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翔眼睛气得发红还要硬撑着的样子,晏明修心疼坏了。他本以为这是一个他表现的机会,没想到弄巧成拙,让他姐把周翔羞辱了一番。他以为为人妻,甚至即将为人母之后,他姐姐处事能成熟一些,没想到依然这么霸道。他不怕晏明媚告诉他父母,早晚他也要跟所有人摊牌,只是现在时机还不充分,他怕周翔受到伤害。
他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周翔受半点委屈。他已经让周翔失去了太多东西,太多他压根儿无法弥补的东西,现在他拼命修补都来不及,哪能再把他们之间的裂缝扯得更大?
他后悔让周翔见到晏明媚,他们早晚要见,但现在绝不是这个时候。
周翔抹了把脸:“我回去了,我真有事,我没空天天陪着你。”说完他就要往外走。
晏明修低声道:“你要陪阿姨去医院吗?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晏明修,你让我喘口气吧。”说完他打开门走了。
晏明修看着他有些仓皇的背影渐行渐远,他心里突然产生了巨大的慌乱,他生怕周翔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就会走出他的视线,走出他的生活,就像三年前那样。
他急忙追了出去,一把抓住了周翔,喘着气慌张地说:“翔哥,你今晚回家吗?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周翔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你晚上回家吧?今晚不回来,就明天回来,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晏明修深深看着他,“不要一声不响就走,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现在就像个娘们儿一样患得患失,可他克制不住。他到现在心还悬着,生怕哪一天周翔又不见了,他再一次摔个粉碎。那三年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一辈子无法忘却的煎熬,只有这个人在他身边,他才能从那种绝望的情绪中解脱。所以他绝对不会放开他,他甚至想把周翔关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他。
周翔想挣开他的手臂:“我不知道。”
“你不能不知道。”晏明修声音有些尖利,“翔哥,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去接你,告诉我。”
周翔咬牙道:“三天,三天之后。”
晏明修失落地松开了手:“好,到时候我去接你……”
周翔后退了一步,晏明修又逼近了一步,硬是把他按在墙上,重重地亲吻。
走廊随时可能有人过来,晏明修却仿若无物,就那么用力地亲了个够,才无奈地放开他。
周翔匆匆看了他一眼,扭身就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晏明修才收回目光,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喂,薛婶儿,你准备一下,我今晚回家吃饭。”
没有必要再瞒下去了,晏明修失神地看着手机屏幕,心里下定了决心。
周翔买了够一个星期吃的水果回家了。
王阿姨正在教陈英织毛衣,俩人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画面朴实而温馨。
“妈,我回来了。”
“哦,回来了啊。”陈英看了看表,“你没吃饭吧,正好赶吃饭点儿回来。”
“是啊,我想吃你做的那个酸辣汤了。”
“哎哟,家里没有笋了,那我去买点儿,还来得及。”王阿姨穿上衣服套上鞋就出门了。
周翔坐到陈英旁边儿,温柔地笑着:“下午我陪你去医院。”
“行。”陈英放下手里的活儿,试探地问,“阿翔,以后能不能改成一个星期一次啊,我现在身体感觉挺好的,每星期两次太费时间,还费钱。”
“妈,一个星期做几次这个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是医生说了算的。现在晏明修正在联系给你转院,到那边儿要重新做一次检查,具体也要听医生的,你就别瞎想了。”
“哎,你赚个钱也不容易……”陈英突然想到什么,认真地说,“阿翔,咱们家虽然不富裕,但也有吃有喝的,小晏家境挺好的,在事业上能帮帮你,但是你也不能光靠人家,拿人手短的道理你懂吧。”
周翔心虚地点了点头:“妈,我明白。”
“嗯,我知道你有分寸。对了,你那个电影,电影院啥时候播啊,咱们一起去看看吧,带上你王姨。”
周翔只能敷衍道:“好像推迟了,还不知道呢,到年底了,影片儿多,有时候都要拖到明年。”
“哦,也是,不急,你还年轻,那四五十岁红了的都有呢,只要有稳定收入,咱就不急。”
周翔又陪陈英聊了一会儿天,王姨回来了,他们吃过午饭,睡了一觉,然后下午周翔陪陈英去了医院做透析。
一整天晏明修都没有来电话,周翔感觉轻松不少。
第二天,周翔去了公司,见到蔡威后,蔡威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溪戎那个MV,公司给拨的经费很多,所以给了你八万,你一个新人这个价,很了不得了。”
周翔惊讶道:“给这么多?”
“是啊,知道谁批的吗?”
“王总?”
“对,王总特批的,说你表现好。”
周翔想起那天王总把他推上了晏明修的车,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花个几万块钱就能拉近和晏明修的关系,那真是一本万利的事儿。可惜王总这个算盘有点儿打偏了,他和晏明修的关系,他自已都理不清。
蔡威把周翔看了又看,叹道:“你最近,和晏明修处得还行吗?”
周翔尴尬地移开了目光:“嗯,就那样吧。”
“我也能猜到你为什么还和他搅和,但是周翔,我可提醒你,被一块石头绊倒两次的人,最傻逼了,你可得想清楚。”
“威哥……”周翔想潇洒地说“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可他心虚,说不出口。他何尝不知道待在晏明修身边有重蹈覆辙的风险,但他实在无力挣脱晏明修给他撒下的网。
晏明修并没有给他选择,他根本没有选择。
虽然他们还有半年之约,具体来说,是五个月,可是五个月之后,晏明修就会潇洒地和他拜拜吗?
