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伊庭一手拿了篮球,一手抱两个书包,冲着叶清禾瞪眼,“还不拿书包?”
叶清禾看了他一眼,理也没理,直接走人了。
萧伊庭快气爆了,“岂有此理!看我……”
“回去不收拾你!”苏芷珊抢着把他的词儿给说了,而后揶揄地笑,“萧伊庭,明天等你汇报收拾的结果啊!”
萧伊庭脸都青了,一肩背一个书包,胳膊弯里还夹个篮球,追着她背影去了,心下泛着嘀咕:跟付真言就有说有笑的,对他就一副冷脸,什么意思嘛!
当天晚上,萧伊庭固然没有收拾她。
两人一起在他房间写完作业,她收拾好书本,端坐,问了他一句,“不是要收拾我吗?”
他等着她给他开电脑,被骤然一问,嘿嘿一笑,“有吗?我有这么说过吗?你听错了!肯定的!”
是吗?好吧!那她就当她听错了!
给他开了电脑,她自己也回到房间开机,登陆游戏。
今天没有活动,他却没有像平常忙着做任务升级,而是站在雪山顶端,望着脚底千里冰封,仅仅只是望着。
各个聊天频道聊天此起彼伏,表情刷了一屏又一屏,只有他,一个字也没说。
轻轻地一声“叮”,提示:你的好友一一风荷上线。
他私密她:一一风荷,来雪山。
然后邀请她组队。
她一袭白衣,御洁白翅膀,循着地图中那个点蓝色的点而去,轻盈地,如一片雪花一般落在悬崖边上,他的身边。
“我叫你一一好吗”他打着字,没有标点,也没有表情,在他心情低落的时候,他不喜欢语言有任何的装饰。
“好。”她的回答简单而清冷,一如这冰天雪地里的氛围。
“我觉得叫你一一的时候像叫我自己一样”他说。因为他的名字里也有一个“伊”字。
她没有回话。
想了想,还是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一一,你怎么总是这么安静?”他问。
她答:“夜无明月花独舞。”
这是他前两天才背过的诗句……
他笑,“我做不到。一一,我喜闹不喜静,喜聚不喜散。一一,我怕孤独。”
其实,越是开朗的人越害怕孤独吧……
像他这般习惯了热闹的人怎么能习惯独处?他这是因为大哥和辰安都不玩的缘故吗?两人都去了军校,再也没有机会陪他一起笑看风云了……
她想说些什么,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了一阵,删了打,打了删,再打,最后,聊天框里留下一句话:二哥,我会一直陪着你。
而后,手指放在回车键上,却始终不曾敲下去……
“一一,大哥和小三子都不玩了,帮里好些从开服就一起玩的兄弟也不玩了,这个城主当着越来越没有意思。”
“一一,我也想不玩了,可是对这号有感情。”
“一一,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游移,最终,删去了原来的话,改为:城主,我会比你多玩一天。而后,飞快地敲下了回车键。
当那句话蹦出去的时候,她的心,漏了一拍,甚至,有片刻的后悔……
他许久没有说话。
私聊频道里是久久的沉默……
她真的后悔了,匆匆打了几个字:城主,下了。再见。
她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正准备下线,就见他在刷喇叭:一一风荷,谢谢你。我们一起走到世界终结。
这句话,被他连续刷频,霸占了喇叭频道,一条又一条,足足刷了半个小时……
期间,她发信息阻止他,可是,他都视若无睹,坚持着他的张扬和霸道。
有人在开玩笑:老大,你妨碍我们做生意了,赔钱!
也有人起哄,要他们在一起……
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在他迷茫而孤独的某个夜晚,他曾对她说:我们一起走到世界终结。
纵然,那是一个虚拟的世界……
没有人知道,他那晚为什么会突然感伤。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许是因为老大老三的离开,许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对这个游戏的厌弃,又或许,都不是……
难道,是因为付真言送的那个吊坠吗?
不知道……
总之,这一晚的心情很是低落,就跟他和父亲在江南她的老家怎么也找她不到的时候一样。
他那时问自己,如果妹妹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怎么办?那他一定会很不习惯!谁陪他写作业?谁叫他早起?谁给他背书包?谁会和他一起考大学?
他更不知道自己刚才疯狂的刷喇叭是为了什么,用一场极致的繁华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害怕吗?
