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突然被粗暴地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看上去有六七十了,但精神抖擞,神情不怒自威。
周翔觉得他很眼熟,他的大脑还处于浑噩的状态,足足反应了三四秒,才意识到这个人他经常在电视上看到,是晏明修的爷爷,晏德江。
周翔此时也感觉不到紧张,他一脸的眼泪都顾不上擦,就那么愣愣地看着进来的人。
晏明修的妈妈一看自已儿子形神消瘦,满脸眼泪,心就难受坏了,忙着打圆场:“爸,您刚过来,先去休息一下吧,小孩儿的事情我们处理就好。”
晏德江没理她,而是慢慢把目光从周翔脸上移到晏明修脸上,他说话了,声音很迟缓,但掷地有声:“哭成这样,丢人。”
晏明修抹了抹脸,低声道:“爷爷。”
“几天没吃饭了?”晏德江往屋里瞄了一眼,很不满意地皱起眉头。
“刚吃过。”晏明修倔强地撇过了脸。
“不吃饭能解决问题吗?你这两下子,你爸当年不肯去参军的时候都用过,还不是让我给收拾过来了。”
晏明修不说话。
周翔在这种高压状态下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晏德江看了周翔一眼:“哼,小年轻谈恋爱,要死要活的,傻不傻啊?真有那时间精力,干点儿什么不好。”
屋里屋外没人出声,甚至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那个年轻人,你回去吧,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外人就别掺和了。”晏德江看着周翔,淡淡地说。
一两句话,就让周翔感到无地自容,他几乎是机械地站起身,木然地往门口走去。
晏明修腾地从沙发上蹿了起来,一步挡在周翔面前,他抹掉眼泪,颤声道:“你不准走。”
晏德江抬高音量:“反了你了!”
周翔想推开他,手却使不上劲儿,他不敢看晏明修的眼睛,那眼神让他难受。
晏明绪走了过来,把晏明修拉到了一边:“你先让他回去,这么解决不了问题。”
“不行,哥,我不能让他走,他要是走了就不回来了怎么办?”晏明修还死死拽着周翔的袖子,就是不肯松手。
晏明绪拍了拍他的脸,压低声音道:“你先松手,我给你想办法,松手。”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周翔一直不堪重负般低着头,耳根通红,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
晏明修则偏执到有些不正常。
晏明绪没办法,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晏明修深深皱起眉头,最后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周翔跟触电一般收回了手臂,埋头冲出了门。晏明修母亲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儿子啊,你要心疼死我啊……”
接他来的车就等在楼下,周翔快步冲上了车,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般流了下来。他靠在座椅上,伸手捂住了眼睛,泪水一直不断地涌出,他哭得悄无声息。
他不停地问自已,这么做对不对?对不对?如果不对,你有没有勇气回去?
直到那辆车把他送到他家楼下,他也没有想出答案。只是每次想到他把晏明修一个人扔下,自已从那里逃出来了,心就跟刀割一样痛。
他也不知道自已怎么上的楼,进屋之后陈英诧异的眼神都没能让他回过神来,他直接进了自已的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
门外传来陈英担忧的声音,但她没有进来。
周翔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的时候外边儿漆黑一片,周翔感觉脑门上有什么东西突突直跳,头特别疼,好像要裂开了。
他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呆愣地看着漆黑的窗外。
那外面什么也看不清,只是一片虚无。
“翔哥,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翔哥,我就那么不可原谅吗?”
“翔哥……”
脑海里反复回荡的,都是晏明修的声音、晏明修的脸,周翔感觉自已中邪了。
他口舌干得厉害,他走出屋,想去厨房倒一杯水,然而一开门,他发现客厅的灯是亮的,陈英就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什么东西。
听到动静,陈英转过脸来,哀伤地看了他一眼。
周翔看了看墙上的表,已经半夜两点多了。他强打起精神,声音却依然死气沉沉:“妈,怎么还不睡?”
“阿翔,你过来。”
周翔坐到陈英身边。
他以为陈英一定会问他今天怎么了,他眼睛肿得看东西都难受,陈英不会看不出来。
没想到陈英并没有问,而是指着她面前的相册说:“这是你六岁的时候照的,那时候你爸爸还在。”
周翔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要是你爸爸没死,我也不用那么辛苦,你也不用那么辛苦。”陈英吸了吸鼻子,“阿翔,有时候,我都觉得要是我也早点死就好了,不用给你添那么多麻烦。”
“妈,别这么说。”
陈英深深地看着他:“阿翔,那天妈说的话太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不会。”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他?”
周翔低头不语。
“你喜欢他,但是他家能容下你吗?”