他心里比谁都困惑,比谁都迷茫。
蔡威道:“你的事我管不了,不过你可让溪戎伤透心了。”
周翔慢慢低下头,无话可说。
那次之后,兰溪戎给他打过两通电话,他都没有接。
接了能说什么呢?兰溪戎会问的问题,他一个都无法回答,反而会让他异常难堪。
“你走的第二年,溪戎交过一个女朋友,但是很快就分了。他跟我说,他其实不喜欢男人,可他独独喜欢你。这事儿该怪谁呢,你当初对他那么好,他不领情,还好像你冒犯了他似的,炸毛炸得跟刺猬似的,一个人在国外受苦了,才想起你的好。要是当初他就和你好了,后边儿哪还有晏明修什么事儿,哪还会有那么多……唉,说白了呀,这都是命。”
周翔苦笑道:“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了,这都多少年的事儿了。当时我确实挺欣赏他的,谁知道后来能发展成那样。威哥,你记性太好了,这点不好。”
蔡威笑着摇了摇头。
俩人正说着,门外蔡威的秘书敲了敲门:“蔡总,兰溪戎来了。”
蔡威无奈地笑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公司安插眼线了,你一来他也出现了,这是来堵你的。”
周翔实在不想见兰溪戎,但也知道躲不过去,索性就待在蔡威的办公室里,免得和兰溪戎单独见面,太过尴尬。
兰溪戎进来之后,扫视了俩人一眼,和周翔想象的不同,他表现得很平静,只是依然挨着周翔坐下了。
“翔哥,好久没见了。”
周翔干笑道:“也就一个多星期。”
“你这些天一直跟晏明修在一起吗?”兰溪戎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翔,在那样清澈的眼睛的注视下,周翔竟然觉得心慌。
周翔点了点头,“是。”
兰溪戎目光闪烁,嘴唇有些颤抖,他想了想,说:“翔哥,今年过年还跟我们一起过吗?”
周翔沉默了。他以前没爹没妈,自从认识蔡威后,几乎年年跟蔡威回通州过年,不然大过年的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也太惨了。
兰溪戎解释道:“我今年有很重要的通告,没法回家,要留在北京过,我打算和威哥一起过,你和你妈也一起来,好不好?就像以前一样,咱们也一起过个年。”
周翔想晏明修那样的大家族,过年必然要老老实实待在家,年前王阿姨肯定也要回老家,他和陈英两个人冷冷清清的也没意思,但为了保险,他还是留了余地:“我也挺想和你们一起过年的,我回去和我妈商量商量吧,到时候再给你们答复。”
兰溪戎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哀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翔受不了他那种眼神,他本来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尤其他心里始终对兰溪戎有那么一点儿过意不去,他就赶紧站了起来:“威哥,我去财务那儿对对账,中午我请你们吃饭。”
中午吃饭的时候蔡威就把几个活儿介绍给周翔了,让他自已挑。
周翔暂时没和蔡威说首映式的事,也没说晏明修把他带进那个电影工作室的事,前者是因为不好意思开口,后者是因为没定下来。对于蔡威给他的简单又能快速赚钱的工作,他依然喜欢得不得了,当下就定了几个。
他陪了陈英两天,这些天晏明修反常地一个电话和短信都没有,让他颇为意外。
第三天晚上,他按照约定回自已家了,他给晏明修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他还要不要吃饭。
结果电话关机了。
周翔很是疑惑。
不过他也没往心里去,他反正已经吃过饭了,就提前洗了个澡,在书房上网。
到了十一点多该睡觉的时间了,晏明修依然没回来。
今天是晏明修叫他回来的,他自已不会忘了吧。
周翔转念又一想,这是自已家啊,干吗弄得跟做客似的,晏明修爱来不来。
他关了电脑,洗了把脸就上//床睡觉了。
自从住回自已家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过夜。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形容不出来,就好像……就好像本来不该是这样子的,这个房子,不该就他一个人。
这个想法把他吓了一跳,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就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直到晏明修的出现。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在潜移默化中蚕食人的心智。
周翔不知不觉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他发现晏明修果然没回来,他又打了一个电话,还是关机。
既然晏明修关机,他也就心安理得地回陈英那边了。他不是不想住在自已家,只是陈英需要照顾和陪伴。
接下来的几天,晏明修一直没有联系他,这个人就像突然从周翔的生活中消失了一般,杳无音讯。
周翔起初觉得很轻松,再也不用一个电话随传随到了,可过了一个星期,他开始担心晏明修是不是出事儿了。
他再也忍不住了,给姜皖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姜皖开始不接电话,他打到第三个的时候,姜皖关机了。
这是明显不想跟他说话,周翔心里的疑惑和不安更深了。
晏明修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干吗要躲起来?还是说他真的出事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周翔的心脏都揪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别问我了,我什么也没法说。
周翔猜这是姜皖发过来的,心里更加不安。这种摸不着头脑的事情,最让人心焦。他没有头绪,也不知道问谁,只好等着。
一天一天的,周翔在疑惑和忐忑中度过,转眼,迎来了春节。
今年过年早,就在一月中下旬。
晏明修已经行踪不明了半个月,周翔别无他法,如果晏明修直接说“咱俩到此结束”,那周翔反而解脱了,就是这么不明不白的,周翔一边担心他出事,一边东猜西猜,结果越想心思越窄,满脑子都是烦心事儿。
他已经决定带着陈英去蔡威老家过年,蔡威一家都是性子直爽的人,对他们很欢迎。这几天王阿姨回家了,他就带着陈英采买年货,忙起来的时候,脑子里能分分神,不至于时时想着晏明修究竟在哪里、在干什么。
二十九那天,周翔一大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就等晚上兰溪戎来接他和陈英一起走。
一大早,他接到个电话。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心跳得特别快,他直觉这可能是晏明修。
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但是,这不是晏明修,而是晏家长孙,晏明绪。
“是周翔吗?”晏明绪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周翔“嗯”了一声。
“我想和你谈谈。”
“为什么?”