一一风荷……
一个陌生的女号,也许对方是已经工作的姐姐,也许,是已婚的少妇,甚至有可能现实里是个男人……
他却为她做了件如此傻乎乎的事……
夜无明月花独舞。
细想这句诗,和一一风荷还真是很配。
她很少说话,无论帮战还是城战,都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为他加血加状态。每一次无论多么凶险,她都不慌不忙,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
而无论游戏里那些垃圾因为打不过用语言来辱骂她,她也不怒不急,就像一朵静静盛开的花,任外面风吹雨打,她只默默吐露她的芳华……
作为骨灰级游戏玩家,他深谙游戏如人的道理,这样的她,在生活里也必然是一朵坐看云卷云舒的娴静之花。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她,这样让他相处起来觉得很舒服的她,他才会不知不觉和她走近……
一起走到世界的终结。
他相信,他们可以。无论她是男是女,是美是丑,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她只是一一风荷而已。
高三,是他们的学习生涯里,最有规律的一年。
萧伊庭的进步在于,他已经知道自己每天该干什么,再不用叶清禾给他一条一条规划。
萧城兴看着儿子的生活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地前进,心中甚慰。对于他而言,儿子最重要的并不是要考上那所名牌大学,而是需要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活习惯,只要有了这种习惯,无论他从事什么事业,都是能成功的。
在这个问题上,他教育儿子是失败的,十八年,都没能让儿子养成一个好的习惯,叶清禾来了不到两年,就让他换了个活法。
他欣慰,且感激这个姑娘。
他再不用对儿子大呼小叫地教训,而所谓家和万事兴,父子之间没了矛盾,姜渔晚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对叶清禾自然也和蔼多了,虽然,两人之间仍然有着强烈的距离感。
连萧伊庭和叶清禾自己都以为,他们会这么一直走下去,跟苏芷珊和王哲一起,按照约定的那样,无论选什么专业,考什么大学,最后结果怎样,都要坚持走下去。
然而,就在高三下期,在他们高考前夕,却发生了一件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王哲的父亲去世了。
事情的起因是,王哲的父亲病情在苏芷珊和萧伊庭的帮助下,控制得很好,正朝着积极的一面发展。
正因为身体有了起色,而儿子又变得如此争气,王父欣慰之余也颇感内疚,看着儿子不但要拼命学习,课余还要去兼职,他这个做父亲的,心中实在看不下去,于近期找了份工作,期望能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能减轻妻子和儿子的负担。
而这一切,他还瞒着王哲,若不是出了事,王哲绝不会知道……
那天,王哲没来上课,如惊弓之鸟的苏芷珊马上就邀上他们两人去王哲家了。
到了王哲家,他们看见的却是在痛哭的王妈妈……
这才知晓,原来,王哲的父亲在一工厂里当工人,因为仪器故障的缘故,导致王父被卷入机器,虽然马上被人发现送进了医院,医生却已经无能为力了……
王哲一家人都是老实人,只默默地发丧。
工厂象征性送来了一千块钱,算是慰问家属。
苏芷珊和萧伊庭却义愤填膺,这事故显然工厂要承担责任,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结束了?
他们不服气,一边上网查询,一边找熟人咨询,最后带着相关的资料找工厂方谈判,要求工厂赔偿。
他们只是几个孩子,工厂方根本就不搭理他们,将他们逐出了工厂。
萧伊庭气愤不过,回家的路上对叶清禾说,“妹妹,我们要起诉!我们一定要帮王哲!妹妹,我们出钱请律师,好不好?”
他知道的,妹妹手里有一笔“巨款”,他的奖金,他们平时的零用钱,在她的管理下这两年来有一大笔结余,请个律师应该不成问题。
“妹妹,我知道你会答应的,我以后会赚很多的钱还给你,不,我以后赚的钱全部交给你!行吗?”
经过上次他把钱留给王哲的事件,他就了解了叶清禾的为人,平时虽然很抠门,但只要他需要花钱而且花在他认为对的地方,她绝不会含糊,只是,毕竟是从她手里拿钱,谈条件,许诺言已经成了习惯,从前要支一笔钱出来,他总会说,我下个月不吃午饭,或者,下个月我游戏不充值好了,这一次,他却毫不犹豫把他的“终生”许了出去,年轻的他,似乎没去想,当一个男人要把他所有的钱全部交给一个女人管的时候,意味着怎样的承诺,他只当,妹妹给他管钱,已是天经地义的事……
当然,如果他知道付真言也曾对叶清禾许诺过要给她一半的资产,不知道他会愤怒还是自豪呢?毕竟,他许出的,是他的全部……
叶清禾不禁动容,这个许诺,太重,太重……
他却以为她不答应,求道,“妹妹,好妹妹!我说话算数的!回去就立书面军令状!不交给你钱我是乌龟!”
叶清禾微微一笑,看来他是喜欢上乌龟这种可爱的小动物了……
“好!”简短的一个字,坚定的支持。
“妹妹!谢谢你!”他在大路上,在柳絮纷飞里将她抱了起来。
她依然很轻,轻得如一片飞絮;她依然瘦削,抱着她的感觉,就像抱着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