这个问题,倒是已经有了很准确的答案,周翔摇了摇头。
“你自已也知道。所以儿啊,你可千万别犯傻,别一脚陷进去拔不出来,那就太可怕了。”
周翔慢慢闭上了眼睛。
新年的七天假期,过得异常地漫长。周翔没有出过门,每天都在家里发呆。蔡威和兰溪戎打电话叫他出去,他也找借口推掉了。他把手机放在手边,他知道自已在等什么人的电话,却又不确定自已是不是真的想等到。
那种焦虑感已经快要把他弄成神经病了。
待到第三天,陈英都看不下去了,递给他一面镜子,让他看看自已。
周翔看了一眼,他觉得挺好的,这小伙子天生长得帅,即使是颓废成这样,也很有味道。他想自嘲地笑一笑,扯出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陈英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怎么这么傻呢,只要是你喜欢的,妈都愿意支持你,但是妈最怕看到你难受,最怕你受伤。”
周翔握住了她的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妈,你别担心,谁一辈子还不失恋几次的,给我点时间就好了,你别把这事看得太严重。”
他也不知道自已是在安慰陈英,还是安慰自已。只有他自已知道,他这辈子不可能再像喜欢晏明修那样喜欢别人,因为他为了喜欢晏明修,已经拼上一条命了,还有谁能让他做到那个地步呢。
陈英摇头叹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翔没有等来什么电话,但他等来了一个人,是晏明绪。
晏明绪是直接在他家门外按的门铃,当周翔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心头的情绪,就像翻涌的海洋,几乎将他溺毙。
“周翔啊,谁呀?”陈英一边问一边从里屋走了出来,在看到门口的人的时候,她愣了一下。
晏明绪和晏明修长得很像,只是年龄和眼神差别很大。
陈英立刻明白过来:“周翔,让人家进来吧,站在门口干吗?”
周翔回过神来道:“请进。”
晏明绪进屋后,打量了一下这个临时租来的小公寓,所有的情绪掩藏得很深,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周翔指指他的房间:“进去说吧。”
“不用,我有话想先对你母亲说。”晏明绪把目光落到陈英身上,他笑道,“阿姨,你好。”
陈英不知所措地看了周翔一眼。在她眼中晏家的儿子都是天之骄子一类的人物,她一个普通人,面对他们难免要紧张。
“啊,你、你好,你应该是晏先生的哥哥吧,长得真像。”
晏明绪点点头:“阿姨,你见过明修很多次吗?”
“见过几次,他是个好孩子,还帮着我做饭。”陈英指了指沙发,“你坐,我去给你倒点水。”
“阿姨,不用忙活,你坐吧,我有话想对你说。”
陈英又把目光投向了周翔,周翔拉着她坐了下来,他按捺着自已想要询问晏明修情况的冲动,他决定先听听晏明绪的来意。
晏明绪坐定后,一脸诚恳地看着陈英:“阿姨,我这次来,是特意来向你道歉的。”
陈英瞪大了眼睛。
“那天来找你的,是我爸的一个勤务兵,是我妈让他来的。我妈这么做非常不妥,但是你也是母亲,我相信你多少能理解她,希望你不要介意。”
陈英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摆摆手:“没什么……”
“那个勤务兵说的事情,也并不符合事实。尽管周翔确实收了我弟弟的钱,但也是为了你的病情,而且他们是有感情的,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是单纯的金钱交易,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他们之间,你真的觉得像他说的那么不堪吗?”
陈英的呼吸有些颤抖,她难受地看了周翔一眼。其实她心里明白,两个年轻人肯定是有感情的,晏明修对周翔有几分她看不出来,但是她看得出来自已的儿子这几天失魂落魄是为什么。
周翔一直愣怔地看着晏明绪,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会跑来跟陈英说这些。
陈英尴尬地低下头:“晏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天我太冲动了,我没碰到过这种事儿,实在是……但是你说这些,是什么用意呢?”
周翔也想问同样的问题。
晏明绪微微一笑:“这个,接下来我要跟周翔单独谈了。”
陈英叹了口气:“你们进屋说吧,阿翔,你自已的事,还是你自已拿主意,我年纪大了,有时候太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
周翔低头安慰了她几句,随后把晏明绪领进了他房间。
关上门后,他指了指他的床:“房间小,你就坐床上吧。”
晏明绪没有坐下,而是拿起桌上一个领带夹摆弄了起来。
那是那天晚上晏明修落在周翔家的,周翔也一直忘了给他,所以就一直躺在他桌子上。
“这是明修的吧?”
“是。”
“那天晚上他来找你之前,和我碰过面,让我帮他找最好的肾病方面的专家。”
周翔还记得那天,晏明修擅自把陈英接走了,俩人不欢而散,当天晚上,晏明修跑到他家来找他。那大概是他重生后,俩人度过的最温情的一个夜晚,没有恨意、嘲讽和针锋相对。
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那一天就好了。
晏明绪继续说着:“他对你真的很用心。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就是那个周翔,我只觉得他越发可笑,你毕竟只是一个代替品,他却要从一个代替品身上寻找他失去的东西,这可能吗?但是我没有办法,只能看着自已的弟弟被一段感情毁得面目全非。他在事业上越来越出色,在外人眼里,他是个合格的晏家人,只有我知道,他的心跟荒漠一样,早晚有一天,他的灵魂都会跟着沙化。”
周翔无法想象晏明绪这样冷硬严肃的人,也会说出如此感性的话,而且那些话,句句刺着他的心。
“在很多事情上我可以帮他,比如帮他找关系,可很多事情上我帮不了他,比如让他忘了你。我之前让你离他远一点,是因为我知道他把你当成了谁,那挺没意思的,代替品就是代替品,到时候他醒悟过来,会为自已做过的蠢事后悔,我不想让他在家人面前那么丢人。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就是那个他,就是那个周翔。”晏明绪深深叹了口气,他充满了无奈,“明修从未变过心,他一直想的都是你,我实在不知道我还能怎么阻止他,他用行动告诉我,三年多了,他从来没忘记过你,哪怕是在你不知死活的时候,他都坚持下来了,那么现在你活生生地在他眼前,就是弄死他他也不会放弃的。”
周翔用颤抖的一只手,抓住了自已的另一只手。
自始至终,他考虑的最多的,只是自已的痛苦,自已的得失,他似乎从来没有正视过晏明修究竟付出了什么,因为他没看到,因为他想逃避,想躲晏明修躲得远远的,所以他拒绝看、拒绝想、拒绝感受。
如果换作是他,晏明修三年生死不明,他该是什么状态?只要一想想,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就瞬间把周翔笼罩了。
谁比谁痛苦并不是一场比赛,但如果当真能比较,他和晏明修,如何分得出胜负?