“你能猜到为什么吧,自然和明修有关。”
周翔深吸一口气:“他……他在哪里?”
“出来说吧。”
周翔想了想:“好。”
周翔跟陈英嘱咐了几句就出门了。
到了约定的咖啡厅,他跟着服务员进了包厢。
晏明绪一个人坐在里面,他看了一眼周翔,表情深沉严肃。
周翔关上门,坐到了晏明绪对面,他想等晏明绪先开口,可晏明绪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都不错眼珠,盯得他浑身发毛。
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你找我是为了晏明修的事吧,可我跟他已经很久没见了,我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
晏明修沉声道:“你不用套我话,我也没打算瞒着你,他现在在家。”
周翔坐直了身体:“在家?”
“对,在家,被我爸扣下了。”
周翔微怔:“扣下?”
“明媚回家把你们的事说了,明修索性就承认了,然后就闹成现在这样,眼看过年了,家里家外都乌烟瘴气,他被我爸关在家里,不让他出去。”
周翔低下了头,手掌有些颤抖。
“我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一个找了个徒有虚表还不老实的废物,一个干脆找了个同性,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晏明绪摇了摇头,看上去又疲惫又烦躁。
周翔强压下心头的震撼,淡道:“不知道你找我干什么。”
他万万没想到晏明修真的会跟家里出柜,像晏家这样的家庭,晏明修要顶着多大的压力才敢说自已喜欢一个男人?如果晏明修真的能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周翔的心动摇了,这是第一次,他开始怀疑自已的决心,他开始怀疑,也许……也许一切没有他想的那么糟,也许重走老路,未必就一定还是死局。
晏明绪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表情,此时嘲弄道:“怎么?很感动?如果换作三年前,我可能还心里没底,但是现在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弟弟喜欢你的时候就死去活来的,过了那个劲儿,爱谁谁。”
周翔眯起眼睛:“我这人脑子不行,晏厅长说直接点儿吧。”
“三年前有个跟你同名同姓的人,跟明修好过,你知道吧?”
“我知道。”
“当年那人出事儿的时候,明修也很伤心,结果呢,早忘了吧。现在又开始为了你一倔到底了,说白了,谁离了谁活不了?不管有多少感情,时效过了也就那么回事儿。只要我想,我有无数的法子让你们一辈子见不着,总有一天他会把你忘了,但是我不想这么做,因为明修会恨我。我还是喜欢你能理智一点,看清形势,主动跟他断了。”
周翔心里五味杂陈,他现在特别想跟晏明绪说“你错了,我就是那个周翔”。
他一直觉得晏明修绝对过不去他家这道坎儿,其实现在他都不觉得晏明修能过去,可是晏明修肯去迈,就已经快要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从很小的时候,知道自已是同//性恋的时候开始,就想过,如果有一天有个人愿意为了他跟父母坦白,顶着来自社会和家庭的压力也非要和他在一起,他一定一辈子不负人家。
这个人真的出现了。
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无法磨灭的伤害,最终却是这个人成为了那个能为他不顾一切的人。
他的心情又复杂又酸楚,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该怎么办?他和晏明修,应该怎么办?
晏明绪平静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们俩感情有多深,但是肯定不到你想象的程度,明修才二十四岁,他的未来长得很,他以后会遇到数不清的人,总有一天他会意识到一个带不出去的男人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如果你到那个时候再走,就已经贬值到你不敢想象的地步了,何不趁现在痛快点,你的一切损失我可以补偿。”
晏明绪说话还算让他舒服,不像晏家那个大小姐那般呛人,但依然让他浑身发冷。
何须晏明绪说,这些他全都考虑过,最开始他追求晏明修,根本不知道他就是那个晏家的人,如果知道,他从最初就会退怯,哪怕再纠结,他也会放弃,他当时还没喜欢晏明修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不至于干那种飞蛾扑火的蠢事。
后来知道了,也太晚了。
直到今天回顾过去,他才能清楚地发现,他和晏明修这一路走过来,是困难重重,什么逆境险境都经历了,就连地府他都走了一遭再出来,他敢打赌没人能谈个恋爱比他们还曲折、还令人绝望了。
如果一个人在前进道路上充满了挫折和痛苦,他还能坚持走完,那他是一个勇者,可有几个人是真正的勇者?至少周翔很早就萌生了退意,那种疲倦和对未来的恐惧,逼得他现在依然不愿意前进,生怕多走几步,又会跌入深渊。
留在原地或者往后退至少还安全,往前走也许是地狱也许是桃园,这样折磨人的选择,谁能淡然?
