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备谁？”
这句话还是很引人思考的。昊天祭司也在思考：
很明显，一般人死了就是死了，他就是想没死透那也做不到，要说留下一点灵识残魂在世间恋战不去，以备将来——有这能耐直接不死好不好？
至于神，神一般是不死的，虽然现在的神明都意外的年轻，多是两个世界摩擦之后，规则碎片纷飞之后的几百年才有机会成长起来的，但神一旦诞生确实是可以接近不朽的。没有血肉之躯的拖累，神明的寿命悠长到看不见尽头。
然而一旦神明陨落，那肯定是受到了不可抵挡的劫难，那种情况下神自身难保，陨落就是没办法控制的表现，它又能怎样保持自身的残魂生存呢？还是那句话，有那个能耐，逃出来滚回神国慢慢修养好不好？
这里面唯一例外是主神，主神在确然无疑的陨落之后还留下记忆、残魂和澎湃的力量，看起来倒还有可能，如果不细想的话只会以为是因为是主神所以法力无边，理所当然能够这样做。但太熊神这么一说，昊天不由得考虑其中不同寻常处或许付出了绝大的代价，说不定还加速了死亡。
如果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来在某个时间节点上再苏醒奋力一搏，而且这个时间不可预测，却一定是在久远的将来，主神等着那一天苏醒，那么那个时间应该是……
昊天缓缓道：“是为了防备土蛮……是为了人类吗？”
在主神陨落的那个时代，人类发展进入了一波高潮，以主宰为首的剑圣、剑仙们实力日新月异，眼看就要超过灵界了，主神陨落之前会担心在不远的将来人类全方位的压倒灵界百族，以至于有倾覆之危，也是很自然的。
不过……这可能是主神有点过虑了。
事实上人类的发展并没有一直顺风顺水，主神陨落不久，那个号称古往今来第一天才的人类主宰跟着去世了，人类那波看上去永远可以前进的大发展就这么戛然而止，这么多年不说力量倒退，反正再也没有真正威胁过灵界，全靠灵界的内部矛盾才能苟全。至少在这次诸神之战前，灵界可是一直压着土蛮界打的。
只不过风水轮流转，那边人类的发展眼看着再度加速，偏偏灵界来了邪神，几次三番失误之后，邪神做大，祸害了灵界、神界，这场大灾害现在还不能停止，也确实有倾覆之危了。这么看主神当年的忧虑又化为现实了。
这也是有点幽默。
太熊神，也就是汤昭在昊天祭司说出答案之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
主神确实一直忧虑人类，直到最后也没停止。然而真正让世界毁灭的会是人类吗？就说的难听点，真的让人类反攻过来，把灵界民全都奴役了，也未必会都灭绝，他们也没有那个能力。无非是认输、蛰伏然后斗争的再度循环罢了。真正可能引起世界毁灭的是两个世界的对撞啊。”
“自从数百年前两个世界对接，世界一直在破碎。世界和世界相摩擦，互相摩擦出使得世界的规则纷纷破碎，那些规则碎片就是神格，也就是剑种。剑种和神格催生了剑客和神明，他们一个个强大起来，占据了高位，但其实都是在损害世界。”
这些理论之前汤昭也陆陆续续听过，剑圣们也讨论过，不过今天主宰和主神在神墓中交流，才确实把他的认知砸瓷实了。
他想昊天祭司也是和乾剑他们一样水平的存在，都是世界的高层，对于旁人来说的机密对他应该不是问题，最多没能确信，所以他就直说了。
然而说到一半，他发现昊天的眼睛瞪圆了，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汤昭反而愣了：怎么着？他不知道吗？
昊天祭司有些结巴道：“太熊神陛下……这亵渎的话是谁说的？”
汤昭有点明白了，昊天虽然强大，但他只是神的使者，并非真正的神，也没有接触过规则本身，而一直以来尊崇神明的传统让他和其他灵界民一样有了局限性，是不可能把神明和“祸害”联系在一起的。
汤昭想了想，摆出神明的架子道：“吾为神明，岂能骗你？这其实是神界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儿，只是从来不向信徒说明，现在神明都没了，也不必讳言。我们神明也好，他们剑客也好，大家都在趴在世界上吸血。每多一个剑客、神明，各个世界就破损一分。虽然说每个个体掌握的规则不过是世界的九牛一毛，但是如果数量多了，乃至总和超过了世界残存的规则，那么世界就会崩解。不是撞碎的，而是支撑不住自我瓦解的。”
