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奉端坐案前,闭上眼睛,他的面前摆着一副还没有下完的棋盘,只是一招眼望过去是个死局。
“监守,您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得春轻轻的拍拍俞奉的肩膀,结果俞奉失去重心倒向了一旁,得春赶忙扶住了他,却发现他的身体僵硬冰冷。
这么大的动作,俞奉竟然没有动弹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俞监守。”得春的声音都颤抖了,他伸出两根手指探测俞奉的鼻息。
没有任何的波动,得春手下意识地垂落,身上的雨水化作彻骨的冰寒,说话时他的牙关都在打颤。
周围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俞奉走得很安详,手中还捏着一枚白色的棋子,似乎执着于眼前这盘未下完的棋。
“死了…”
得春整个人都懵了,他蠕动着嘴巴,顶着胖胖的身躯向外跑去,引来了外面几个钦天监官员的注意。
“得春公公,发生了什么事?”
得春还在喘着粗气,只是一小段路,他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俞监守,去了。”
“啊!”那位钦天监监丞吓坏了,立刻派人去叫醒其他人:“快,所有人起床,跟本大人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时间,整个钦天监乱成一团。
俞奉身边最亲近的童子第一个跑了进去,他不敢相信总是言笑晏晏的师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通过倪欢的哭声,众人意识到俞奉没了,钦天监跪成了一团,哀嚎声此起彼伏。
长廊的尽头还在落着雨滴,似乎也在为俞奉的离去哭泣。
大夏的擎天白玉柱,镇海紫金梁,俞奉辅佐了三任皇帝,在朝中颇有威望。他的离去必定会让这个本就动荡的王朝变得更加不安。
太医们姗姗来迟,检查俞奉的死因。
“俞监守,到了年纪,自然死亡。”
自然老死出人意料,更是在眼下这个重要的关口,众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得春望着俞奉僵直的背影,又看向青案上未完成的棋局。
棋局已是死局,全无破解之法。
钦天监哭成了一团,这件事情自然会传到江淮起的耳中,却未曾想如同一块石头丢尽了茫茫的大海,江淮起对此没什么反应。
乾清宫,歌舞升平。
一向不近女色的江淮起居然让一群舞女到大殿表演,由于传召的突然,储秀宫的秀女们慌张无措,长久没有练功导致舞姿僵硬,有几个倒霉的秀女直接被拉出去问斩。
年轻的生命因为没有满足帝王的欢乐陨去,众人意识到眼前的帝王变得更加残忍嗜血。
俞奉去世的消息传到了乾清宫,众人纷纷退让,最后以猜丁壳的方式决定进去禀告的倒霉蛋。
迈着颤抖的步子,小太监走得匆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正在奏乐起舞的大殿的。
“陛下,俞监守没了。”
小太监不敢抬头,此时他好希望师傅能顶在前面。
“哦?俞奉死了?”江淮起没有一丝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江淮起继续观看面前的歌舞,这给了秀女们莫大的压力,顶着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完成整段舞蹈。
“怎么了?死了一个人,有什么大不了,去让得春善后。”
小太监如蒙大赦,带着帝王的命令迅速退了出去。
压力再次给到了秀女们的头上。
“不好,重新跳。”一杯接着一杯的美酒下肚,江淮起愈发上头。
秀女们跳得腿软,却又只能一遍遍地重跳,众人都觉得江淮起变了。
另一边,皇帝没有出面让眼下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尤其是江淮起今日在朝堂之上,弃民生于不顾,专注于重新打造奢华的宫殿。
宫里早已是议论纷纷。
“以前陛下挺尊敬俞监守的,这次竟然连面都没露。”
“确实很奇怪,以前虽然陛下也是喜怒无常,但是必定会将民生放在第一位。现在四个城门口都是难民,陛下竟然连问都不问。”
“最近发生了那么多奇怪的事情,宫里该不会有妖邪作祟?”
“很有可能!我听说江都城已经被拿下,玄武城正在被进攻,下一个会不会轮到咱们京都?”