周翔感到头痛欲裂,眼前都有些模糊了。他摆了摆手,哑声道:“晏厅长,我能见见他吗?”
“不行,不是我不想让你们见,是我爸不让,他现在出不来的。”
“那打算关他到什么时候?”
“到他屈服。”
周翔弯下//身,手肘拄在膝盖上,两手用力抹了把脸,由于搓得太用力,他脸都红了。
他沉默了好久,才道:“我和他的关系,不是我说了算的,你逼我也没用,你想让我怎么办。”
“拿钱走人。”晏明绪干脆地说。
周翔冷笑一声:“不可能,我家在这里,我的事业在这里,除非你把我扔护城河里,不然我不可能走。”
“只要有了钱,哪里都能安家,哪里都能有事业。周翔,我跟你接触过几次,对你印象不错,你不是那种浅薄愚蠢的小明星,你是个有头脑有见识的男人,我调查过你,知道你因为你母亲的事缺钱,所以才和明修在一起,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明修不是个好的选择。聪明人就该做聪明的事,你们继续下去,你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周翔低声道:“你用不着威胁我,你说的话,我心里有数,但是有些事,我跟你解释不了,我就是要见见他才行。”
“这个我做不了主,我要跟我爸商量。”
“那你去商量吧,我要回去过年了。”周翔站了起来,站直身体的那刻有些晕眩,他感到自已严重地脑缺氧了。
他想尽快离开,晏明绪的气场非常压人,在他面前自已好像没穿衣服一样。
晏明绪盯着他看了半晌:“好吧,今天你也先回去,我会随时和你保持联系。”
周翔含糊地点了点头,飞快地拉开包厢门走了。
从咖啡厅出来后,周翔的心情一直无法平静。
在路上他想了很多。虽然他跟晏明绪说他想见晏明修,可他又害怕见到。见到之后该说什么呢?他是不是真的能抛开芥蒂,重新接受这个人?晏明修又怎么处理家里的压力?一系列的问题横在他们眼前,周翔觉得特别累,有多少感情都能被这种日积月累的疲惫感给消磨没了。晏明修为他做的,触动了他的心,他却停留在原地,困顿不已,因为他不知道往前迈一步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不过,不管什么后果,也不会比丢了命还可怕了,周翔自嘲地想。
回到家后,开门进屋,他看到陈英低头坐在沙发上,听到动静后,陈英抬起了头来,眼圈发红,周翔立刻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妈,怎么了?”他不过出去了一会儿,发生什么事了?
陈英指指她旁边:“坐下,我有话问你。”
周翔很是诧异,陈英几乎没用如此严厉的口吻跟他说过话,在他印象里,陈英一直是那种温柔慈爱的女性,会娇惯孩子超出应有的界限,而且几乎没什么脾气。
他担忧地看着陈英:“妈,你究竟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刚才有人来过了。”
周翔一怔:“谁?谁来过?”
“一个律师,给我了这些东西。”陈英用通红的眼睛看着他,把桌上的材料推到了他面前。
周翔拿起来一看,手微微抖了起来。这些是他银行账户的收支表,最开始开设账户的时候,有一笔两百万的现款大剌剌地躺在那里,异常地刺眼。往后翻,还有一套房子过户的相关文件,清清楚楚显示着从晏明修那里过户到他名下。
这些极其隐私的东西,原来在某些人眼里,是全然透明的。
周翔把文件摔到了桌子上,他实在不敢看陈英质疑的眼神。
陈英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那些雪白的纸:“那个存款记录,我记得很清楚,就在我生病之后不久,你说你找人借到了钱。周翔,你妈老了,但是不糊涂,这些钱是晏明修给你的吧?房子也是他给你的吧?你为了我跟他……你觉得你妈就能高高兴兴地活下去?!”陈英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基本是吼出来的,这么瘦小的女人,很难想象她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周翔深吸了一口,他试图解释:“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早就认识,我是……跟他借钱。”
“你还想骗我!”陈英厉声叫道,“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周翔,你是个男人,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我就是死我也不要你这么得来的钱!”
周翔心里一紧,无言以对。
陈英看着周翔煞白的脸色,立刻就后悔她说了那么重的话,她一下子抱住周翔,心疼不已:“阿翔,对不起,我不该怪你,不是你的错,是妈不争气……”
周翔哽咽道:“妈,别说了,这些事你都不该知道。”
陈英哭道:“你怎么能不告诉我,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差点儿就死了,我发生什么事,我也不要你受委屈,我不要你受半点委屈,我要你堂堂正正地做人。”
周翔的心揪成了一团,眼前有些模糊。
他没想到晏明绪跟他来这手,把他叫出来,又找人给陈英施加压力,以陈英的倔强,很可能再也不肯治病了。
他这个人抗打击能力强,汪雨冬让他那么憋气,他也没做过冲动的事,可如果晏明绪现在站在他面前,他一定要揍他一顿!
