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宏阳帝还是问了,就算知道皇后的所作所为,但他从来就没怪过她,即使是现在。
他相信,他身边的女子没有傻子,走到那一步,她们要什么,能得到什么,都很清楚。子夜选择生下皇子的那一刻,就该知道自己的命运,所以他从来就没有觉得子夜的死,他和皇后该付上什么责任,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明知道结果,却最终为她的儿子选择了一条另类的道路,这也是他这一年,最恨子夜的地方。
她该知道,即使她要死,小皇子也会活得很好,会得到一切他应得的荣耀。可她却选择让自己的朋友带走儿子。着实让人觉得不知所谓。
看看刚刚儿子穿的,就是平凡的一身竹布小衣,虽无破损,但这的确不是皇子该穿的。再想想刚刚另两个孩子,一样,都是一身干净的竹布短衫,难道这就是子夜想给天生贵胄的儿子选择的生活?
穆慧倒是平静下来了,她前世也是上位者,她虽说没见过那会的“今上”,但官场上的人物,她还是打过不少交道的,看人还是有几分准头。更何况,来了这儿,十五娘又是那慎密的主,她为了帮子夜,没少诼磨帝后这对极品夫妻,此时倒也能派上点用场。
“陛下该知道的。”穆慧不忙着回答,只是低头轻轻的说道。
“朕不知道,她所求的不就是这个吗?到头来反悔了不成,倒是想做个慈母了!”宏阳帝冷哼了一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若是十五娘,也许此时会辩上一辩,为子夜,为她那身不由已的一生,还有她人生第二次的抗争。不过穆慧不是十五娘,她是死过一次的穆慧,她默默的站着,好一会儿,轻轻的笑了。对上位者来说,这是你自己选的,你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但是却从来没问问下位者,这真的是自己所选吗?你们真的给过我们选择的机会吗
“大胆!”理亲王此时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他反派的角色了。
穆慧抬起了头,看着理亲王,虽说替子夜不值,但总的来说,她其实还是不是十五娘,她对子夜的痛还真没有感同身受,最多,她同情她,也替她不值。但理亲王毁她的名声,还派人追杀她,这就是跟她自己结的梁子,她还真不想让自己逆来顺受了,主要是两辈子,她都没这品格,也不打算培养一个。
“回禀王爷,奴婢正在认真的思索皇上的问题。不过,您觉得,您站的地方,是您该站的吗?”穆慧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又静静的站好,垂头不语了。
宏阳帝之前没想到,再回身,才发现理亲王就站在自己身侧,龙椅边上,除了太监,能站在这儿的,除了太子就没别人了。况且,这儿真一般不许人站,真的站在这儿,拿把刀行刺,算谁的?
没瞧见刚刚被理亲王口口声声叫‘花匪’的花参将,在桥下就站住了,万不肯越雷池一步的。在这块地上,他又是跟自己血缘除皇儿之外最近的一位,就不得不让宏阳帝多想了。
不过还不错,宏阳帝对自己唯一的同胞亲弟弟还没那么容易就起疑,而理亲王也是那乖觉的,看到宏阳帝那眼神,忙快步退了下来,弓身请罪。
“行了!”宏阳帝挥手,表示不在意,回头死盯着穆慧,“端木慧,你还没回答朕。”
“娘娘求过奴婢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如何让她保住龙脉;第二件,也是最后一件,让奴婢带宝宝出宫,让他永远不要回来。平安喜乐的长大,成为一个平凡而幸福的孩子。”穆慧笑了一下,低头轻轻的说道。
“好大的口气,这么说,你还真能一手遮天不成?”宏阳帝冷笑起来。两件事,一件保住龙脉,一件带孩子出宫,似乎她想做成,她就一定能做成一般。虽说她是成功了,但这口气也让宏阳帝非常不爽。
“娘娘与奴婢同岁,在陛下身边伺候五年,她离开针黹房时,奴婢对她说,想活着,就别想着生孩子。娘娘平安的活到了二十岁,原本就该这么不死不活的等着日子过去的。老天却在那时,赐了一个孩儿给她。她想活着,可是又舍不得孩儿。若是女儿,也许老天还能留她一命,可若是皇子……”穆慧又轻轻的摇摇头,抬头看着宏阳帝,无一点惧色,“奴婢不是只手通天,奴婢和娘娘一样,不过是苦命的人,不过是想着,老实在宫中默默的到了岁数,放出去,然后凭着手艺,养活自己罢了。只不过,她和奴婢都没想到,原来活着这么难!”
“大胆,皇兄任凭这犯妇,继续胡言乱语吗?”理亲王都听不下去了,这话真的有点大逆不道的,她不知道这天下,最容不得的便是实话吗?