昊天有些茫然，显然汤昭没考虑过他的三观需要保护，对他的世界观饱以老拳，完全不考虑老年人的承受能力。
好在他不是真傻，相反还非常聪明，于是深吸了几口气，拼命思考之下说道：“依你说来，那些神明陨落……对世界还是好事？”
太熊神道：“也不算坏事，但也没多好。神没有了，不会主动向世界求取更多的规则——但其实大多数神明本来也没这么干。我们诞生都是先有世界的碎片，然后才生长起来的，并不是主动窃取的。所以我们的存在客观上是世界损害的见证，但主观上我们可不是罪人。”
这个“我们”，指的是神明，也指的是剑客。大部分剑客都只是按照前人经验找到剑、修炼剑心、晋升剑侠……这样一步步走过来而已。只以为自己是按照正确的修炼体系步步前行，连规则的边儿都没摸过，世界的真相更离着十万八千里，他们有什么错呢？
“那些神格现在在邪神手里，我们没办法拿回来。但是就算拿回来，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世界拼回去——更重要的是，两个世界还在不停地碰撞、摩擦，每天不知道掉落多少规则碎片，我们能修补多少？”
“所以主神的意思也是，重要的不是把神明都弄死，把神格挖出来献给世界，而是把两个世界分开，让他们的伤口止血。至于世界不再流血之后怎么愈合，是自愈还是慢慢缝补，那都是后面的事了，重要的是要停止这样的崩溃——在世界完全崩溃之前。”
昊天吐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了。这确实是大事……就像之前来袭的那个世界一样，是生死存亡的大事。然而主神在等什么？”
主神既然早知道关键是要分开两个世界，当初活着的时候怎么不做？一百年前世界不是还比现在完整一些吗？当年也是做了，现在不就没有危机了？
汤昭道：“当年不能做。因为两个世界敌意太深。互相内耗，本来集中力量的成功率就不高，还在战斗更没有可能了。所以主神其实是在等……等一个世界征服另一个世界，力量重新统一。有了明确的命令，才能集中力量。”
昊天忍不住笑了：“那可是等不来了。你看这局面，像是一时半会儿能分出胜负的样子……”
他说到这里，脸色微变。
他意识到了：两个月前，局面确实混沌难明，但是现在可不一定了……
现在难道不是灵界一塌糊涂了吗？如果人间等待两败俱伤，未必不能趁虚而入，结束这场战斗。
汤昭悠悠道：“其实在主神陨落之前，那个局面还是比较清晰的……当时人类主宰势不可挡，也就是主神在的时候还可以抵挡一二，主神要陨落了，灵界怎么抵挡呢？或许主神是想到了主宰来统一两界了吧？他高风亮节，想主宰统一之后，出手分开世界，如果力有不逮，那主神还可以用最后一份力量帮他一把，这也是他为世界做的最后一件事。谁能想到，主宰也没有坚持几年，很快也陨落了呢？”
昊天道：“这也是神明保佑。”
其实这话细想有点可笑：神明自己都死的差不多了，他们能保佑谁啊？
汤昭道：“所以主神的意思，世界内部的战斗，再大也是小事，无非是我们这些蝼蚁生生死死。他不想动用仅剩的力量来做我们自己就能完成的事，他还要等着世界毁灭呢。”
昊天苦笑道：“我倒是明白了他的深意。按理说邪神确实只是我们应该战胜的对手……可是我们战胜不了，那怎么办呢？”
道理再好，它也不能违背现实啊。你主神可以蔑视邪神，有本事你出来真的三下五除二把邪神灭了，那你的蔑视才有道理呢。
汤昭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没跟主神这么说吗？我说现在我们确实打不过呀。就算打过了，至少也得修养几十上百年，也不可能再打赢和人类的战争了。到时候一起等到世界灭亡吧，主神你也白留下这样一个残魂了。”
“他说：那你们就想办法借用人类的力量吧。和他们谈判，要求支援，至少也要让他们做壁上观。”
主神摇了摇头，道：“想的是不错。可是人类那边为什么要答应？他们一直想削弱我们。”
汤昭道：“主神说，这么多年的战争还没有厌倦吗？打过和邪神的战争，还有心再打一场大战吗？要是想谈判，就抱着一劳永逸，彻底解决两个世界争端，乃至两个世界的碰撞的心去谈判吧。开诚布公的，把世界的未来放在谈判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