周翔又气又急,眼前都有些发黑。
他当初怎么会那么自不量力,以为只要他和晏明修两情相悦,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事实上如果当年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却恰巧是困难的开端。如此说来,他是不是应该庆幸他死得早?否则后面还不知道发生多少事,或者,他该怨他死得太早,如果能再晚个一年半载,他就会知难而退了。
所有的事情都无法重来,他不知道如果换作当初的自已,会如何选择,是为了晏明修死心塌地,一条路走到黑?还是有自知之明地临阵退怯?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如果没有发生后来汪雨冬的事,他会继续对晏明修一往情深,也许一个不小心做了个大情圣也说不准。
可是他知道,换作现在的他,恐怕做不到。
这件事果然带来了他最担心的后果,陈英坚持要求他把钱和房子都退回,否则不肯再继续治疗。
周翔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可是以他现在的积蓄,按照陈英那样的花钱法,根本也无法支撑太久。他想到向兰溪戎借钱,可陈英未必同意,而且这个人情债怎么还?
想来想去,他又想到了自已那套房子。
只要把房子卖了,一切难题都解决了。
周翔没有想到,绕了一圈,废了那么大的劲,他还是要走到那一步。
可现在就连那房子都还不在自已名下,除非晏明修同意过户给他。
说来说去,必须见到晏明修,可晏明修怎么可能同意……周翔烦得想拿头撞墙。他已经许久不曾抽烟,今天却躲在阳台抽了好几根烟,烟头烫到了手,他都毫无知觉。
他抽了七八根烟,掏出手机给晏明绪打了个电话。
那头很快接了,周翔沉声道:“晏明绪,你来这手我真他妈瞧不起你,你找我就算了,一个六十来岁生了病的女人,你去为难她,有意思吗?”
晏明绪在那头沉默了两秒:“我大概猜出你在说什么,不过不是我做的,我今天只找了你。”
周翔冷道:“那还真是巧,你一把我叫出去,就有人上门找我妈,这时间掐得怎么这么准呢?”
“这个我要查查,查清楚了我给你回复。这种事,如果我做了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不过这个方法不好,我不会用。对了,我正要打电话给你,我现在在家,我跟我爸商量了,他允许你见明修一面,初二,我派车去接你。”
“我不想去你家。”
“我爸不同意明修出去,所以你必须得来。怎么,你害怕了?”
“你不用激我,我确实有点害怕,我怕我回不来。”
周翔说这话的时候是很认真的,晏明绪却以为他在说笑话,还笑了一下:“你想太多了,真要收拾你,我来就够了,不用把你弄家里去。一会儿把地址发我手机上。”
弄成这个样子,陈英和周翔都没有心思去过年了,他给兰溪戎打了电话,说陈英病情有变化,要留在家里。
兰溪戎听了之后很失望,坚持要过来陪他们过年,周翔怎么劝也没用,只好让他过来。
陈英听说兰溪戎要来,强打起精神把王阿姨的房间收拾了出来,让给他除夕夜住。
由于受到了刺激,陈英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兰溪戎过来的时候,真以为她病情加重了。
这还仅仅只是开始,晏家甚至没有真正开始对付他,以后呢?继续走下去的以后呢?
他不敢想。
周翔站在冷风飕飕的阳台上,看着窗外的月亮。今天是除夕夜,节日气氛高涨,可他觉得自已完全无法融入其中,他的眼前不断浮现晏明修的脸,每一个表情都让他揪心。
很多时候他不敢承认,可他却骗不了自已,从当年到现在,从始至终,他对晏明修的那种喜欢一直没断过。
只是有太多的情绪,已经超越并压制了他对晏明修的感情,他没有骗过晏明修,他是真的、真的不想再和晏明修好了。死过一次带来的好处就是,上辈子得不到的,现在他已经不再执着。
他只想离晏明修远一点,确保自已安稳地过下去。也许再找到一个喜欢的人并不像他想的那么难,至少比再拿自已的未来去赌要简单得多。
“翔哥?”
背后传来了一声轻叫。
周翔一转头,见兰溪戎站在他身后。
“翔哥,你跑外边儿吹什么风,多冷啊。”
周翔笑了笑,掐灭了烟头,转身进屋了。
兰溪戎看了一眼周翔扔在一个废旧花盆里的烟头,满满一匣子,足足十多根,他皱起了眉头:“翔哥,你怎么了?”
周翔看了看烟头:“好久没抽了。”
“你以前抽烟没这么凶,有什么烦心事吗?”
周翔摇摇头。
“是因为晏明修吗?”兰溪戎定定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情绪。
周翔也没避讳,点了点头:“溪戎,在你眼里可能很难理解我,我也没法跟你解释,反正……我和他纠缠这么多年,可能冥冥之中真有点儿命运的味道,你说要是真有命运这东西,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都已经是安排好的了?不管我做什么,都会导致一样的结果?”
兰溪戎愣愣地看着他。
周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怎么也来文艺范儿了,太瘆人了哈。走吧走吧,进去吃饺子去。”
兰溪戎拉住了他,低声道:“翔哥,我知道你喜欢他,其实我一直知道。你的眼神,你的行为,从头到尾,我知道你喜欢的都是他,哪怕你说你不会再跟他好了,我都觉得你是在自欺欺人。可是翔哥,你自已也明白的,你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你能原谅他,你就能跟他厮守了吗?”