“王爷,莫装得跟陛下一家亲了,若真为陛下着想,宫中又岂会这么多年,只有一位皇嗣出生?”穆慧再次冷笑起来。
“狗奴才,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不成?”理亲王怒目圆睁起来,他没想到,穆慧一杆子把自己扫入了皇后同党之类。
“奴婢在针黹房内五年,从小宫女到管事女官,虽说奴婢从不出针黹房,但该知道的,却也不缺什么?内务府不仅是皇家的,也是奴才们的。碰巧,娘娘与奴婢我都出身内务府世家。”穆慧冷冷的笑着,还是紧盯着理亲王。
十五娘并没有什么理亲王与皇后同谋的证据或者传说,但是穆慧看了十五娘的记忆之后,总觉得哪不对,一个自以为是的皇后,真的能调动那么多资源,一手遮天?她所依仗的,不过是宏阳帝对她少年夫妻的情义罢了。而理亲王掌管内务府多年,她不相信这些事背后,没有理亲王与其亲信的影子。
宏阳帝默默的看着他们,刚刚穆慧的话他也气,原来伺候自己在他们看来是死路一条吗?原来,她们就这么厌恶自己。正如理亲王说的,那一刻,他真的想叫人进来,一刀砍了这疯女人,但他忍住了,这里是大殿,就算人不多,但绝对也不少,他不能行差踏错,谁都可以犯错,惟有他是不能犯错的。
而正在这时,穆慧的话又把局面一下子扭转过来,他决定把之前的话忽略,直接关注后头那条。宏阳帝能当这么多年皇帝,国家在他的任内,没出大事,脑子其实挺够用的。更何况,他还是个偏心的主,把责任推给皇后,还是这个有着大权的血缘最亲的亲弟?这个其实对这位偏心了一辈子的帝王来说,真没什么可迟疑的。
之前他放任理亲王,一真的是他惟一的同母胞弟,母后生他不久就去世了。而那时,他其实还是皇子,没有母亲的照拂,他们兄弟俩在这宫庭之中,能活着等到他们的父皇去世,他成功上位,真可谓是相依为命,也是九死一生。所以这世上,除了皇后,他最真心的,也就是这个当儿子一样养大的弟弟了。
而且,执政这么多年,他也真怕自己没儿子。在他看来,若真的没儿子了,他自然不会让别人来继承自己的一切,宁可由亲弟,或者血缘亲一点的亲侄来继承。所以,这些年,他真的给了理亲王绝对大的权利与宠爱。
但这一切都是基于他没儿子的情况,现在他有儿子了,还是一个跟自己这么相似的儿子,宏阳帝刚刚宝贵的胡子都被儿子拔光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而他此时除了是父亲,还是帝王。人家在想一时,他其实已经想到十去了。他之前给了弟弟太多的权利,若此时不把这个弟弟剪除,他的儿子将来怎么办?自己已经老了,而儿子却还小。万一自己在他还没成年时就突然驾崩,弄不好,自己这刚认回来的皇儿,还得被害死。
目光流转之中,穆慧和理亲王其实都知道宏阳帝如是想了,穆慧低下了头,而理亲王则气红了眼。
“皇兄非要听这疯妇的一面之辞吗?证据呢?”理亲王跳过来死盯着穆慧。
“拙夫就是证据,拙夫找到奴婢时,就在七、八个月之前,他晓以大意,让奴婢同意小宝认祖归宗。奴婢思来想去,却是不敢,让拙夫试探王爷一二。毕竟宫中事,如王爷所说,不过是风传,并无真凭实据。王爷明知道拙夫找到奴婢了,小皇子就在奴婢跟前,却一再对拙夫说,找到即可。再无其它指示,相信王爷也未曾向陛下报告一丝一毫。今天一早,拙夫再亲来京城向王爷汇报,结果依然一无所获。奴婢想来,只怕王爷会对小宝出手,于是和拙夫一起进京,想把小宝亲手交与圣上。结果一路被追杀,王爷还敢假传圣旨,狙击奴婢一家于城外。这便是城门之圣旨!若不是拙夫与公公武艺高强,只怕陛下此生都见不到小宝了。”穆慧从花浮苏腰间抽出了那卷圣旨,双手递于圣前。
基本上,这事到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理亲王没戏了。花浮苏这会子对穆慧就剩下崇拜了,这真是死了都说成了活的,这圣旨他刚看过了,没有御印的,其实连圣旨也算不上,其实就理亲王自己写的一个绞杀令,用的也是理亲王的印。不过,这个是不是圣旨,根本就没人需要知道,只要知道,理亲王要置他于死地就成了。而他带着小宝,理亲王要杀的就是皇嗣了,于是还有什么可说的呢?