周翔用手捂住了眼睛,屋里光线不亮,却刺得他想流泪。
“你刚出意外的那段日子,我弟弟的样子你是不能想象的,说句难听的,你死了,他也跟个死人差不多了。我记得我从外地赶回北京,专门为了他回来的。一见到我,他就抱着我哭,他说他后悔,他说等你死了他才发现他喜欢你,他甚至还没告诉你他喜欢你,他说太晚了。我弟弟从小就不哭,因为我爸是不允许我们哭的,我从来没见他那么伤心过。”
周翔心脏绞痛,眼眶发热,他强忍着泪水。
晏明绪垂下眼帘:“那段日子特别混乱,有长达三四个月的时间,我必须奔波两地,又要忙着工作,又要照顾他,又要瞒着我父母。其实那时候我爸妈知道一点,但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罢了。后来我请来了我师父,想让他开导一下明修,没想到谈过一次话之后,他真的好起来了,只不过,陷入一个让我更害怕的状态,他开始坚持你没死,他说你肯定是对他太失望,所以走了,他要去当明星,让所有人都看他,有一天你看到他,或许会原谅他,或许就回来了。周翔啊,我弟弟害了你,你也害了他,你们俩真是一辈子的孽缘,理都理不清。”
周翔倒抽了一口气,指缝里湿乎乎的,全是眼泪,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没错,他们是一辈子的孽缘,不,对他来说,是两辈子,两辈子都扯不清的孽缘,把他们两个弄得痛苦万分,却至今没有善果,还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苦尽甘来的那一天。
他周翔从未做过奸恶之事,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刁难他?
“我那时候确实说过,你周翔要是活过来,我一定不阻止你们,我看过他能为了你坚持到什么程度,我一定阻止不了,我没想到你真的活过来了。”晏明修把手里把玩着的领带夹放到了桌子上,“吧嗒”一声,清脆悦耳,“我昨晚跟我师父通了电话,我师父给我上了一课。周翔,你和明修的缘,是斩不断的,你死了阎王爷都能把你从阴间踢回来,还又跟明修扯在一起,你觉得是因为什么?你真的觉得你逃得过吗?你们两个早就绑在一起了。”
周翔揪紧了头发,声音嘶哑:“我不知道……”
“说来说去,我只是希望我弟弟过得好,他过得好我就省心,我也不是成天闲着没事儿就给他收拾烂摊子。我本来非常不赞成他跟一个男人牵扯不清,不过现在看来,要是真把你们分开,可能要出事儿,所以,我爸妈那边儿我去劝,你呢?你也该拿出个态度来吧?”
周翔抬起脸来,难为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狼狈成这样。他用力抹了把脸,颤声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做?”
晏明绪用手指点了点桌子:“我会和对方老死不相往来,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优良项目,风险评估太高,远高过我的承受能力,天地那么大,好项目多的是,有钱也该花在刀刃上。”晏明绪睨了周翔一眼,“不过,这个答案不适用于你,因为我做得到,你做不到,你喜欢我弟弟,有多恨就有多喜欢,哪怕你们之间就是孽缘,你也躲不掉,他也不会让你躲掉。”
周翔发出了比哭还难听的闷笑声,他笑了几声,用通红的眼睛看着晏明绪:“你不愧是当大官的,说出来的话句句戳心窝子。”
晏明绪笑了笑:“你要是不上心,自然也戳不着你。”
周翔甩了甩脑袋,哑声道:“你带我去见他吧。”
晏明绪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窗外,低声道:“他就在楼下。”
周翔不确定地问:“楼下?”
“嗯。”
“他可以出来了?”周翔一阵紧张,一想到晏明修就等在楼下,他就觉得下楼都是个难题。
要怎么面对呢?
