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冷,陆雪琪在这小村中伫立良久,随后轻轻叹息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只是在转身之际,陆雪琪目光扫过前方,忽然看到了前头草丛里露出了某物一角。她身子一顿,仔细看去,很快发现那里躺着的是一具棺材。
陆雪琪目光微凝,转头向四周看了一眼,只见周围小村寂静,没有任何变化和异常。但不知为何,在这夜色中,这个村子里却突然变得有些诡异了起来。
一股阴冷的气息,似乎在前方无声地弥漫开去,很快散到了整个小村里,而这股气息的源头,似乎就是那口棺材。
草庙村早已荒废多年,又怎么可能会有棺材出现在这个地方?
陆雪琪慢慢向前走去,接近了那具神秘的棺材。
走近之后,可以看出这具棺材至少从外表上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木料做工都是普通,甚至有不少地方明显可以看出有朽坏的迹象。
然而从这具棺材上散发出来的阴气异常浓烈,而且越来越强。陆雪琪感觉敏锐,在走到距离这具棺材丈许远的地方,便已发现了这棺材上盖板并未封死,甚至好像是经历了什么震荡,盖板有些歪斜开了,露出了一道缝隙,里面黑暗处,隐隐约约似有一个身影。
这时强烈的阴气已有刺骨寒意,层层涌来,陆雪琪甚至感觉到自己体内气血隐隐有翻腾迹象,冰凉感觉不时侵来。
究竟是何等妖术,或是什么闻所未闻的妖器,才有如此不可思议之法力?
陆雪琪强忍住心中惊愕,同时镇定心神,将体内隐约躁动的气息压下,仔细打量了这棺木一番,然后再次向前走去。
一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陆雪琪很顺利地走到了那句棺材前方。她冷着脸,看了片刻,随即天琊神剑闪烁着淡淡光辉,向那棺材上的盖板点去。
“啪”
黑暗之中,随着那白色身影轻轻晃动,陆雪琪的天琊剑缓缓碰到了棺材盖板上。几乎是在同时,这本应该是无声无息的动作,却使棺材内部突然传出了一声不大却清脆至极的细响,就像是某根木条迸裂开来。
陆雪琪脸色一变,天琊神剑迅疾无比地收了回来,就在她的手堪堪收起之时,一团黑气猛然从棺材盖板接触之处冒了出来,“刺刺”之声不绝于耳,竟是在那方寸之地如鬼火一般烧了起来。
那火焰竟是黑色的,生生在木板上烧出了手掌一般大小的印记。
一股浓烈的阴晦之气猛然喷涌出来,远比刚才那阵若有若无的气息强烈百倍,似一只恶魔从深渊陡然跃出,张牙舞爪,对着陆雪琪露出狞笑,扑了过来。
陆雪琪盯着那股黑气,脸色微微发白,但并无后退躲闪之意,反手一拔,只听“哐啷”一声如龙吟,淡淡霞光泛起,冰蓝光辉照耀四方,将这荒凉小村都照得顿时明亮起来。
天琊出鞘!
瑞气蒸腾之中,秋水般长剑倒映着陆雪琪如霜雪一般的面容,剑光亦如水,在半空里如秋天池塘荡漾的涟漪,幻化出连绵不尽的剑光虚影,挟带凌厉风声,向那具棺材劈了下去。
剑光飞速掠近,这具神秘棺材里似乎有某种东西也感觉到了威胁,细细的“噼啪”声音开始响了起来。
一股黑气,霍然从棺材之中腾起,如有实质,竟是凭空托住了天琊神剑,陆雪琪面色微变,轻叱一声,身子却忽地腾空而起,白衣飘飘,犹若仙子。
在她原先立足之地,三尺方圆,只听“刺刺”之声猛然响起,那一个圆圈地方,赫然竟是被不知何时而来的一股黑气,烧得面目全非。
一股焦臭之味,弥漫在小村里。
陆雪琪人在半空并未慌乱,白衣飘飘,天琊神剑蓝光耀耀,在空中划了小个半圆,刺了下去。
此刻棺材周围已经全是阴晦黑气,滚滚如云,也不知道这么多阴晦之气,究竟是如何在片刻之间涌现出来的。只见此刻上方蓝光如电,天琊光辉闪闪刺将下来,下方黑气却也并未示弱,如有人无形指挥,从四面凝聚至棺材中部,似一面黑墙挡在天琊面前。
眼看这神剑、黑气即将对撞瞬间,天琊神剑剑尖才碰到那黑气,忽地如遇弹簧,陆雪琪整个身子竟如毫不受力之轻羽,整个向上方飘了回去。而就在她身形飘起的时候,她的左手忽地并指如刀,须臾之间秀目中闪过淡淡一层金色,一闪而没,而手掌间却发出一道青光,正是纯之又纯的青云门太极玄清道,从侧面黑气薄弱之处,生生劈了进去。
“砰!”
