点点,讥笑声隐约可闻。
忽然间旁边的山洞,也就是龙首峰弟子所住之处传来一阵喧哗,隐约听到了林惊羽在那里大声说话,语气愤怒,似乎再也忍耐不住,就要冲出来了,但被齐昊等其他弟子死死拉住。
正吵闹处,那边山洞深处某个地方,忽然传出一个带着浓重威势的声音,道:“惊羽,你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张小凡听出了这是龙首峰首座苍松师叔的声音。话音响起时,龙首峰弟子便一下子安静下来,可见苍松道人平素的威严。片刻后,不敢违抗师命的林惊羽走了进去,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黑夜里又恢复了平静,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去,只剩下依然跪着的张小凡,孤独而凄凉地跪在黑暗中,连影子都变得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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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这时,大竹峰洞里又传来了宋大仁、何大智、杜必书等人恳求田不易的声音,但田不易怒声呵斥了几句,众人便不敢再说。只是还未沉默片刻,却传来田灵儿激动的声音:
“爹,小凡在外边已经跪了快五个时辰了,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是伤了大师兄还是杀了他?他都已经认错了,你为什么还不让他进来……”
“砰”的一声大响,石块横飞,想是田不易余怒难息,一掌打在坚硬的石头之上,把岩块打得粉碎。田灵儿却不甘心,还欲再说,这时听得师娘苏茹低声说了几句,把她拉了过去,过了一会后,也没有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