“我爷爷放他出来的,他说俩小孩子爱闹闹去,早晚能回过劲儿来,他压根儿就不相信你们能长久,毕竟明修才二十四,周围跟他一个年纪的,身边人都换了一打了。”晏明绪轻笑了一下,“我爷爷忙得要命,根本没有时间管子孙的闲事儿,他是觉得这么关着明修太不像样了才出面的,我也跟着一起劝了我爸,他暂时自由了。不过,以后恐怕还会有很多难题,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希望到时候别来烦我就成。”
周翔苦笑了一下,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晏明绪这话说得张弛有度,滴水不漏,周翔却已经被绕了进去。或者,晏明绪说了什么话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晏明修就在楼下。
他拒绝了晏明修很多次,可晏明修从来没放弃过。而他也已经到了极限,他在前进和后退的两难境地中挣扎了太久,如果再不做出一个决定,首先崩溃的会是他。
而他决定现在下楼。
互相折磨了太久,周翔觉得太累了,一场感情几乎把他彻底换了个人,不仅是外在,甚至于心境,都已经和从前大不同,他还是想做原来的自已,如果非要走原来的老路,才能找回原来的自已,他愿意赌一把。毕竟,要他现在放弃晏明修,他实在是做不到。
周翔站了起来,他照了照书柜的玻璃,里面模糊地映出一张苍白狼狈的脸。他抽出纸巾擦了擦脸,想让自已看上去正常一点,他不想吓着陈英。
“我、我下去了。”
“等等,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
“万一你以后真成我老晏家的人,你别对我妈有想法,是汪雨冬在她旁边扇了耳边风,说得比较邪乎,所以她才派了人来。”
周翔握紧了拳头:“不稀奇,我和姓汪的就是冤家。”
“最近这小子很不老实,不过仗着我妹妹怀孕了,不好动他……”晏明绪笑了笑,“不过还是要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我们晏家的事他不够资格管。”
周翔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汪雨冬,汪雨冬是死是活都不干他屁事了。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陈英就站在客厅里,似乎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敲门,一看他出来吓了一跳。
周翔看着她:“妈,晏明修就在楼下。”
她道:“那你就下去吧,天这么冷,别冻着。”
周翔顿了一下,下一秒飞快地打开了门,冲下了楼去。
陈英长长叹了口气,眉头深锁,眼里的担忧浓得化不开。
外面正在下雪。
周翔就穿了件薄的羊毛衫,他也不觉得冷,在看到靠在车旁边、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的晏明修时,他大脑就空白了。
晏明修抬起头,看到他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翔、翔哥。”
“你怎么不进车里?”周翔低声问。
“我想离你更近一点。”晏明修说得很诚恳,就好像这么做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周翔吸了吸鼻子,眼眶酸涩。
“你怎么穿这么少。”晏明修说着解开了大衣扣子,并想要脱下来。
“不用……”周翔伸出手制止了他,他的头不自觉地低了下来,就好像不能承受什么重量,他颤声道,“晏明修,你说你是聪明还是蠢呢?你说你喜欢我,为什么你不早点发现呢?”
晏明修鼻头一酸:“我蠢透了。”
“可不是,你要是早点发现,我们能少遭多少罪。”周翔捂住了眼睛,“你真是王八蛋啊晏明修,都已经这样了,你都不让我消停,你知不知道我这一天天的……”
一阵寒风吹过,周翔被冻得一哆嗦,地上的积雪被踩得“吱嘎”直响,随后,他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晏明修用大衣裹住了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翔哥,翔哥,我们从头开始,把以前的都忘了吧,我们从头开始。”
周翔也特别希望能从头开始。他们的相遇不算美好,却足够他记忆一辈子,现在想一想那些画面,都让他心跳加速。
周翔哑声道:“明修,我们能长久吗?”
“能,翔哥,你算是活了两辈子,却都来到了我身边,这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我们一定能长久。”
周翔哽咽着说:“有道理,不然世界那么大,我怎么一觉醒来就碰到蔡威呢,第一天工作就又碰到你呢,你说缘分这个东西,究竟是好是坏,是好是坏啊。”说到最后,他声音早已经不成调。
死过一回,他变得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谨小慎微,他一直想着怎样才能确保自已的安全,怎样才能安稳地经营他现在的生活,不至于重蹈前世的覆辙,可他忘了问自已的心究竟在渴望什么。如果抛开一切顾虑,他其实没办法骗自已,他一直、一直都希望他和晏明修能有一个结果,这是他以前最强烈的愿望,直到现在都无法改变,因为这个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是他上辈子最大的遗憾。
晏明修紧紧地抱着他,周翔能感觉到滚烫的泪水浸透他的衣服,灼烫他的肩头,他再也克制不住,伸手抱住了晏明修。他还记得拥抱晏明修的感觉,原来一如既往地让他心动,让他忐忑,让他抱紧了就不想撒手。
“晏明修,老子跟你赌这一回,这回要是再输了,那就……那就是我的命,我他妈认了。”
晏明修的心瞬间被无数情绪充满,欢喜、悲伤、无奈、愤懑、幸福、惊慌,百味杂陈,那些情绪不断地膨胀变形,仿佛下一秒就会爆裂,他觉得自已踩在了云端,往前一步也许依然是柔软的天堂,也许会坠下无边的地狱。他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周翔,生怕一撒手,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一场。
他等这一天等了三年多。他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实现,他在绝望中浮浮沉沉,抱着那么一点执念坚持着。没有人知道,疯狂思念着一个人却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身在何方,那究竟是怎样一种痛苦,如果周翔没有活过来,他不敢相信他以后要怎么过下去。
幸好,幸好他又能重新拥抱这个人,他们还年轻,他还有很长的时间抚平周翔的伤口,重新建立信任和感情,回到他们的从前。
他一辈子都不会放手。
周翔身上的装备不适合雪地模式,一会儿就冻得全身发抖,嘴唇发青,晏明修把他拉进了车里,说话声带着严重的鼻音:“你怎么穿这么少下来?”