黑气中顿时一阵翻涌,随之是低沉的几声闷响,什么东西碎裂了开去。
被陆雪琪出人意料地偷袭得手,那股黑气似乎也是预料不到,愤怒之余,登时转守为攻,黑压压一片,如一层乌云向着半空中那个白色身影冲了上去。
陆雪琪半空中身形一顿,疾风迎面秀发飘舞,没有片刻犹疑,只见那身影似被无形大力托了一下,顿时向上飞了出去。随后但见她一声轻喝,天琊神剑剑光大盛,又从空中折射冲下,无数冰蓝剑芒锋锐无匹,瞬间将所有黑气击碎,又直接打了下去,只听“轰隆”一声,那黑气之中爆裂声四起,竟仿佛是棺木都被这威力惊人的一剑打碎了。
黑气勉强追逐了一丈之高,看去便已无力,空旷平野夜风吹过,不消片刻,登时将这股黑气吹得散了。
陆雪琪身形在高空中微微一顿,随即落回地面,向前方看去,只见黑气散去之后,那边地上现出一个身影出来。
陆雪琪忽然一怔,随即睁大眼睛,带了几分惊喜,喊道:
“田师叔,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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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在棺材中的那个人身材矮胖,容颜憔悴,正是田不易。此刻他手捂心口,向陆雪琪看了一眼,似乎有些错愕,眼神迷惘了片刻,随即像是渐渐清醒过来,目光渐渐明亮。
他看了陆雪琪两眼,点点头,道:“是你啊。”
陆雪琪见田不易神色话语都与平时无异,这才放下心来,连忙上去扶起他,这地上周围都是棺材碎片,陆雪琪便扶着田不易走到一旁,找了间破旧屋子在门前石阶上坐了下来,同时口中问道:
“田师叔,你还好吧?”
田不易向陆雪琪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陆雪琪忽然心头一跳,随即站起身再度向四周望去,心中一阵紧张。
田不易在这里了,那么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此刻又在何方?
陆雪琪心中飞快地掠过这个念头,不知怎么,背上有如芒刺一般微微刺痛的感觉。
旁边传来了一阵咳嗽声,声音不大却显得急促,陆雪琪转头看去,只见坐在石阶上的田不易面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不停地咳嗽着。
陆雪琪皱起了眉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之色。以田不易道行之高,早已到了百病不侵的地步,只怕是他体内多半已受了内伤。
咳嗽中,田不易胖脸上隐隐约约掠过了一丝黑色,面上再度露出痛苦之色,声音似乎比刚才又沙哑了几分。
夜风清冷从远处吹来,整个草庙村里除了田不易不停地咳嗽声外,一时悄无人声,甚至连荒郊野外常有的虫鸣也不曾听到,一片死寂。
陆雪琪不知怎么,心中忽地掠过一阵不安。
好一会儿后,田不易咳嗽声才停了下来。随后他抬头望天,看了半晌,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陆雪琪不知他为何突然出神,一时不敢惊扰,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田不易有什么动静,又担心田不易身上到底有无伤势,正想开口询问的时候,田不易却忽然低下了头,接着的却是一阵比刚才剧烈得多的咳嗽。
陆雪琪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问道:“田师叔,你没事吧?”
田不易又咳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停了下来,看来是缓过气来了。他慢慢摇了摇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陆雪琪还是忍不住道:“田师叔,这里离我们青云山不远,我看我们还是先回青云,见了诸位师长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田不易听了陆雪琪的话,眉头一皱,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陆雪琪,道:“我离开的这阵子,大竹峰上,还有你苏茹师叔都还好吗?”
陆雪琪点头道:“他们一切都好,只是大家都不知道田师叔你的去向,所以都很着急。”
田不易微微一笑,像是放下了心头一块石头,只是那笑容之中,却隐约透露着一丝苦涩。
陆雪琪将田不易的神情看在眼中,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道:“田师叔,是谁将你……嗯,禁锢在这棺材里的?”