周翔苦笑:“我知道,我比谁都知道。”
“翔哥,我知道咱们俩缘分已经过去了,当时是我没抓住,现在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法把你拽回来,我现在想想还很难受,但是我不会再逼你了。只是,我希望你能理智一些,我不想看到你痛苦。”
周翔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他还反抗做什么呢?周翔觉得太累了,有时候人活得太明白,真不如稀里糊涂的好。
三个人过了一个不算热闹的年,他们吃完饺子,早早就睡了。
初一兰溪戎有工作,一大早就走了,周翔起来做做家务打发时间,陈英则看着电视发呆,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初二那天晚上,他终于等到了晏明绪的电话,说车就在他家楼下。
周翔换上衣服,下了楼,坐上车,那个沉默寡言的司机从头到尾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车停在了三层别墅前。他下了车,门口有小兵站岗,有个管事一样的人在等着他。
“周先生你好,请随我来。”
周翔裹了裹大衣,随人进屋。屋里坐着几个人,全都严肃地看着他,气氛像是审犯人。
周翔来之前已经预料到这种结果了,表现得也很平静,站在客厅里等着他们怎么安排。
他一眼扫过去,就看到晏明绪一个熟面孔,那对年长的夫妇,必然是他们的父母。
周翔客气地点了点头,不卑不亢。
晏明修的父亲冷哼了一声,扭过了头去。他母亲则皱着眉头看着周翔。
晏明绪在他爸开口之前先抬起了手:“爸,你别说话,你答应了这件事我来处理。”
他爸被噎了一下,冷冷看了周翔一眼,转过了头去。
晏明绪站起来:“周翔,你跟我来。”
周翔跟着他往楼上走。
穿过客厅的时候,晏明修的母亲突然站了起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走到周翔面前,轻声说:“年轻人,你能让我儿子吃点东西吗?”
周翔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一热。
她把托盘塞到周翔手里:“你让他吃点东西好吗?”
周翔接过托盘,点了点头,快步跟着晏明绪上楼了。
俩人走到三楼最里面的一间房间,晏明绪敲了敲门:“明修,他来了。”
几乎下一秒,门就打开了,晏明修的脸出现在了周翔面前。
周翔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晏明修已经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他,耳边传来晏明修委屈的叫声:“翔哥。”
晏明绪皱了皱眉头,他总觉得晏明修的那声“翔哥”叫得太熟悉了,他心里有种奇怪的念头。
周翔好不容易才稳住托盘,心脏几乎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他觉得鼻头发酸,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晏明修比周翔高了半个头,此时弯着身子把脸埋在了他肩头,拼命呼吸着周翔的气息,试图让周翔的味道充满他的鼻息、他的全身,以解他多日来的相思。
他早知道自已离不开周翔,他每天都告诉自已冷静、冷静、再冷静,这是他和他爸之间的较量,他绝不能认输,可他好多次都想从楼上跳下去,他想去找周翔,马上就去。他不知道自已是不是已经病态了,也许那并不是思念,而仅仅是一种恐慌。他看不到周翔,就会恐慌,担心周翔再一次消失,他再一次陷入那种无望的深渊之中。所以只有当他能切切实实抱着周翔的时候,他才觉得安全。
晏明绪把他们推了进去:“进去说,别让爸看着。”
三人进了屋,屋里没开灯,周翔看了一眼晏明修,他能闻到晏明修身上沐浴乳的清香,应该是刚清理过自已,但是他脸上的憔悴却无法清洗掉,他明显瘦了一大圈,颧骨都微微凸了起来,看得周翔心里非常不好受。
晏明修打开灯,屋子里干干净净的,有特意收拾过的痕迹。
晏明绪冷哼道:“他要不来,你还真能心安理得地住狗窝。”
晏明修已经恢复了冷静,他认真地看着晏明绪,恳切地说:“哥,你要帮帮我。”
晏明绪讽道:“我可不是在帮你,免得你断子绝孙。”
“咱们老晏家只要有你就够了,我不在乎我有没有孩子,我根本不喜欢女人,我不会跟女人结婚的,让爸妈死了那条心吧。”
“净放屁,你才活了几年?你知道你现在要什么,你知道你三十四的时候要什么吗?四十四呢?八十四呢?这些问题,已经活到那个岁数的人都给你答案了,你不能没有孩子。一个人年轻的时候难免犯傻,难免糊涂,我们就来纠正你。”
晏明修平静地说:“哥,你不相信我的感情,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一直等着他来,然后当面告诉你,我想让你知道,你太小看我了。”
晏明绪眯起眼睛:“什么事?”
晏明修指着周翔道:“他是周翔。”
晏明绪怒道:“废话……”
周翔脸色一变,想要阻止晏明修却已经来不及。
晏明绪的脑子转了个弯儿,立刻意识到这句话不对劲。
晏明修异常冷静,续道:“他是周翔,他就是那个周翔,那个你以为已经死了的周翔。”
晏明绪瞪大了眼睛,咬牙道:“你……你知道自已在说什么吗?你是不是饿傻了你!”