周翔不好意思说他太着急,只能说:“听说下雪不冷。”
“扯淡,再怎么样也是零下呢。”晏明修把车里的暖气开到了最大,他用冻得发麻的手指抚摸着周翔的脸,摸着摸着就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可即使他做这样诡异的表情,依然让人心动不已。
周翔尴尬地别过了头。
晏明修卡住了他的下巴,轻柔地亲吻他。
周翔看着晏明修近在咫尺的睫毛一扇一扇的,特别撩人。
晏明修眨了眨眼睛:“我今晚住这儿吧?”
周翔始终感到别扭:“别了,你跟你哥回去吧。”
“你会搬回来吗?”晏明修眼里充满了期待。
周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行,我得照顾我妈。”
晏明修道:“可以住一起,我们搬到三环那套房子去住,我跟你一起照顾。”
周翔想了想道:“算了吧,我妈是个不爱麻烦别人的性格。”
“可我想跟你一起住。”晏明修轻轻蹙眉。
周翔一脑门子纷乱的情绪:“咱们……咱们以后再讨论这个吧。”
晏明修又把周翔压在车门上。
“砰!砰!”
头顶突然传来突兀的敲击声,把俩人吓了一跳,周翔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脑袋“咣当”一声撞在了窗户上,撞得他眼前直冒金星。
晏明修把他拽了过来,温柔地笑着:“吓成这样?”
他抹掉窗户上的雾,见晏明绪正站在车外,无奈地看着他们。
周翔推开他下了车:“我先上去了。”
他周翔不是个脸皮薄的人,可现在他多少有些尴尬。他需要把自已的思路捋一捋,想想以后怎么处理陈英和晏明修之间的关系,还有事业上的,还有如何和蔡威等人解释,总之,想来想去都头疼。
晏明修的眼睛一直盯在周翔的背影上,直到周翔消失在楼梯口,他才收回了目光。
晏明绪看着自已这个没出息的弟弟,只能叹气:“这下你满意了?”
晏明修笑了笑,那笑容却有几分莫名的哀伤:“他果然对我还有感情。”
“那你为什么不自已跟他说?”
“他很抗拒我,尤其抗拒重走老路的感觉。你走一条路,到尽头是悬崖,肯定不会想走第二遍。”晏明修抬头看着周翔亮灯的房间,神情专注而执着,“可我要他陪我一直走下去,同进退,不管尽头是什么。”
“那么,你觉得你答应爷爷和爸妈的事情,能瞒到什么时候?”晏明绪表情有几分严肃。
晏明修眼神黯淡下来,平淡的表情藏着无法言说的痛苦:“我不知道,可是……如果我这个时候不抓紧他,他就会趁我最无能为力的时候离开,如果我今天不出现在这里,他明天又会犹豫。哥,他八岁失去父母,其实他比谁都缺安全感,如果我不能让他安心,他会选择最理智的方式保护自已,他所谓理智的方式,是我不能接受的。”
“你自已的选择,我无话可说,不过你记着,一旦你的谎言被拆穿,我看你怎么收场。”
晏明修眯起眼睛,没有回话。
他已经顾不得后果,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周翔现在就离开他要糟糕了,他要把周翔困住、套牢,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离开他身边。
周翔上楼后,以为陈英会对他说什么,没想到陈英什么也没说,只是嘱咐他早点睡觉。回房间后,他重重地躺倒在床上。心脏直到现在还在剧烈地跳动,为刚才发生的一切,为了从前,为了晏明修。
周翔问自已,哪怕不知道以后会碰到什么,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下去吗?他的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有些生涩的笑容。
如果是跟晏明修的话,稀里糊涂地走下去倒也值得一试。
想着过去发生的种种,周翔不知不觉睡着了。
半夜,他的电话响了。他摸过电话,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屏幕,又是晏明修的电话。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拉开窗帘往楼下看去,果然,晏明修的车和他的人,都在楼下,晏明修甚至从车里探出头,朝他招了招手。
周翔按下通话键:“你又发什么神经?”
晏明修很委屈:“我说了我想和你一起睡,你不愿意。”
“我都说不愿意了你还不走?”
“我还说我想离你近一点。”
“行了,你大半夜打电话是什么意思我还不明白吗?”
“那我能上去吗?”
周翔犹豫了两秒,叹道:“上来吧。”
他静悄悄地打开门,把晏明修接应了进来。
周翔的房间小,聚热快,比车里还热,晏明修一进屋就把毛衣也脱了,只穿着一件背心。
周翔眯起眼睛看着他。
晏明修拉着他坐到了床上:“我知道你没那个心情,我们只是一起睡觉,只睡觉。”
周翔暗自松了口气,重新躺回床上。
晏明修脱掉裤子,也爬上了床,钻进周翔的被窝,紧紧抱住了他。
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明修。”
“嗯?”
“你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候是怎么样的吗?”
晏明修沉默了。他当然记得,第一次见面,他把周翔的背影当成了汪雨冬的,那本不是一件值得一提的事,可由于后面发生的种种,这竟然成了他们之间的禁忌话题。
“嗯?不说话?难道你忘了,我正在给汪雨冬演武打场景的替身,你把我当成了他,还抱住我来着。”
晏明修闷闷地说:“记得。”
晏明修曾把周翔当成汪雨冬替身这件事,不仅是周翔一辈子的心结,也让晏明修每每想起就无地自容,不过,周翔觉得自已能这样自如地提起了,也许有一天也就能彻底释怀。
“你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想什么吗?”
“什么?”