许随去找陶枝的时候,正好听到宫人们的议论。他刚刚收到紫云派长老的来信,沧海一战,他们损失惨重,门人弟子更是死伤无数,宫里迟迟不派人增援。
这样下去,他们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紫云派极有可能是下一个天山派。
江湖拼尽全力,朝廷却是毫无作为,这让他们的拼命显得像是一场笑话。
心中憋着一口气,许随去找江淮起讨要一个说法,可是却被江淮起拒之门外,带着浓浓的无奈,他前往了陶枝所在的宜兰殿。
他习惯了把一切憋在心里,可是积压的太久,他也想说出来发泄一番。
没有撑伞,小雨打在身上,湿透了衣服,无视冰凉的寒意,许随继续在雨中奔走,殊不知他正是人群议论的中心。
安排好俞奉的后事,得春询问钦天监的官员。“之前,谁来过这里?”
“昨夜,紫云派新上任的许掌门来过,他待了很长时间。眼下这盘棋正是许掌门和监守对弈。”
一方持黑子,一方持白子,得春看不懂棋局,却也知晓黑子占据了上分。
“监守不准我们侍奉,所以我等都在外面候着。”倪欢回道。
“许掌门何时离开的?”得春问。
“三更左右,许掌门自己离开的。”倪欢回想起昨夜他在门口打瞌睡,突然门被推开,他还特意询问了时辰,正好是三更前后。
“那监守可跟你们说过什么?”得春追问道。
倪欢摇了摇头,他跟随师傅多年,但是师傅一直坚持道法自然,凡事不可逆天而行。
“公公,我想到了一件事,就是时间有些久远。”倪欢皱着眉头回忆道:“六年前,一颗流星划过,监守算出了异常的天象。”
得春抬眸,他从未听说过此事,就连陛下也不知晓。
“当时监守可还说什么?”得春抓住倪欢的胳膊,眼中划过一丝愕然。
倪欢:“异星降临,万事机变。”
“异星降临,万事机变。”得春默默地重复这八个字。
“我去禀告陛下,这里的情况你盯着,有什么事立刻通知我。”得春提着衣摆向外跑去,甚至连伞都忘记打了。
外面纷纷扰扰,陶枝的宜兰殿倒是一派祥和。
许随:“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的妙灵丹。”
妙灵丹的事情陶枝已经听说,宫里人都在传许随对她情根深种。如今面对许随,陶枝有几分不自然。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许随的坐在陶枝的身旁,尴尬地捧起水杯,却发现杯中已经没水。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就算没水,许随也装出喝水的模样,并偷偷地用余光打量陶枝。“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一说。”
陶枝不知如何开口,她和许随的关系还没有好到无话不谈。
“没什么。”有气无力地一声,陶枝看起来兴致缺缺。
彼此的沉默让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局促,许随尴尬地起身,“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心中渴望陶枝挽留,但是陶枝却只是嘱托他路上小心。
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失望,许随拿起地上的油纸伞,临走前又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陶枝。
可惜陶枝并没有看向他,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膝盖上,陶枝还在思考江淮起的话,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那我先走了。”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势,陶枝起身相送,许随就算不想走也得走了。
许随走后,宜兰殿又恢复了宁静。
“喝点水吧…”小白的脑袋上顶着一杯水,平平稳稳的落在了陶枝的面前,将水递给了她。
陶枝接过水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她心中肝火烧的旺盛,这是喝多少杯水都没办法缓解的。
“所以江淮起真的提出那种无理的要求吗?会不会是你听错了,自作多情?”小白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也许是陶枝会错了意。
陶枝默不作声的点头,将杯中剩余的水喝完,紧接着又将杯子放回到桌子上,“我又不是傻瓜。”
“可你也不聪明啊。”小白无情地吐槽道。
陶枝深呼吸,压抑住内心的怒火,“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聪明!”
“实话实说,至于破防吗?”小白撒撒嘴,他知道陶枝生气了,果然忠言逆耳啊!
陶枝气恼的瞪了小白一眼,“你再说一句试试!”
“好吧。”小白耸了耸肩,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陶枝正在气头上,他还是尽量不去触碰陶枝的逆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大殿又回归了安静,小白趴在窗台看外面的雨,他很怕水,但并不妨碍他欣赏窗外的雨。
陶枝还在自怨自艾,小白实在看不下去,开始不知死活地追问。
“他的审美降级了?”
陶枝彻底破防,她很想抓起小白给他两个大逼兜,但是又觉得起身麻烦。
“什么叫做审美降级,老娘有那么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