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就让小杜师傅先试试吧。”
孙宝松迟疑着说。他也知道时间紧张，再从其他地方找女焊工过来，起码也要耽误半天时间。
杜晓迪是个小姑娘，她说的话，孙宝松不敢完全相信。但李青山一看就是老成忠厚的那种人，他说杜晓迪有这个能力，或许应当有几分可信吧。
“那好，小杜师傅，我给你讲一下焊接的要求……”
蔡兴泉走上前来，拿着刚才递给孙宝松他们看过的图纸，准备给杜晓迪讲解。
杜晓迪却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嘴凑到李青山耳朵边上，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蔡兴泉诧异地问道。
李青山拍拍杜晓迪的肩膀，说道：“晓迪，这位是京城工业大学的蔡兴泉教授，是咱们国家搞电焊的权威，你有啥问题，就直接跟蔡教授说吧，说错了也不要紧，让教授给你解释一下。”
“哪里哪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者而已。”蔡兴泉赶紧谦虚，随后又看向杜晓迪，说道：“小杜师傅，你有什么问题就说吧，咱们可以共同探讨嘛。”
杜晓迪鼓了鼓勇气，然后说道：“蔡教授，有一个情况，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很重要。钢梁开裂的那个地方，我刚才钻进去看了一下，我发现，那个裂口和我们平时看到的裂口不一样。”
“不一样，什么意思？”蔡兴泉一怔，旁边的孙宝松和赵一峰也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杜晓迪说：“我们在厂子里，也见过钢材开裂的情况，那种裂口一般都是一整块断开的，就像是把一个馒头掰开一样。可是刚才我在桥下看到的，那条钢梁的裂口好像是一层一层的……，我也说不清楚。”
“一层一层的？”
蔡兴泉与孙、赵二人对了一个眼神，旋即激动地说：“小姑娘，你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可以。”杜晓迪答应得很痛快。
张伟庆也在旁听他们的对话，见蔡兴泉以及孙、赵二人脸上都有些兴奋之色，便猜出杜晓迪向他们报告的信息是非常重要的，或许能够解开钢梁开裂之谜，从而帮助他们确定出一个更优的修复方案。
从桥面到钢梁开裂处，早已搭好了脚手架，这是准备做焊接时使用的。一行人顺着脚手架来到钢梁底部的结构处，蔡兴泉和杜晓迪两人从两头分别探进一个脑袋，杜晓迪拧亮一支手电筒，照着钢梁裂口处，开始给蔡兴泉解释。
“原来是这样！”蔡兴泉认真看了一会，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他从结构底下钻出来，拍着同样刚刚站起身的杜晓迪的肩膀，说道：“小丫头，你可太了不起了！如果不是你看出来，我们几个老头可都要忽略掉这个细节了。”
一句“小丫头”，让在场的几个人都雷翻了，这个称谓里带着什么样的亲昵，大家可都是听得出来的。老蔡其人平常挺严肃的，想不到也有如此真情流露的时候。
“蔡教授，怎么回事，啥细节被我们忽略了。”赵一峰问道。
蔡兴泉说：“刚才小丫头说这个断口是一层一层的，我就想起前不久看过的一篇论文了，里面就讲到了一种层状撕裂的情况。简单说，就是铸造用的钢锭里混进了气泡或者其他杂质，轧钢的时候把这些气泡或者杂质压成片状，夹杂在钢材中间。这样轧出来的钢板表面看上去是一整块，其实里面是一层一层的。”
“这个道理我明白，可是过去从来没听人说起过啊。”孙宝松说。
蔡兴泉说：“我也是从文献上看到的，国际焊接学会从70年代初开始做调查，到今年为止也积累了22个案例，可见并不是常见的问题，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钢梁上这个断口，我也看过的，因为没往这个方面想，所以没注意到其中的层状撕裂结构。如果不是小丫头提醒，咱们可就要犯错误了。”
“如果的确是层次撕裂，就意味着钢材本身是存在缺陷的，这就解释了钢梁开裂的原因。”赵一峰说。
他虽然不是搞材料的专家，但基本原理还是懂一点的，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再与钢梁开裂的情况一对照，他便明白这个所谓层次撕裂的说法，应当是比较靠谱的。
孙宝松也明白过来了，他说：“不但是这样，照着存在层状撕裂来分析，蔡教授此前提出的焊接方案就不妥了，没能解决关键的问题。焊好之后，依然有再次裂开的危险。”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蔡兴泉说，“我刚才说我们差点犯错误，就是这个意思。不过，现在钢梁开裂的原因搞清楚了，调整焊接方案也很容易。而且照这个新方案，我可以保证焊接之后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哎呀，对了，小丫头，你怎么会注意到这个问题的？”
最后一句，他是冲着杜晓迪发问的。
见蔡兴泉投向自己的目光里充满了欣赏，杜晓迪不由得有点脸红，她垂下头，讷讷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懂这个。不过，我师傅教我技术的时候跟我说过，焊接之前，一定要把材料的情况看清楚。不同的材料焊接要求也不一样，多看一眼，能够避免犯错。”
“太了不起了！”蔡兴泉说，“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你师傅对你那么有信心。电焊入门不难，但要做好，得心灵手巧，要有敏锐的观察力。小杜，你真是一个难得的电焊人才啊。”
“哪有嘛……”杜晓迪忸怩道。这两年，她在厂里渐渐有了一些名气，当着她的脸夸奖她的人也越来越多，她已经比较适应了。但像蔡兴泉这样的大学教授，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在她心目中，大学教授是极其有学问的，能够得到这样一个人由衷的夸奖，她只觉得自己都快飘起来了。
“走，咱们上去，我把焊接方案调整一下。钢梁下方的焊接，我看就交给小杜来做吧，我相信她。到时候，我亲自在旁边指导。”蔡兴泉逸兴遄飞，向众人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