“我想,要是能跟你睡一觉怎么都值了。”
晏明修笑了一声:“真的?”
“真的。”
“那现在呢?”
周翔沉默了半晌:“现在不止睡一觉了。”可是什么东西也都变了。
晏明修没有出声,只是用力地搂紧了他。
周翔闷笑了两声,感叹道:“如果能回到以前,最好不过了。”
俩人紧紧抱着对方,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晏明修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走了,毕竟被陈英再看到一次会很尴尬。
只不过,他在早上九点多的时候又来了,说要带陈英去看一个医生。
周翔想起他上次说过的要联系一个好的肾病专家的事,关乎治病的,最好不耽搁,周翔就劝陈英现在出门。
陈英却很犹豫,她心里惦记着钱的问题。
晏明修看出她的顾虑,软言相劝:“阿姨,我和翔哥本来就不分彼此,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这样倔强下去,只是让他伤心,自已受罪。”
周翔没什么立场说话,毕竟他还需要用晏明修的钱,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只能拿忧虑的眼神看着陈英,希望她能理解。
陈英受不了自已儿子难受,尽管她觉得脸皮发烫,也只好跟着俩人下了楼。
晏明修把她带去了北京一家私人医院,这里有一个中国肾病方面的权威专家在医院参股,有时候会来这里坐诊。
周翔带上了陈英之前所有的病情资料,心里满怀期望。
到了医院,陈英又接受了一些常规检查,医生带了两个徒弟和他们一起研究陈英的病情,并要求陈英留院几天,以便他们进一步观察,争取一个星期内拿出最佳治疗方案。
陈英不太愿意住院,不过在医生的检查和周翔的劝说下,她还是留了下来。
护士带着她去挑选病房的时候,医生对周翔和晏明修说:“她这种情况最好是能换肾,你们现在就可以着手寻找肾源了。”
从医院出来之后,周翔一直沉默思考着。
晏明修捏了捏他的手掌:“翔哥,这确实是个艰巨的活儿,但是中国人这么多,我们还是有希望的。你别想太多,就算找不到肾源,只要坚持治疗,很多尿毒症患者都能活上一二十年呢。”
周翔笑了笑:“我明白,不过这个事情先别告诉她,还是等有谱的时候再说,不然给了她希望却实现不了,我怕老太太受不了。”
“我明白。”晏明修含笑看了他一眼,“翔哥,我们去买火锅材料吧,你喜欢吃的那种牛肉丸一直都有卖,今晚我们下火锅,好不好?”
“行,走吧,好久没吃了。”
晏明修心中一痛,苦笑道:“是,好久没吃了……”
附近的这家超市是他们当时同居时最常光顾的,面积不大,但是离家近,货种也全,超市旁边有个便利店和24小时粥铺,晚上肚子饿了他们就下来买夜宵,具体来说,那时候都是周翔下来买。
俩人推着推车在一排排货架中挑选。晏明修的习惯跟以前一样,看着顺眼的就往车里扔,也不管用不用得着,周翔有时候就要趁他不注意挑出来放回去,那时候不能让晏明修看着,看着他就给再扔回去,而且扔回去好几个,以示抗议。周翔也从来不生气,反而觉得他这种幼稚的行为很可爱。
那时候看晏明修做什么都迷人,哪怕是霸道无赖发脾气的时候,都别有一番风味。
现在晏明修的习惯依然没变,见着什么顺眼的就拿,周翔却有了底气跟他商量:“这个芥蓝看上去不太新鲜,换一捆吧。”
晏明修把扔进车里的菜拿出来看了看,果然发现不太新鲜:“哦,你挑吧。”
周翔在菜摊上挑挑拣拣,把他觉得满意的东西扔进了推车。
晏明修的手搭在推车上,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就那么轻轻盖在了周翔的手上。他扭头对周翔温柔地一笑,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煞是好看。
周翔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你笑什么?”
晏明修捏了捏他的手指:“好久没有和你一起逛超市了。”
“你以前不是嫌超市味道不好吗?”
晏明修低笑道:“有你在旁边,哪儿都好。”
周翔忍着笑:“你什么时候学着这么说话了,公共场合啊,注意影响。”
晏明修忍不住靠向他,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肩头,哪怕是这么简单的碰触,也让他觉得很满足。
周翔也许久没有这样的体会,他就觉得全身都轻飘飘暖洋洋的,再也没有那种挥之不去的隐逸、无法纾解的沉闷,身上的重担并非消失了,而是……而是有人和他一起担负了。他不用再一个人背负那么多的压力和抉择,他做出了一个选择,然后这个选择让他感到了放松,这就足够了。
能够这样跟晏明修相处,让他感到无比地舒服。
哪怕经历了那么多的折磨和伤害,这居然还是他最想要的,自已这么死性不改,也只能认命。
俩人一边闲聊一边采购,气氛无比融洽,晏明修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未来平淡而美好的生活。
买完食材后,俩人提着三大包东西回家了。
周翔熟练地处理着火锅材料,晏明修则架起电磁炉煮火锅汤,俩人围着小小的厨房和餐桌,来回忙活着,时不时一转身就能碰到对方,然后相视一笑。
不到半个小时,火锅就准备好了,俩人围着热腾腾的火锅,高兴地吃了起来。
俩人聊起了娱乐圈里的八卦。以前周翔得绞尽脑汁找跟晏明修聊的话题,毕竟俩人从生活圈子到习惯都没什么交集,但是现在,他们有了很多共同的话题。晏明修知道的事情不少,都是姜皖这个大嘴巴闲着没事儿开车的时候跟他说的,他本来从没往心里去,可是看周翔喜欢听,他也就喜欢说,俩人边吃边聊,气氛好得不得了。
这时候,晏明修的手机突然响了,晏明修掏出手机瞄了一眼,脸上的笑容还僵在脸上,在看到名字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挂掉了。
周翔挑了挑眉,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感觉是汪雨冬打来的,于是他脱口道:“汪雨冬?”