晏明修颤声道:“哥,你一直好奇寂空大师究竟跟我说了什么,现在在你面前的就是答案,因为周翔活着。”
晏明绪震惊地看着周翔。他虽然心里明白自已的弟弟对眼前这个人的执着,肯定是因为周翔,虽然他嘴上说晏明修也能三心二意,其实他明白,晏明修自始至终都没有摆脱周翔的影响,但他打死都不会想到如此离奇的事情上去。
这个人明明不是周翔,他见过周翔的照片……不是,重点是周翔确实已经死了!
那么眼前这个被自已的弟弟说还“活着”的是什么东西?
“你、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在说什么?”
周翔眼看话已经收不回来了,认命地低下了头。得了,现在这个他本来打算带进坟墓的秘密,该知道的人基本都知道了,他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晏明修看了周翔一眼,哑声道:“哥,你也许不相信我,但是你会相信你师父吧,周翔确实出事了,那具尸体也确实是周翔的,但是他在别人的身体里醒过来了,一个跟他同名同姓、并且在同一天同一个时段发生意外的人身上,醒过来了,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他。”
晏明绪后退了一步,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周翔,他颤声道:“你怎么能确定?世界上有很多巧合,万一他骗你的呢,万一他……”晏明绪没有再说下去,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晏明修虽然被爱情冲昏了头,但还不至于蠢到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骗倒的地步,而且,他隐隐记得他师父当时说过一些很模糊的话,看周翔的眼神也很不对劲,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话意有所指,刚好能跟整件事联系上。
晏明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个普通人光是听到这种事,已经是匪夷所思,何况是亲眼所见。
他不是没想过晏明修是诓他的,因为他曾经赌气地亲口对着自已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喊过,如果那个周翔活过来,他就祝他们俩百年好合。也许晏明修就是为了过他这一关,才编了这么个谎话骗他……
可是他师父呢?他是不是应该问问自已的师父?师父是绝对不会骗他的。
晏明绪想打个电话问问,可是在他心里,他已经相信了。他不认为晏明修会拿这种事骗他,事实上,尽管他为了让周翔知难而退,说晏明修有一天也会像忘了那个周翔一样忘了他,但这三年来,他是亲眼看着晏明修走过来的,他知道晏明修从来没有忘记过周翔,哪怕再找的这一个,都是因为周翔。晏明修不可能会被骗,也不会拿这样的事骗他,这个人,真的就是那个周翔。
晏明绪想到这里,简直没法抬头看周翔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诡异了。
晏明修哑声道:“哥,你会帮我吗?你说过的,如果周翔真的活回来了,你就同意我们。”
晏明绪脸色特别难看:“妈的,我怎么知道他真能活回来。”
周翔正色道:“这件事,走出这个房间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妈,如果你拿这个威胁我,让她知道了,我会跟你拼命。”
晏明绪冷哼道:“你电视剧看多了。”他迅速恢复了冷静,“我需要好好想想,这个消息我一时消化不了。你们自已说吧,别太久,我下去等你们。”
晏明绪推开门走了。
门刚一关上,晏明修就把周翔按到了墙上,用力地堵上了他的唇。
满满地都是属于晏明修的熟悉的味道。晏明修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恨不得把他吞掉一般。
晏明修做着他这段日子以来所有想做的事,证明这个人属于自已。
谁也不能把他夺走。
周翔扣住他的肩膀,慢慢把他推开了:“行了,我来不是干这个的。”
晏明修勾着周翔的下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怎么了?我哥为难你了?”
周翔撇开脸,他开始喘不过气来,明明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可他竟然无法说出口。
“翔哥,到底怎么了?你不用担心我爸妈,他们到最后会妥协的,你相信我,我会让你跟我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周翔指着托盘:“你吃点东西,你妈给你准备的。”
“我不吃。”
周翔皱起眉:“你多久没吃饭了?”
“不知道,你别担心,我自已藏了些吃的,饿不死,我妈心软,她正劝我爸呢。”
周翔拉着他坐下,忍不住摸了摸他消瘦的脸。
晏明修眯着眼睛笑了笑:“翔哥,你是不是心疼了?”
“你先吃饭。”周翔端起那碗粥。
晏明修皱着眉头看了看,最后在周翔的坚持下,把粥吃了。
周翔眼睛一眨都不眨,就默默地看着晏明修,直到他吃完。
看得出来,晏明修饿了好几天,虽然尽量克制,吃得依然很急促,吃完之后,他用纸巾擦了擦嘴,不好意思地看了周翔一眼。尽管消瘦憔悴了不少,那一眼的风情,依然让周翔看愣了。
晏明修拉着周翔的手,温柔地笑着:“翔哥,这一个多星期我想死你了,你肯定给我打电话了吧,我电话电脑什么的都被没收了。”
周翔点点头:“我还找姜皖了。”
“姜皖肯定什么都不敢说。是你联系我哥,还是我哥联系你的?”
“是他联系我的。”
“他跟你说什么了?”
“你应该能猜到吧?”
