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这是干嘛呢？”
杜晓逸看着倚在床边，仰着脸一只手高高举着一碗水的杜晓迪，好奇地问道。
杜晓迪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有十几分钟了，她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端着碗的那只手也在微微地颤动着。
“我在练技术。”
杜晓迪放下碗，用另一只手揉着端碗的那只手，对妹妹回答道。
“托着碗算啥技术，你又不是托塔李天王。”杜晓逸百思不得其解。
“你姐这是在练仰焊的技术呢。”杜铭华走过来，为小女儿揭开了谜底。他看了看杜晓迪，叹了口气，说道：
“晓迪，你没必要这么性急的。厂里岁数比你大得多的师傅都不会仰焊，你进厂才两年，现在急着练这个干什么。”
“我和高师兄、刘师兄比赛呢，看谁先学会仰焊。”杜晓迪微笑着向父亲解释道。
仰焊，顾名思义就是焊接点位于操作工上方的焊接方式，在压力容器制造和建筑安装中是非常重要的一项技术。
电焊的原理是用电流加热焊点，使焊接处的金属和焊条熔化，待其凝结后把两块金属连接在一起。
焊接时被高温熔化的金属会形成一个溶池，而熔化的焊条则会产生出熔滴。在一般的焊接中，焊条的方向是向下的，熔滴会随重力滴到溶池里，与金属熔合。但在仰焊时，焊条却是向上的，熔滴下落的方向与溶池的位置相反，熔滴必须靠焊接电流产生的电磁力来克服重力，从而向上进入熔池。
仰焊从原理上说并不困难，只要保持足够大的电流，控制好熔滴的尺度，使其不会因重力而滴落，就能完成焊接。
但在实践中，仰焊却是极其考验操作者水平的。操作者需要精确地控制焊条与焊接面的距离，既要留出熔滴生成的空间，又要保证熔滴能够在电磁力的推动下进入熔池。为了给熔滴和溶池留出凝固的时间，操作者需要快速地在引弧和熄弧之间进行切换，其节奏的掌握需要有丰富的经验和极高的悟性。
此外，由于是举着焊钳向上方操作，仰焊是一件极其消耗体力的工作。刚才杜晓迪在做的，就是锻炼自己的手臂，以保证在做长时间的仰焊时能够有足够的臂力。
“小高和小刘也在练仰焊？这是李师傅要求你们学的吗？”
杜铭华有些诧异。高黎谦和刘雄也都是刚评上一级工不久的粉嫩新人，要求他们学习仰焊，似乎有些强人所难了。
杜晓迪抿嘴偷笑，她才不会说两位师兄是被她带下水的。分明是她向李青山请教仰焊的方法，两位师兄脸上挂不住了，这才硬着头皮跟着学，目的只是不想在她这个小师妹跟前栽了面子。
“我听李师傅说了，现在小高和小刘都特别刻苦，技术进步很快，电焊班的青工里，现在就数他们俩的技术最好呢。”杜铭华说。
其实李青山向杜铭华说的原话并非如此。照李青山的说法，高黎谦和刘雄之所以开始努力学技术，全是受到了杜晓迪的影响。现在他们俩的技术的确是在全厂的青年电焊工里排名最靠前的，但却分别只是第二名和第三名。至于第一名，已经非杜晓迪莫属了。
杜铭华知道李青山是个严谨的人，他对杜晓迪的夸奖，或许有一两分过头，但总体来说是客观的。
杜铭华原先当过高黎谦的师傅，对于高黎谦的技术和悟性都有所了解，他也看到了杜晓迪苦练技术的样子，知道以杜晓迪的天份，加上远超过其他人的努力，技术水平后来居上也并不奇怪。
不过，这种话他就不便直接向杜晓迪说起了，怕她骄傲。
“爸，我师傅说，过几天要去帮我申请破格评二级工呢。”杜晓迪小声地向父亲说道，同时脸上透着兴奋之色。
二级工每月能够比一级工多5元钱的工资，而且二级工也能够承担一些更为独立的工作，能多拿一些奖金。对于他们这个家庭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大喜事。
“你觉得你能达到二级工的水平吗？”杜铭华问。
杜晓迪微微一笑，反问道：“爸，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如果说真话的话，我觉得我现在的技术比好多三级工都不差呢。”
这个回答却并没有出乎杜铭华的预料，女儿进厂两年来的进步，他是看在眼里的。李青山也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起杜晓迪学技术的情形，杜铭华知道杜晓迪吃了不少苦，现在说出一句不比很多三级工的技术差，还是有底气的。
“你还是得谦虚一点。在车间里，得尊重老师傅。人家老师傅的经验，是你没法比的。”杜铭华摆出老父亲的派头，向她教训道。
“我知道的，我一直很尊重那些岁数比我大的师傅的。”杜晓迪赶紧声明。
杜铭华又道：“你评上二级工以后，再往上评，估计就有人要说闲话了。电焊班里有几个人，一向都是混吃等死，不肯用心钻研技术。你如果以后定级超过他们，他们肯定会到主任那里去闹。
“不过，他们闹也不用怕。厂子里最终还是要拿技术说话的，你如果技术过硬，别人说再多闲话也没用。”
“是的，爸。”杜晓迪点点头，“我就是因为想到这一点，所以想尽快把仰焊技术拿下来。到时候我就有资格去焊二类容器了，别人也没话说。”
杜铭华叹道：“唉，丫头，苦了你了。”
“才不是呢，爸，我真的越来越喜欢电焊了。爸，你也教教我仰焊的技巧呗。”杜晓迪笑着说。
“仰焊这个，不是靠蛮力，主要是要有一些巧劲。”杜铭华拿了一支铅笔，当成焊钳的样子，给女儿做着示范，“你看，如果上头是一根管子，你要焊管子的接头，得从高处焊起，一层一层往下焊，下面的焊层叠着上面的……”
“是这样吗？”
杜晓迪找了另外一支铅笔作为道具，学着父亲的样子开始练习起来。
旁边的杜晓逸瞪着一双呆萌的眼睛，跟着比划了几下，便觉得无聊，飞跑着出门找小伙伴玩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