晏明修淡道:“嗯,不用理会,咱们吃饭。”说着他把手机关机了。
周翔撇了撇嘴:“接吧,没什么。”
晏明修摇头:“不接,浪费时间。”
周翔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呼出一口气,忍不住大笑了两声。
“怎么了?”
“感觉出了口气。这么多年,我一直被汪雨冬这孙子踩着,有一天你晏明修能为了我不接他的电话,怎么想都挺爽的。”周翔放下碗筷,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哈哈笑道,“太爽了。”
晏明修笑了起来,他认真地说:“他不能跟你比。”
周翔抓着酒瓶子给他满上了酒:“来,干了这杯。”他想,在这段感情里,他算是熬出头了吧。前世今生,戏里戏外,他曾经一直是汪雨冬的替身,感情上是,工作上也是,这种憋屈和羞辱的感觉能把人脊背都压弯了,可他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一天。工作上不论,至少在感情上,他不再输给汪雨冬,替身也有翻身做主角的一天。
这种时候,真该痛饮一场,把所有的憋屈都混着酒液,嚼碎了消灭掉!
晏明修跟着他干了一杯酒。
周翔放下酒杯,拽过纸巾擦了擦嘴,笑道:“不过,他找你到底干什么,是不是求你办事儿?说出来让哥高兴高兴。”
晏明修轻描淡写道:“借钱。”
“还是上次那回事儿?你还没借给他?”
“他巴结错人了。”晏明修冷哼道,“我爸妈又不管钱,他去我妈那儿吹耳边风有什么用。”
“但他怎么说也是你姐夫,你真能不管他?”
晏明修扯着嘴角笑了笑:“让我出钱,是有条件的。”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心里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这个晏明修倒真是下得去手,想当年他那么喜欢汪雨冬,一旦没了感情,就能什么情面都不顾,周翔尽管觉得这种事不该比较,可心里总有一分阴影。
晏明修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站起身横过桌子,快速地亲了他一口,坚定地说:“翔哥,你跟任何人都不一样,我会永远对你好。”
周翔笑道:“希望吧,永远这个事,谁说得准呢。”
晏明修皱了皱眉:“翔哥,你不要瞎想,我是要给他个教训。”
周翔道:“我知道,你怎么教训他我都乐意看,记得随时直播啊。”
晏明修也跟着笑了起来。
尽管周翔以前很期待汪雨冬倒霉,不过他对这件事的关注度已经减弱了很多很多,也许是因为以前他在汪雨冬面前什么都处于下风,所以争强好胜的心思格外强烈,可是当他赢得他最想赢得的东西时,他对汪雨冬的嫉妒和憎恶几乎都不见了,因为他不在乎了。汪雨冬不管发生什么事,是死是活,他都不再关心,他只关心怎么把日子过好,怎么把现在的生活长长久久地维持下去。
所以,他也不太在乎晏明修怎么处理汪雨冬的事情,是借钱还是不借,那也不是自已的钱,他费什么心,汪雨冬怎么说也是晏家的女婿,他想,到最后晏明修还是会帮的,为了不让晏明修因为他而有心理负担,他就安抚道:“你们家的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用顾虑我,汪雨冬怎么样儿,我真管不着,我没那你想的那么小心眼儿。”
晏明修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安定了不少:“翔哥,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有机会伤害你。”
周翔“哈哈”笑道:“你就是真想把我当金丝雀养活,我也天生就是乌鸦的材料,你能不能不这样,咱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晏明修也释然地笑了起来:“好,我们像以前一样。”
回到以前的生活,是他们心里最大的愿望。
第二天早上,周翔去了公司。
下午要帮着蔡威筹备一个摄影棚装修材料的招标会,由于涉及到七百多万的合同,蔡威自已忙不开,只有派周翔去才放心。
晚上蔡威忙完其他事回来了,要请他们吃饭。周翔想着家里还有一张嘴,于是给晏明修打了电话想告诉他一声,自已晚上不回去吃了。
没想到晏明修没接电话。
周翔也就没在意,挺高兴地跟蔡威吃饭去了。
吃饭难免要喝点酒,蔡威晚上还要见个客户,就没喝,等吃完饭后,蔡威要送周翔回去。
周翔觉得有点尴尬,毕竟蔡威送他回去,也就等于知道了他又搬回了自已的家,而他之所以能搬回去的原因,也就不用细说了。
不过,蔡威作为自已最好的兄弟,是早晚都要知道的,于是周翔也没推辞,上了车之后,说的是那个房子的地址。
蔡威的车刚开出去,一脚油门踩在刹车上,周翔整个身体前倾,差点儿撞到玻璃。
蔡威惊讶地看着他:“你……你搬回去了?”