田不易看了陆雪琪一眼,眉头皱起,没有说话。
陆雪琪迎着他的目光,忽然发现这位田师叔的面容之上除了憔悴之外,似乎还隐隐有一丝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黑气,若隐若现。
难道是被禁锢他的那诡异妖法伤了体内气脉吗?陆雪琪心头暗暗担忧,但眼前却还有另一件更要紧的事,让她无法不面对。
她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低声但清晰地向田不易问道:“那人……可是掌门道玄师伯吗?”
田不易看着陆雪琪,沉默一会后缓缓点头,道:“是他。”
陆雪琪虽然早已隐约猜到,但亲耳听得田不易如此说来,身子仍是忍不住为之一震,半晌之后才低声道:“那……掌门师伯他的身体……”
田不易哼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他已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了。”
陆雪琪默然无语。
田不易顿了一下,接着道:“这中间曲折说来话长,不过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当日我发觉道玄师兄的确有走火入魔的端倪,这才上了通天峰,想要救他。结果在祖师祠堂那里,便发现他真的……后来就在那祖师祠堂里,我们争斗了起来,只是他虽然入魔,道行却不退反进,到了最后,一番争斗下来,我还是被他制住了。”
陆雪琪心中肃然起敬,由衷道:“田师叔此心,日月可证,历代祖师必定会保佑你的。”
田不易摇了摇头,道:“我与道玄师兄动手后几番激斗,我还是不敌被擒。只是不知为何,他却未有杀我之意,反而是带着我偷偷下山,先是去了河阳城义庄,后来我受伤再度昏迷,再醒来时便在这里了。”
陆雪琪被他一语提醒,急忙问道:“那田师叔你伤势很重吗?我看你脸色很差!”
田不易怔了一下,随即自嘲笑道:“被人塞到那个棺材里,关了这么多日,任谁也不会有什么好气色了。”
陆雪琪皱了皱眉,心中隐隐还是有些不安,却一时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得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后,陆雪琪问道:“请问田师叔,道玄师伯他如今在何处?”
田不易摇了摇头,道:“他入魔之后,行事做法便完全无法猜度,有时甚至是抛下我在棺材中不管,离开数日后才回来。”
陆雪琪迟疑了一下,道:“田师叔,不如我们还是先回山吧。虽说此事不宜宣扬,但只要找到我师父还有苏茹师叔,你们三位一起商量,必定会有更好的法子的。”
田不易默然片刻,却最终摇首道:“不妥,一来道玄师兄他如今入魔已深,心志大变,会做出什么事来,谁都无法预料;二来万一我们这一回山,却从此丢了他的行踪,那却如何是好?”
他顿了一下,道:“这样吧,不如还是你先行回山,告知水月和你苏茹师叔事情的经过,让她们快速前来。”
陆雪琪迟疑了一下,道:“那若是道玄师伯就在今晚回来,却又如何是好?”
田不易淡淡一笑,没有立刻说话,却是缓缓站了起来。
他个子矮胖,容貌亦不出色,但不知为何,他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站着,却自有一股威势,凛然迎风,令人相敬。
“一生修行,所为何来?”田不易低低道,“男儿之躯,岂可临阵畏怯乎?”
陆雪琪也悄悄在他身后站起,一直以来在她眼中,田不易除了曾经是那个人的授业恩师之外,似乎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注意的了,但此时此刻,她却当真是由衷敬佩这个前辈师叔。
她一咬牙,朗声道:“田师叔,你刚脱困不久,还需静坐养息,今晚我且为你护法,明日一早,我就赶回青云,告知师父和苏师叔她们下山。若是万一道玄师伯果然今晚便回……”
田不易略感意外,听到这里,看了陆雪琪一眼,道:“怎样?”
陆雪琪微微一笑,容貌在悠悠吹过的夜风里更显清丽,道:“青云弟子里,也不只有田师叔你一人可以视死如归吧!”
田不易注视陆雪琪良久,方击掌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好一句视死如归。”
陆雪琪微笑道:“田师叔,你还是快些坐下调息吧。”
田不易也不多言,只点了点头,重新坐在了那布满青苔的石阶上,闭上了眼睛。陆雪琪向四周看了看,只见这夜色凄冷,阴风萧萧,不说人影,便是连鬼影似乎也难找一个。
夜色深沉,谁又会知道明日是怎样的一天呢?
她不愿多想,也在田不易下首处坐了下来,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