“嗯,其实我哥比我爸妈明白多了,他一定会帮我们的。翔哥,你放心,我爸就是脾气倔,但是他肯定禁不住我妈和我哥的说服,到最后他一定会妥协的,等明年,我就带你回我家过年。”晏明修露齿一笑,眼里充盈着的笑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情境。
周翔嘴唇嚅动着,他垂下了眼帘,没有说话。
“翔哥?”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回应,晏明修突然有些心慌,“翔哥,我做到这个地步,难道你还不能相信我吗?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周翔哑声道:“有人去找了陈英。”
晏明修一怔。
“我们的事,她都知道了,她让我把钱和房子都还给你,我今天来找你,主要是为了这事……”
“不行!”晏明修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周翔抬起头,眼神空洞:“明修,我不知道在你眼里,会不会觉得我不可思议,我为什么要对一个其实不是我亲妈的女人这么上心。可是,我就是想把她当我亲妈,你理解不了我缺少的那二十几年的母爱,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前几天,只是有个你家的人去找她说上几句话,她就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如果你继续这么闹下去,我不知道你家人为了保护你,还能做出什么,不管是什么,后果我都承担不起。”
“我会保护你,也会保护她,我不会再让……”
“明修。”周翔打断他,“你现在连走出这个家门都做不到。”
晏明修眼中爬上痛苦。
周翔感觉自已的心已经被挖空了,嘴唇只是机械地开合,说出那些他早已经准备好的话:“咱们就这样吧,好不好?我不恨你了,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其实咱们俩根本没有缘分,要不然也不会纠结了两辈子,依然没一个好结果。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你就是那个晏家的,我有多大胆子也不敢招惹你。我们再折腾下去,也是两败俱伤,咱们就这样吧,就到此为止吧。”
晏明修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看着周翔,他没说话,他紧紧咬着嘴唇,牙齿尝到了血腥味儿。
一切都跟他想的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为什么他辛辛苦苦走到今天,周翔依然不能对他敞开心扉?他做了这么多,难道对周翔来说什么都不算?他费尽一切心思想让周翔相信他的心意,他不认为周翔看不出来,可为什么……为什么要到此为止?凭什么?他晏明修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到此为止”的道理!
周翔不知道自已这么做是对是错,但他觉得这样对所有人都好。晏明修让他动摇了,但他应该坚持最初的决定,他不该被迷惑,几个月前的自已,一定比现在的他要理智多了。
周翔的心从来没这么乱过,他已经无法自已判断,与其说他做了一个决定,倒不如说他在逃避做决定,但在晏明修眼里,这不过是“维持原判”,他这几个月来的努力,什么都没有改变。晏明修无法接受这番话,无法接受周翔就带来这么一个决定,在他努力争取他们未来的时候,周翔却不肯跟他走下去,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周翔看着晏明修,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和扭曲的表情,几乎不用晏明修开口,他已经无法再说下去,他抱住了自已的脑袋,头痛欲裂。
晏明修没有激动,反而出奇地平静,他问周翔:“翔哥,你是认真的吗?”
周翔身体没有动,只是点了点头。
晏明修眼睛一片血红,冰封的表情看不出情绪:“我大概有四五天没有吃饭了,只有我哥偷偷给我弄了点儿面包。我不是有病才这么做,我只是在赌我爸什么时候心软。他一定会妥协的,毕竟我是他儿子,我以为最难过的这一关马上就要过去了,可没想到最难的问题依然在你这里。”
周翔全身发颤。
“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喜欢汪雨冬吧。那时候我才十六,我刚知道自已不喜欢女的,反而对男的有感觉,我挺害怕的,但是又感到很兴奋,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像同龄人一样因为和女孩子牵手而兴奋了。我那个年纪,正是对恋爱特别好奇的年纪,我也不例外,所以我开始关注男人。有一天放学的时候,我经过一个电影院,电影院外面的大屏幕上,正在放一部电影的宣传片段,那是汪雨冬出道拍的第一部电影,我相信你比我印象还深刻,因为你是他的替身。”
周翔一顿,慢慢抬起了头来。
晏明修双眼空洞地看着他:“屏幕上反反复复放着最经典的那一段,就是他落水之后一回眸的片段,我几乎立刻被迷住了,我以前从来没追过星,可我觉得那个背影太好看了,满足了我所有的性幻想。”
周翔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晏明修继续说:“就这么回事,我开始关注他。后来我出国了,国外很开放,我曾经也放纵过一段时间,其实那时候我很少想起他来了,我没想到有一天,他成了我姐姐的男朋友。你明白吗?当我发现一块蛋糕离我特别近,我却没法伸手去拿的时候,那块蛋糕就变得特别美味,因为那块蛋糕的味道,全在我的想象之中。”
晏明修说着说着,眼泪从眼角划了下来。
“我遇见你的时候,还不到二十一岁,我连什么是感情都不知道,我就是认定一件事,然后一直觉得自已是对的,我觉得我喜欢汪雨冬,我就该一直喜欢下去。所以我忽略了你,我做了很多错事,但是我也付出了很多代价,那些代价是我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去想的。最讽刺的是,当年我因为那个背影喜欢上汪雨冬,可那个背影竟然不是他。”
周翔不知不觉,眼前也模糊了,眼睛传来酸楚的刺痛,滚烫的液体顺着他脸颊落了下来
晏明修哽咽着说:“竟然不是他,竟然是你,翔哥,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可我竟然到无可挽回的时候才发现。我做错的所有事,都已经遭到了报应,翔哥,我真的那么不可原谅吗?”
周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眼泪流进了他嘴里,实在苦涩得超出了他的想象。心就像被剜出来一样痛,痛到他不知所措。
究竟是谁这样戏弄他们?究竟是谁这样安排他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