这招醒酒太快了,周翔几乎立刻就不醉了,他点点头。
“那……那晏明修呢?”
周翔叹了口气:“他也跟我住一起。”
“什么意思?你们真的和好了?”
周翔摸了摸鼻子,小声说:“威哥,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也纠结了挺长时间了,可是命好像都安排好了。”
“我太他妈不能理解了。”蔡威狠狠拍了下方向盘,似乎相当不满,“以前他对你做的事你都忘了?怎么说也是他间接害死了你,你怎么就还能跟他和好呢?再说姓晏的是普通人家的吗?人家家里容得下你?还是说你心甘情愿跟他继续玩儿地下情啊?”
周翔苦笑道:“你说的那些,我都忘不了,可他也忘不了,我难受,他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么一想,他也不那么招人恨了。再说,他现在是真心对我,我看得出来。至于他家……威哥,这个我真不知道怎么办,走一天算一天吧。”
“周翔,我看有你后悔的那天。”
“威哥,你别咒我了,我自已都不知道自已怎么了,我觉得我平时智商也不怎么低,可是碰上这种事,就跟傻逼似的。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想起以前那些事,恨得想抽他,可我看到他哭,我还是难受。”
“神经病。”蔡威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发动了车,“这次要是再把自已赔进去,我他妈绝对不管你。”
周翔的目光落在窗外的街道上,沉声说:“再赔进去,也就是我的命罢了。”
蔡威把周翔送到了楼下,周翔把住车门要下车的时候,突然转过头来问道:“威哥,你上去坐会儿不?”周翔幽幽看着他,“你好久没来我家了。”
蔡威本想跟他说句“滚”,可在周翔那种眼神下却说不出口,他没好气地说:“改天吧。”
周翔点了点头,准备下车。
蔡威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周翔矮下//身:“威哥?”
蔡威叹道:“你进来,我还有话说。”
周翔只好重新坐进来。
蔡威想了想:“你既然愿意跟他重新过,我也说几句公道话,晏明修这小子不是东西,可对你确实……应该是真的。”他掏出烟点上,把车窗开了一条细缝,“你刚出事儿的那时候,按理说搜救队就搜一个星期,最多两个星期,晏明修跑到广西,找了关系,逼着人家救援队搜了一个多月。这事儿说起来挺不地道的,搜救队也不是他家开的,我当时也在,也想劝劝他,可是晏明修那个劲儿啊,就跟疯了似的,完全没有以前的样子了,如果你看到,你都不会觉得是同一个人。”
周翔垂下眼帘,心脏微微颤动。这些事,他断断续续地从别人口中得知,尽管没有机会亲眼所见,却仿佛能从这些片段里,感受到晏明修当时的绝望,只要把他和晏明修的位置调个个儿,他就能体会自已所爱的人生死不明究竟是怎样的痛苦。
所以,他实在无法继续恨下去,因为晏明修已经受到了惩罚。
“那个时候,我和溪戎才敢相信,他对你是真的,否则一场意外,不能把一个人毁成那样。”蔡威把烟伸出窗户缝,轻轻一弹,一阵冷风从缝隙里灌了进来,把烟灰也卷了进来,呛进了周翔的鼻子里,他一皱鼻子,从鼻腔到眼眶,都漫上酸意。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既然你要跟他好,你们俩就正经重新开始吧,虽然我是一点儿不看好你们,不过说不准有情人真能成眷属呢,反正我看你是死了一回也没死心,你也是没救了。”
周翔叹道:“可不是。”
“行了,滚犊子吧。”蔡威拍了拍他的脑袋,“臭小子,死一回年轻好几岁,便宜你了。”
周翔“哈哈”笑了两声,转身上楼了。
周翔回家之后,晏明修还没回来。直到睡到半夜的时候,房间的门响了。
“明修?”周翔嘟囔了一声。
“是我。”
晏明修脱掉了衣服,直接钻进了被窝。周翔正趴着睡觉,晏明修直接压在了他背上。
他闻到了一些酒味儿。
“你喝酒了?”
“嗯。”
“跟谁喝的?”
“……我爸。”
周翔翻过身,黑暗中他用力分辨着晏明修的脸,却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晏明修带着醉意的眼睛。
“你没事吧?”
“翔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留在我身边吗?”
“你怎么了?”
“你答应我吧。”
“答应你什么?”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离开我。”
“你到底怎么了?”晏明修酒量差,每次喝醉都能给他弄出难题来,印象最深刻、终身难忘的一次,就是汪雨冬订婚的当晚,他喝醉了,躺在自已的床上叫着汪雨冬的名字。那次把他恶心坏了,于是他对晏明修喝酒这件事总有些不舒服。
“翔哥,我离不开你,我真的离不开你。”晏明修搂紧了周翔的腰,“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以前对你一点都不好。”
开始说胡话了……
周翔无奈极了,他想把晏明修推开,晏明修就像蛇一样缠着他,怎么都不放手。
晏明修突然带着哭腔说:“翔哥,你绝对不能离开我。”
周翔叹道:“行,我不离开你,你先放开我行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晏明修就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一样,把脑袋往周翔怀里拱,直到找到他觉得安心的位置,才沉沉睡过去。
周翔睡得太早,被他一闹,反而睡不着了。
耳边传来晏明修均匀的呼吸声,周翔的手搭在他的腰间,也不自觉地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